第17章
◎“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还想去个地方。”◎
17
夜里十一点多,海湾区泰园酒店的十八楼上,环境清幽,弥漫着熏香与烟草味。余琅易英挺地站着,沙发上今晚的两个主客正沏着茶,天南海阔地扯了两个钟头,还没开始进入正题。
这家酒店不算新,但是地点不偏又不算起眼,用来谈事较为方便。
余琅易划开手机屏幕看看,唐鹭给他发了一条小猪酣睡打呼的q萌表情,他不置可否地吁了吁嘴角。
上两条是“老公,你今晚回不回来?”已经好久没听到她这么叫了,自从冷淡她、想尝试与她了断开始,这半个多月以来,没见她这么叫过。忽然从对面相拥到冷如陌路,他也很不习惯,但他看不懂自己的心,所以得忍着。
——虽然现在也已忍失败了。
猜她估计今晚是想自己了,一个怕独处的小女人,嘴又硬。余琅易眉宇间镀了层清辉,白天分开时,那副站在车窗外期盼的样子,想来觉得挺讨喜。
以前都是经常这么叫他的,虽然较少当着他的面叫。要么不当他面,发信息叫,要么就吵架过后,才和好时的腻歪,平时就呼“余琅易”,爱爱难忍时也会唤老公或琅哥。
有时他起的早,六点多就出发了,车开到小区门口,看到她发来带着睡意的语音。想必还在被窝里想他,说:“老公,好想你,香么么。”
其实不吵架的话,两个人睡着后都拥着抱着的,大多时候相拥着睡,或他从后面抱住她,有时她从后面环住。就喜欢那种兜着她的小脑袋,或是她贴着他脊背软乎乎的感觉。
他的个子高而健,她环可环不满,不像他,一环过去整个儿把她都捞进了怀里,然后就只能被她馨香的头发蹭痒。睡都睡一晚上在一块了,有什么可好想的,余琅易看过消息就算了,划开了随便摁掉屏幕便过。
他不擅表达感情,眉宇和嘴角冷冰冰的那种,可心底里对她还是舒服。
刚开始交往时,唐鹭还很易脸红,做什么事情都放不开,余琅易凛眉瞪她一眼,她便有些不知所措。后来熟了之后才告诉他说:“余琅易,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这样看人又冷又有挑逗性,我又要去猜你心思了,很累啊。”
在一起两年多,她已经从最初的拘谨变得泰然了很多,记得刚开始同住,大夏天的舍不得开空调,在家睡衣里面还要罩一件内衣,余琅易从旁路过,叫住:“唐鹭鹭。”
“嗯,什么事?”唐鹭仰头看他。
<
“没什么,就这事。”余琅易长臂环过她后肩,顿地解开她的小扣,然后把带子从两肩拉下来:“大夏天的,你不热吗?”
雪白如若风般摇曳,唐鹭顿地羞赧,捂住道:“在宿舍里,之前和大家也都这样的。”
狗屁,哪个宿舍不随便穿的。也就她,大就大,这有什么可臊。余琅易哂了下唇:“那是她们外人,我们是外人?你还有哪里是我漏过的?”硬朗的眉宇俯近她,在她的额头上一吻而过。
他彼时还暗自克制去吻她的唇,因为那唇瓣柔软润香,他的唇贴合上去,她就轻轻哆颤,而后整个身体都变得多滋多彩起来。他生怕陷进去更多。现在却倒是习惯了,吻多了,反而更能收敛得好。
逗她也是一件挺好玩的事,虽然这个逗里须有太多克制的成分。
余琅易和唐鹭在一起,两人从始至今没有什么澎湃激情,就普普通通的平凡每个日子。也没过多的心灵震颤,跟一日三餐似的,到点了就吃,饿几顿也无感。
他早起不是次次吻她的,看她粉扑扑的奶香模样,私下忍着,有时就仅捏捏脸蛋,各自起各自的床。那声“老公”听得他跟白开水一样寻常,但隔了这半个月,再看她这么称呼,却有些黏缠的甜意。
余琅易正了正色,摁掉屏幕,专注应保。
今天的两位主顾,一个是泰国来的贾老板,早期移民的华裔,一个是从北部n省来的钟表收藏家维先生。
他的雇主是这位贾老板,住也住在余琅易他们的白金酒店,一次雇佣了他们六个兄弟。余琅易是队长,魏邦今天有事请假,余琅易带了另外五个兄弟来参加。
他跟贾老板算有过两面之缘,上次是给贾老板的对家当保镖,可能余琅易的气度和作风,给他留下了不少印象,这次高薪聘了他。余琅易也有此意。
按老猫的说法,今天来的这个鉴表师,很可能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那个“老q”。所以墨镜后他的眼睛里,眸光仔细。
对面维先生的保镖,就只有两个人,一个高的,一个矮壮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其貌不扬的干瘦男人,穿着褐色的皮马甲,一米七二左右身高,理着平实的头发,木板板的。手指和脸都有些干柴,手腕被衬衫挡住了,看不到那皮下的肤色是怎样。
若是那个“老q”,应该左手腕上会有一道红色似火烫般的条痕。余琅易睇着眼,墨镜后的凤眸如炬,唇微阖。
维先生看着就是这方面的老手,文质彬彬儒商做派,而
<带着上亿的现款做交易,不该就带这么两三个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根本没想做交易,只想看个东西眼熟;二是,带的这两三个人就已经足够实力。
但无论哪种可能,都是值得他感兴趣的。
总之,今天的这一趟保单,要十分留意。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对面的维先生便含笑道:“良辰吉时,不如贾老板就让我看看货吧。”
泰国的贾老板也正有此意,便对身后的助手道:“阿柏,打开箱子。”
叫阿柏的助理看着应是泰国本地人,生着棕色的皮肤和凹眼窝,闻言打开身后不起眼的衣帽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保险柜,层层解码,然后掏出了一枚表盒。
贾老板接过表盒小心打开,搁置茶几上,对维先生说道:“来,你看看。这是绝对原装的正品收藏,之前日内瓦拍卖的1940年百达翡丽都要14个数,我这可来自泰国皇室收藏的1919年的怀表,18k金,金表面有手工的刻花,水晶的表玻。”
“你也知道,现在能找到的百年古董老表已经不多见,这么一块,你去拍卖行至少得2个数,光税都要搭进去千万。你在我这里看表呢,是绝对放心的,我身后的兄弟们都知道,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过手好东西了。”
说着指了指身后,余琅易长臂落兜,冷冽优雅地凛了凛眉,做为回应。
维先生自然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交易,便对身旁坐着的那个本分男人说道:“为了保险,还是叫老钳来帮忙看看。老钳,你看一眼,货怎么样?”
余琅易的目光聚过去。
他的手大抵经年被机械与阳光而磨砺得柴干,却似不太能拿重物的老实人样。这样的其貌不扬,却被人聘请来鉴如此重要的货,该是有些分量的吧。
更而且,还没带啥保镖。
这是老猫告诉余琅易的,今晚这个人如果再不是,估计就没有更是的了。他一幕不错,连唐鹭最后一条消息发了什么,也都没顾得去看。
只见老钳拿出一枚放大镜,对着表身、表纹、旋柄和柄头等等各部位看了看,少顷,摇摇头。
那个维先生一下子就很气地站起来,瞥着自己带钱的箱子,说道:“姓贾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知道,带着这么多钱从对角线跑过来,得多麻烦的吧,你拿个假表骗我,是何居心意图。”
他如民国先生似的油光头发都似要炸起,果然所谓的儒雅收藏家是表象。气氛顿时便紧张起来,那两名保镖拔
<出皮套,竟然还是带着手枪来的。
余琅易这边的兄弟顿时亦拔剑弩张地倾身而上,余琅易冷眉睇一眼。他一个错手过去便摁准其中一个的腕骨,咔嚓,一名保镖的手枪落了地。手腕骨如脱臼般发麻,痛得嗷闷一声,余琅易把他往后墙一搡。
枪被余琅易踢了脚,自己的兄弟弯腰捡起,顿时两边各一把,势均力敌。
余琅易示意先把气势做出来,静观其变,低醇悠慢的嗓音道:“各位有话好好说,先别动刀动枪,搁这走火了讨不着好。”
现在有点知道为什么姓维的只带两人了,原来是藏了枪。
泰国贾老板无比感激和庆幸地看了他一眼,暗自唏嘘,今晚若是没有他们,对面怕得有强抢的可能。
他心里也很纳闷,百口莫辩说:“怎么可能?阿柏,这个表在路上有出过错吗?这是我们从皇室后人拿到的,正宗的出自泰皇室,你看后面还刻有宗室印记的,不会出错。”
又指着老钳说道:“你请来这个什么先生,只怕是个路边摊钟表师傅,他能懂看吗?”
贾老板看不起老钳,老钳倒也默默然的。
余琅易踌躇了稍瞬,启口道:“老板这块表不是假表没错,出自皇室没错,但错的是时间,这块表的时间应该不到百年,大约时间在35-40年代之间,不知道我说的有没错?”
助理阿柏呐呐的,莫非我们被骗了?
维先生按按手,对面的枪收了起来。维先生问道:“老钳说句话,他说的对不对?”
老钳抬起棕干的脸庞,看了眼前的小伙子一下,但见高额浓眉,短寸立挺,五官一表俊逸。老钳表情冷冷淡淡的,又低下来没有多余内容,目光略过余琅易手腕上的表,更无任何反应。
只说道:“对也不对,表背的壳是1919年的,但其余的是1935年代的,这块表不是原装,应该是表壳掉了,另外拿了个表壳套上。说是皇室的也没错,可能连他们自家人都不知道这个,何况贾老板。”
这样的话,这块表的价格就要打一些折扣了,若不然估计在拍卖会上得拍到2个数。只到底它也是块古董表啊,私下交易近亿还是有的。
维先生作为古董表收藏者,很意外地看向余琅易,惊奇他一个保镖怎么懂许多,肉眼就能窥出一二。
这便发现他手上也戴着一枚精钢表,看起来有些年代感,问道:“这位兄弟也是行家?真是不显山漏水,竟然让你说对了,今天免了一场误会。你手上的
<表看起来不错,莫不是也有讲究?”
余琅易应道:“这是块40年的宝珀仿装表,正经的据说不剩几块,至少得要上亿了。我这不值得先生您提起。”
然后扶起了墨镜,眼睛若有似无看向那个老钳,发现老钳并无任何起兴致的意思。
余琅易方才私下关了空调,这会儿闷热,老钳不自觉撸起了袖管。却看那手臂和周围皮肤全一色,没有火烫般的红条纹,手上也只有一串黑色的圆珠。
这种温和、默然、老实,像个闷头干活的老伙计。余琅易原本祈盼的眼神就黯下来。
出酒店两点多,两个老板最终达成了交易。就算哪怕那维先生最初有靠枪强买之意,今晚形势眼看捞不着好,还是给出了合理的价位。
三个兄弟护送贾老板坐飞机回边境,想多赚钱的兄弟一般会护送更远一点。但余琅易没心思,开着车和另外两个兄弟一道回酒店。
车在路上驰骋,夜风呼呼席面。
他看着后视镜问:“要吃夜宵么?”
“不用了,回酒店撕两碗泡面就好!”两兄弟在后面答,大家都很服从琅哥。一时又道起方才泰园琅哥秒扣手腕踢枪的一幕,简直太帅了我草。
高架桥上余琅易看着窗外,凌晨三点的城市霓虹逐渐落去,夜色中悬浮着氤氲的雾气。他的眼前又浮起今晚老钳的面貌,与他和记忆中毫不对得上的痕迹,冷冽地咬了咬下唇。
心湖薄沉。
那还是若干年前的高三开学不久后某周末,傍晚夕阳打着产业园的墙头,他骑自行车去恒御工地找爷爷。
余家的产业多在南边,但老爷子的根基始终落在北边,而余琅易自幼是跟在老爷子身边长大的。
他幼年生下到了四五岁才开口讲话,自小寡言鲜语,难擅表达。开口的年纪母亲带他去看诊,被诊说有语言功能障碍,也即是不会说话的意思。是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教他钢琴、手风琴,训练四肢体能,听提琴、风声各种,从这些声音中一点一点打开了说话功能,然后正常地步入了小中高。
因此余琅易便一直留在辽省老爷子身边生活。
自行车轮子打转,他一米九高挺的身躯,蓝色校裤和纯白t恤,是少年的清贵朗朗。里面小卖部的大叔看见二少爷来了,热情地给他递了瓶奶茶和热狗。
余琅易吃完丢掉垃圾,一辆白色的老爷车模样从里面开出来,左边后视镜上有树叶叉子,里面的人伸出手来拨掉,紧实的肤色上
<面一条火烫的条痕,还戴一枚看起来不错的机械表。呼啦一下,又毫不起眼的开过去了。
这毫不起眼的一幕,少年当然毫不在意。
自行车骑到将近,看见老爷子正和工程队负责人在楼前说话,他喊了一声:“爷爷。”忽然,只见头顶上方的脚手架赫然崩塌,一切的重物与框架向下倒撒下来,然后世界便映入一片红。
“来人啊,快,快去打医院电话——”
呼~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余琅易回过神来,他掏出手机哂了下唇,忽然很想回去抱住那个软乎乎像一样的女人。他想,如果这女人又给自己发消息说想他,他就折回去陪她睡,如果没有,再说。
然而打开来,唐鹭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只酣睡打呼的小猪。
却是白色羽毛如幻的微信头像消息提示。
半个多月制束着没联系了,余琅易顿了顿,点开来。冷冽的眸光一瞟——
“想好了吗?按你说的,又留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你说还不死心,这个月再有两场看看。现在已过去了半个月,然后呢?或许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个人,一切只是你幻像的说辞,你要把你的时间都耗在这里?”
“我没有耐心也没信心再继续等下去了,我想你,琅易。想念我们先前在月下热灼相拥的一幕,还有那天晚上的……琅易,你不想吗?”
余琅易摁掉,只觉心中平寂下去的湖面又开始摇荡。他凝眉微阖地看着夜幕,思了下,又回复了一条:“那就不找了,你也别等了。”
蓦地闭掉屏幕,对身后兄弟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还想去个地方。”
“嘶——”车轮子却刹时打了个弯,他敛眉抬头,猛地一下扑倒在方向盘上。
“琅哥,这他么快开岔了啊。”身后兄弟站起来,才发现转弯处他急刹车之下晕了过去,手臂在金属剐蹭下破了一道血口子。
作者有话说:
章节补齐啦,新增了三千多字。不管怎样,泥萌要相信我,这篇是甜文,叉腰正经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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