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窗外无月夜凉如水, 淳如馆内一片寂静。
今晚没有留值夜的下人,廊下的灯笼随风无声的飘荡,窸窣虫鸣间, 外院的梆子忽而又响过一回, 没记错的话,已是五更天。
桌上的缠金香炉里, 袅袅冒起的轻烟早两个时辰就燃尽了,但屋里门窗皆闭, 仍旧将那股靡靡旖艳尽数拢在了寝室中。
空气里被暖意烘到极致的甜略有些腻人, 嗅一口, 便教人好似跌进了蜜罐儿里。
婉婉此时全身半分力气也无, 眼睫重如千斤。
半遮半掩之间,只能看见垂落在眼前的芙蓉牡丹帐幔,朦朦胧胧看不清,那金线刺绣的娇艳牡丹花妖冶盛放, 明珠流光,照出好一副雍容华贵的妍丽。
缓慢而悠长的呼吸,甜腻入骨,便教她想起来,自己现下倒确实是浸在蜜里。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道可口的甜点, 送到那男人掌心里,准许他一口一口地餍足享用殆尽了。
吃干抹净,婉婉便像是个被人拆散后重组的娃娃, 倒在枕头上气息又轻又弱,脊背在明珠光辉下浅浅地起伏, 肌肤细腻温软、柔白莹润, 青丝凌乱交错, 嫣红点缀其间,美得像是道深野之间尚不为人所知的秀春山谷。
男人沉沉呼吸平复几许,修长的指尖缓慢理了理她颈后的长发,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而后垂首,安抚似得亲吻了下那颗殷红显目地朱砂痣。
婉婉闭着眼睛轻轻嘤咛了声,蹙着眉道:“夫君……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怕没柴烧啊……”
话音儿轻地好似一缕烟,他哪怕再吹口气儿大概就要散了。
陆珏握着那一截纤细天鹅颈捏了捏,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温热掌心覆上她鬓遍抚了抚,指腹摩挲过她眼角潮湿的泪痕,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在心头生出些怜惜来。
“乖,不动你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微哑,伴随着尚带余温的气息附在婉婉耳边,惹得她不自觉耸了耸纤弱肩膀,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藏了起来。
刚刚才欺负地人死去活来,这会子难免有些回避,不想理会他。
陆珏颇觉无奈地挑了挑眉尖,捏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耳垂揉了揉,而后细细将缠绕在她皓腕上的绒带解了下来。
肌肤太过娇嫩,柔软的绒带也不禁留下了几道红印。
“疼不疼?”
男人掌心薄茧粗粝,握着一截皓腕缓缓摩挲,又执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亲,温言软语叩她心扉,果然见效。
婉婉沉吟了会儿才从枕头里露出小脸来,微红的眼睛迷离望住跟前的人,娇娇柔柔摇了摇头。
“不疼……但是好累……”
“累了便睡吧,乖。”
她心里方寸之地,全被男人拿捏在掌心里。
手臂松松然揽着腰背搂了揉,说着话的功夫,香香软软的小美人便迷迷糊糊地挪着身子靠了过来,额头抵在他胸膛前蹭一蹭,满满都是依赖。
总是这么简单就原谅了他的为所欲为。
温香软玉在怀,陆珏眸中浮出满意的笑,手掌轻拍在她后背,温温然哄着人进了梦乡。
她身子弱体力欠佳,惯常受不住太多,能教他真正酣畅淋漓一回于她而言并不容易,许他一次肆无忌惮,她回过头来便要养精蓄锐好些功夫。
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半晌。
陆珏已然从官署归来,在外间领着忱儿与绎儿考究功课,婉婉睁开眼睛,冷不防便瞧得跟前趴了只小小猫儿,正眨着一双圆圆的黑亮大眼睛看着她。
“爹爹,瞌睡虫娘亲终于醒了!”
小团子奶声奶气地,没等婉婉反应过来便尽忠职守地给她爹通报了一声。
话音落,外间顿时窸窸窣窣响起一阵动静,陆珏迈步绕过屏风,忱儿与绎儿的小脑袋也随即从屏风旁露了出来。
婉婉这个被孩子们围观的“瞌睡虫”娘亲,简直顿时颜面全无。
她脸上一下子羞得红彤彤,忙拉着被子瞪那男人,“快教孩子们出去啊,你再这样欺负人我可要生气了!”
小团子万事不明,也赶紧跟着娘亲同仇敌忾,张着一双短胳膊拦在脚踏前,冲她爹喊:“爹爹不许欺负娘亲!”
可惜小团子太过弱小,被她爹提拎着衣领轻而易举就给挪开了。
陆珏抬手拍一拍圆滚滚的小团子,“爹爹不舍得欺负你娘亲,到外头跟哥哥们看书去,娘亲一会儿就出来了。”
“唔……”
小团子还有些不放心她娇弱温柔的娘亲,爹爹那样高大,她每回坐在爹爹臂弯里都觉得太高了会害怕呢。
看一看床榻上捂着半张脸、也教她快出去的娘亲,小团子更担心了,可又不能违逆爹爹,还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燕纱门。
打发走三个孩子,陆珏将自己甜腻的小糖豆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在腿上。
他昨夜已经趁她睡着时给人沐浴更了衣,身上与手腕的红痕也都上过药,此时拨开领口与衣袖看,印子已很浅了。
“还难受吗?”
手掌掐着那一截细腰捏了捏,婉婉怕痒地很,细细的手指抓着他肩头的衣裳撼了撼,嗓音轻轻地:“夫君别闹了……”
她到底并非是小姑娘,累是累点,但不至于难受,陆珏将她从娇娇嫩嫩地小花苞呵护到如今饱满盛放的模样,自然也不可能冒失地教她受伤。
男人放肆地时候很放肆,克制地时候却又极其克制。
俯首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陆珏低低地笑,“不跟你闹,许你好好养几日精神,封后大典就在后日,我哪儿舍得教你累得雪上加霜。”
“花言巧语的坏男人!”
事后再说好听的,婉婉休息够了脑子清醒时可不吃他这一套,一个忍不住忿忿捶了他一拳,直朝着心口去。
软绵绵的力道,陆珏眸中笑意更深,又情不自禁地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耳廓,惹得她发笑,耳鬓厮磨不外如是。
又过了两日便是封后大典。
巳时刚过,程氏那边便派了人来传话,说可以出发了。
陆珏今日一早便已进了宫,婉婉只需带着三个孩子们去慈安宫瞧瞧太后,再等封后大典结束,随一众命妇拜见过皇后即可。
三个孩子也不是头回见人,临前一天,却还是被他们爹爹叫到跟前,郑重嘱咐了一回:
万事不能惹娘亲生气,否则回家了可是要受罚的。
孩子们这些年都被他们爹爹的这句教导耳提面命,自然牢记于心,丝毫不敢忘记。
婉婉与程氏领着孩子进宫便去了慈安宫,才到宫门口,便听得里头一派热闹的动静儿,一改平日地沉静冷淡地氛围,放眼望去,殿里殿外哪儿都有孩子。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陆雯带进宫来的霍家兄妹,并几个宗室子弟全凑在一起。
太后如今上了年纪,太上皇迁居行宫休养没带她,她也早不像年轻时那样给自己个儿添堵,常时没事便养养花草,含饴弄孙,日子过得也很快活。
命妇们都知道太后喜欢孩子,这不就有了如此热闹的景象。
进了正殿,太后一心搂着小团子和忱儿绎儿逗趣,程氏在旁作陪,婉婉得了功夫,这才被陆雯拉到一边的暖阁说上话。
“明明都在盛京里,可你想想,咱们俩都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陆雯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眉眼间的气质到底同少女时颇有些不同,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温柔可亲。
婉婉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大抵……是有大半年了吧。
上回见面还是小团子三周岁生辰时,原本只是自家人凑在一起哄哄小团子便罢,但霍宴这个姑父很是给小团子面子,还抽空带着陆雯和两个孩子一并回了躺门。
婉婉捧着茶盏笑笑,“谁教霍夫人你常日那么忙,近来城里几次小聚都没见你露面,我也不好去打搅你啊。”
话说出来教一旁的扶穗听着都乐,“三太太猜错了,我们夫人这几个月不出门可不是忙的。”
陆雯闻言顿时一咂嘴,觑扶穗一眼,回过头瞧婉婉正笑看着她,这才见怪不怪地应了声。
“常日哪儿有那么多事呀,不过就是前些时候医师给诊错了脉,家里那谁便紧张兮兮地,不准我出门走动,都憋死我了!”
这敢情还是闹了个不为人知的乌龙……婉婉颇有些哭笑不得。
陆雯、霍宴二人自成婚以来想必感情真是非常好,只瞧这三年抱俩,差点儿还五年抱仨的趋势,不遑多言。
婉婉笑话她:“霍侯爷紧张你还不好,那是打心眼儿里在意你呢!总归都在盛京,日后还能缺了你出来左右逢源的时候不成?”
陆雯执起茶盏品一口,还真就说兴许不一定。
“三哥没跟你提过吧,现下东境那边儿又有些蠢蠢欲动,今时不同往日,霍宴他大概还是要回去,他若是打定主意,我肯定是要随他一道去的。”
婉婉闻言稍怔,“东境千里迢迢……”
她对朝政上的事发表不了意见,却也知道霍家满门忠烈,原先因为东境狼环虎伺才推三阻四不肯出面,如今肃清了后方,霍宴心里肯定也挂念着那里的匪患猖獗。
放眼整个朝廷,没有比霍家更适合镇守东境的武将,这话陆珏也说过的。
只是此一去山水万里,两姐妹往后再想见面,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外头一堆孩子们热热闹闹,里头的婉婉与陆雯倒说着有些伤感起来,本就长时间未见,眼下凑在一起私房话更加说不完。
茶水换过又一盏,婉婉这回才执起来还没送到嘴边,屋外忽地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地女孩儿哭声。
两个当娘亲的自然第一念头都想到了自家闺女,忙起身要出去看看,屏风后头却先就见律容姑姑走了进来,直到婉婉跟前。
“小夫人去瞧瞧吧,孩子们方才在一道玩儿,大公子将安平郡主推摔倒了。”
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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