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托胤俄的福，接下来的日子乾清宫内时不时就能听到“嗷呜”的声音，为此，康熙甚至将他叫到宫里来训斥了一顿：“你是怎么当兄长的……”
胤俄从小到大没少被自家皇阿玛训斥，但带坏弟弟这个理由还是头一回。
同样是被训斥，这次胤俄心里却有种别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从前的训斥偏向“君臣”，此时这种才让他有“父训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新鲜的同时，还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头一次被训斥时没慌乱，反而偷偷抬头。
胤俄的作态与表情，落在康熙眼中就是他完全不以为然，原本只是准备说他两句，这会直接罚道：“回去抄《论语》十遍，抄不完不许出府！”
“皇阿玛息怒，儿臣领罚。”
胤俄从乾清宫退出来后，等在外面的胤禟、胤禩第一时间迎上去关心起来。
“皇阿玛说我教坏承安，罚我抄书。”胤俄说完，不知为何突然傻乐了一声。
胤禟心里一跳，怀疑他是不是被皇阿玛训傻了，开口安慰起来：“左右你也没什么事，抄会书就当是修身养性了。”
要知道平日里温柔关心这种角色都是胤禩的，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便是好意听起来也带几分刺人，所以这会的软语十分难得。
“九哥你说得对嘿嘿……”胤俄点头道。
胤禟与胤禩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直到出宫后在马车上多问了几句才隐约明白他为何被训斥还乐得出来。
身为皇家阿哥，身份是足够尊贵，但有得必有失，他们很难体会到普通人家的骨肉亲情，尤其是他们的皇阿玛，“皇”字更在“阿玛”之前。
胤禩理解他的心情后没再说什么，倒是胤禟用“没出息”的眼神横他一眼。
“皇阿玛也真是，自己管不住承安倒是怪起我这个当哥的来，唉，要我说，承安声音多好听啊，奶声奶气的，他就是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叫我都不嫌吵……”
胤禟听到他叨叨个没完，顿时觉得方才对他的关心简直多余：“这话有本事你当皇阿玛面说去。”
胤俄哪敢啊，十遍《论语》都够他抄的了。
*
这日里，康熙正在龙案后写“福”字，承安抱着布老虎在他周围跑来跑去，嘴里时不时来上一声“嗷呜”。
每年腊月康熙都有写“福”字的习惯，这些“福”字最终会赐下去，收到“福”字的皇室宗亲和朝廷官员无不以之为荣。
“嗷呜~”
又听到他叫一声时，康熙终于忍不住暂时将笔搁下，趁他又跑到自己身边时弯腰将他抱起来，将他怀里的布老虎抽出来丢给梁九功后道：“消停点，皇阿玛教你写字。”
小孩子的好奇心都重，实际上承安早就对笔墨纸砚感兴趣，所以才会经常在他拿笔时凑过来。
被他抱起来看到桌上的红纸与笔墨，承安乌溜溜的双眼睛满是好奇，倒是没因为布老虎被拿走而闹起来。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康熙吩咐人拿了个高度差不多的圆凳放在桌前，放他在上面站稳后，挑了支最小号的毛笔交到他手上。
康熙对儿子要求再严格也不至于让周岁都不满的孩子学会握笔，是以简单教导两句后就手把手带他一起拿笔舔墨，开始在红纸上书写。
“哇……”
看到红纸上开始出现笔划，承安叫起来，转头道：“阿玛。”
“这个字念‘福’。”康熙手把手教他写好一个“福”字后才开口。
说是教他写，实际上做主导的还是康熙，所以这个“福”字比他之前写的也不差什么。
“呼……”承安跟着学道。
康熙摇摇头纠正一遍后，换了张纸继续带他写。
第一次时承安还不懂，基本是被他的大手带着动，这一次他却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小手开始乱动。
该横平时他的小手往下使劲，即便康熙最终给他拉回来，第二张“福”字的成品也有些难以直视。
当然，这是以康熙的眼光来说，实际上这幅字除了某些比划歪扭一些外，整体还是能凑合看的。
“看你写的好字。”除了初学时还没写过这么丑字的康熙忍不住道。
承安闻言，松开手里的笔拍起巴掌来。
“当朕夸你不成？”康熙看到他一边拍手一边笑，没忍住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
写字这种事还是比较枯燥的，一开始的兴趣过去后，承安就不想再写了。
“阿玛。”他仰头叫了一声后，将小手抽出来藏到背后。
康熙见他不想再写也没强求，毕竟他再写一会的话，今年怕是没有几张字能赐下去。
不用握着那软得像没骨头的小手后，康熙写字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字体也比之前更好看。
承安依旧站在他面前的圆凳上，一开始还只是安静的看他写字，没一会注意力就分散到龙案上其他地方。
龙案上这会也没多余的东西，除了笔墨纸砚也就纸镇、笔洗这些。
他视线在案上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在那方散发着墨香的砚上。
看着康熙手里的笔在砚台中沾一下就能写出字来，承安抬起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看了会后突然伸出去。
康熙专注于手里的字并没有发现，旁边的梁九功因为角度问题也没注意到。
于是等康熙将手里这张“福”字写完时，转头就看到某个小家伙举着黑乎乎的小手给旁边还在晾着的“福”字上各盖了个手印。
感觉他是存心不想自己今年赐“福”字下去的康熙一时有些失语，直到见他还准备在自己刚写好的那张上也盖个“章”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抓住他的小手。
“阿玛？”被阻止的小家伙仰起脑袋，脸上带着点疑惑。
见他还好意思用这种表情看自己，康熙简直想敲他两下，不过最终还是没舍得。
“梁九功，赶紧带他去净手！”最终康熙将他拎起来塞进梁九功怀里。
梁九功也没想到一眼没看到小阿哥就干了这么件“大事”，赶紧抱着他去旁边净手。
直到被重新抱回来时承安才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张着被洗干净的小手抱着康熙的腿喊：“阿玛呀。”
“看看你干的好事。”康熙举着被他盖手印的那几张福字道。
承安看着纸上自己的小手印，觉得还挺好看，不过见阿玛好像有些不高兴，赶紧晃着他道：“阿玛好。”
“阿玛要是不好早就揍你了。”康熙低头扫他一眼后，将那几幅字放到一边继续写起来。
当天，康熙将握着承安手写出来的几幅字留下来命人张贴在自己宫里，带手印的字留下来，至于其他字则被赐下去。
几日后，终于到了除夕，也是康熙封笔的日子。
除夕当日，乾清宫会设宫宴。
宫宴上除了大阿哥和废太子外，其他阿哥基本都到齐了。
当然，因着承安年纪太小，康熙出席时并没有带上他，而是让人给他准备许多他能克化的好吃好喝好玩的让他留在寝宫内。
每年的除夕宫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基本上吃不好也喝不好，还要时刻注意不能御前失仪。
本来胤俄还在期待皇阿玛会不会将承安带过来，也好趁机看看他，等康熙终于过来后，他心里顿时有些失望。
虽然晚宴就设在乾清宫内，康熙依旧是最后一个到场的，除了因为他是皇帝，只有别人等他没有他等人的份，另外也是为了哄今天格外黏人的小儿子耽误了会时间。
他过来后，在场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平身。”康熙在最上首的位置落座后，抬手让众人起身。
众人谢恩后才重新落坐。
康熙视线在底下扫了一遍后，笑意不极眼底。
倒不是有谁惹到他又或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而是他看着底下一年比一年少的人，终究高兴不起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想到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出席的皇太后，康熙就不由想起已经逝去的太皇太后、皇阿玛、额娘、皇后……
除此之外，还有他刻意压制不愿意去想的那两个儿子。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康熙在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情绪，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吩咐人开宴。
宴会开始，胤祉等当儿子的都先端起杯子向康熙敬酒，等敬完酒后，大概是感觉康熙情绪不高，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康熙放下杯子后，忽然觉得这除夕宫宴一年比一年没意思。
殿内一片灯火通明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冬日的月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幽寒。
大阿哥府。
虽然被囚禁，但在除夕这种团圆的日子里，胤禔还是与妻妾子女坐在了一起。
好歹是被囚禁在自己府上，是以除了没自由，胤禔的日子并不算差，只是比起当初的意气风发，他如今一年比一年消沉。
正是因为如此，在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在坐的人脸上也不敢有什么笑意，整个大厅内都有些安静得过分。
“看爷作甚，该吃吃该喝喝。”胤禔心情本就不如何，看到在座的妻妾子女的作态后，心里更是生出一团火。
他话落，在坐的人都赶紧端起碗筷。
胤禔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后，视线忽然落在自己福晋身上。
这位是他的继福晋，至于与他感情不错的嫡福晋，早在替他生下嫡子后就撒手人寰。
想到当初为了抢在太子前生下嫡子，已经连生四女的嫡福晋不顾身体又怀上一胎，最终留下孩子离他而去，胤禔此时想来只觉得可笑——可笑他为何会觉得抢在太子之前有嫡子就会得到皇阿玛青眼。
胤礽啊胤礽，当初你我相争时可会想到有这一天？
胤禔又饮一杯酒后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和他同病相怜的废太子胤礽此时被禁锢在咸安宫。
咸安宫位于西华门内，这里离乾清宫距离很远，然而随着寒风吹来，胤礽却好像听见从那边传来的乐声。
经历二废后的太子受到的打击非常人所能明白，便是今日这样团圆的日子，他也没心情与妻妾子女呆在一处，而是独自坐在廊下饮酒。
曾经矜贵优雅的太子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这种狼狈非是单指外貌，更多的还是精神方面。
一壶酒饮尽，他靠着柱子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不知是已经醉了还是在想什么……
乾清宫。
比起大阿哥府与咸安宫的凄凉，这里要热闹得多，不论是殿内殿外的张灯结彩，还是宴上的乐声都透着节日的喜庆。
然而康熙看着这一切，却只觉得意兴阑珊。
他是皇帝，倒也不必顾忌什么，因此决定再坐一会就回寝宫。
不光是他，胤俄也觉得这宫宴没意思透了，如果可以选，他宁愿在府里自己过。
就在他盘算着宫宴什么时候能结束时，忽然从殿内的侧门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九哥你快看！”惊讶中他也不忘压低声音，但在安静的宫宴上还是比较显眼的，旁边的几个阿哥都听到他的声音，胤禛更是下意识皱眉。
“这是宫——”胤禟提醒他注意的话还没说完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道小身影，顿时也跟着惊讶起来。
“阿玛！哥哥！”
毕竟是过节，宫里早早就开始张灯结彩，宫女太监们的心情明显也比平时要更好一些。
承安大概是感受到这种氛围，所以最近情绪一直挺高。
今日康熙封笔难得比较闲，陪他的时间也比较多，他高兴的同时变得更加黏人。
康熙过来宫宴上时，他一开始还被御厨特意准备的好吃好喝给吸引，等吃完后立刻又找起阿玛来。
伺候他的太监倒是想拦着他，但他如今走得越来越灵活，根本拦不住。
康熙兴致不高，多少感染了在场的人，因此这会并没有什么人说话，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时，大家都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个年幼的孩子笑容灿烂地跑进来。
孩子的笑脸再天真不过，很是容易感染人，看到这张笑脸，在场的人心情都更加好一些。
承安这会也挺开心，他本是来找阿玛的，没想到过来后就看到哥哥们也都在。
他向来就不是怕生的性格，便是场上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也没阻止他的步伐。
之前见过的几个哥哥们都在这，承安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先去找谁，干脆直接跑向康熙。
康熙看到小儿子突然冒出来先是有点诧异，等看到他这次没去找哥哥而是直接跑向自己，面上顿时露出点笑容。
“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寝宫里。”康熙伸手将人抱到身边坐下后训了一句，只是语气却并不严厉。
承安仰着小脑袋道：“想阿玛！”
从他离开寝宫到宴上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何来什么想不想的。
不过听到他这么说康熙心里还是很受用，便没再计较他自己跑过来的事。
“在寝宫里可吃饱了？”康熙一边说一边摸摸他的小肚子，感觉有点微鼓才放下心来。
小儿子过来后，康熙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而承安的到来，也吸引力满场的注意力。
“这位是二十四弟吧？”五阿哥胤祺小声问自己四哥。
胤禛点头表示肯定。
旁边七阿哥胤佑听到他们的话，不由好奇地看向皇阿玛身边的弟弟。
胤俄刚才看到承安时就很激动，这会更是朝他那边挤眉弄眼加招手，想吸引他的过来找自己。
偏殿那边，后妃们很快都听到动静，纷纷看向这位受宠小阿哥的生母陈贵人。
主位的妃子们早就听说过这位小阿哥的受宠，倒是不怎么惊讶，更不至于去针对陈贵人。
只和她位份差不多的妃子忍不住酸几句，不过在除夕宫宴这种日子，她们也不敢太过分。
偏殿这边不提，正殿那边，承安在康熙身边坐了会后，本来被金龙大宴桌上的菜肴所吸引，然而每次小手伸出去就被康熙抓住。
他倒不是没吃饱，存粹是嘴馋，被康熙抓住几次后终于放弃，摸着他的衣裳玩了会就忍不住想去找哥哥们。
知道他坐不住，康熙倒也没拦他。
胤祉、胤禛的位置离他最近，承安跑下去后先来到他们身边：“哥哥！”
有好几日没见到他，这会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声音，别说胤祉，就是胤禛都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想到他喜欢玉佩，胤禛直接将腰上的佩玉解下来递过去，就当是送给他压岁。
承安看到他手上的玉佩，伸手接过来后直接扑进他怀里：“哥哥好。”
胤禛唇角扬起点弧度，伸手将他抱到腿上。
看到这一幕，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十二阿哥胤祹等阿哥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暗道:这还是他们那冷面王四哥吗？
别说他们，就是和胤禛关系不错的胤祥都有点诧异。
不过他倒不至于嫉妒，反而爱屋及乌的对这个弟弟生起更多的好感来。
而旁边，看到胤禛抢先将弟弟抱走，胤俄忍不住暗暗磨牙：“四哥可真讨厌……”
胤禛不知道他又被人讨厌了，当然便是知道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此时惊喜还来不及。
作为最早和承安接触的哥哥，胤禛绝对为他收集玉佩的事业做出了最大的贡献，尤其是今晚又送出去一块。
从来都只有他送玉佩的份，这会在他将承安抱到腿上后，却接到了从对方手里递过来的一块玉佩。
那是康熙发现小儿子喜欢玉佩后，特意让人为他量身打造的玉佩，因此这块玉佩十分小巧精致。
今日是除夕，康熙虽没准备带小儿子来宫宴上，却也让人将他打扮一新，腰上还佩戴上他专属的玉佩。
承安在收到哥哥给的玉佩后，低头看到自己腰上也有，学着他的动作将玉佩拽下来递给他。
胤禛看着手心里小小一块玉佩，点点愉悦从心里溢出来。
确定他真的舍得送给自己后，胤禛直接将这块小玉佩戴回腰间，随即指着旁边的胤祺介绍道：“这是你五哥。”
看到又一个哥哥，承安高兴极了：“哥哥。”
胤祺也挺高兴，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后，学着胤禛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也递给他。
拿到两块玉佩的承安笑容越发灿烂，嘴甜的冲他喊了声“好”后低头玩起来。
另一边旁的胤祉看到他送玉佩给胤禛后有点酸地开口道：“承安，我的呢？”
“嗯？”承安握着手里的玉佩歪头看他。
胤祉道：“三哥也要玉佩。”
“没呀。”承安将手里哥哥送的玉佩藏到背后，看着自己空了的腰间道。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先送给三哥。”胤祉想要的自然不是胤禛、胤祺的玉佩，说完就想在他脸上捏一把，却被胤禛抬手挡住。
没捏到人，胤祉伸手将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来晃了一下道：“到三哥这来。”
白色团玉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承安看到后直接朝他伸出双手。
胤祉将人接过来后继续晃着玉佩：“说一声哥哥好就送你。”
“哥哥好呀。”承安挨着他的脸道。
小家伙的脸蛋软乎乎的，凑过来以后胤祉的心都跟着软了，直接将玉佩塞进他小手里。
看到弟弟被别人抱在怀里，还奶声奶气地喊他们“哥哥”，不远处的胤俄有些坐不住。
他抬头看向上首，见皇阿玛这会好像心情不错，于是端着杯子离座凑到胤祉那边：“三哥我敬你一杯酒。”
胤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悄悄往皇阿玛那边看了眼，见皇阿玛没有不悦才放下心。
胤祉正在小声逗怀里的弟弟，越看他越觉得可爱，慢半拍才听到胤俄的声音。
胤俄也是他弟弟，关系怎么样先不说，对方亲自过来敬酒，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当即端起面前的酒杯。
承安看到他手里的杯子，伸长脖子凑过去瞧，直到他喝完放下杯子才转头冲胤俄喊：“哥哥。”
“哎！”胤俄应了一声后出其不意将他抱到怀里，随即转身就跑回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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