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正文线(二)
(二)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接吻了。
看着这两条刚发出去的消息, 鹿言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想把自己彻底拍清醒。
浴室的门关着,她站在镜子前,将慌忙中穿上的衣服又给脱了下来。
不堪入目。
鹿言眼前一黑, 赶紧拧开淋浴器的花洒, 飞快地开始洗澡。
——她可没有勇气告诉康美娜,不仅仅只是接吻而已。
鹿言现在一冷静下来, 怎么想都觉得, 自己是单身了二十三年给憋坏了。
不然她怎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见色起意”到这个地步。
从看见他的那一眼开始, 她就浑身不对劲,比她高考之前的状态更难以言喻。
说不清的心跳加速,呼吸局促难耐,注意力都不自觉地集中在他身上,挪不开。
而这一切都在被他抱进怀里之后, 有了着落点。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一般,发生了。
鹿言长这么大, 就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家里人还怀疑过她是不是有同性倾向,但后来康美娜都订婚了, 她也还是没开窍的样子, 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提了一口气。
她在首都上大学的四年, 他们就没少旁敲侧击, 想让她早点开窍,但又怕她太好骗, 遇到没安好心的, 可谓是操碎了心。
但鹿言自己是一点都不着急的。
她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男性, 有学校里追求她的,也有街上碰见来搭讪的,还有那些所谓的社会成功人士,给她递名片,拿金钱那一套来诱惑她。
可惜无论是哪一类的男性,鹿言都始终无动于衷。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每年做体检的时候都要单独问一下医生。
但她的体检报告很正常,心理健康也一直优于常人,没有任何毛病。
就连高考那段时间,学生们基本会出现的焦虑或抑郁情绪,她都没有过,稳稳当当就过了这一关。
轻松得像是她早就经历过好几次似的。
后来网络上兴起各种“性别”和“性向”的话题,鹿言就又以为自己是无性恋,或者单纯没有那种期待和想法。
她给自己预设过无数种假设,每一种都平静地接受了,却唯独没有料到——
在遇见他的这一天,她把自己的所有假设都打破了。
活了二十三年的、全家人眼里的“乖女儿”,做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公寓的客厅里一片狼藉。
安成星抬手遮住眼,当大脑中那些冲破抑制的情绪被平复之后,涌上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恼。
他走到今天,为的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开始。
是他太低估真正的人性,和真正的他自己了。
才短短一个照面,就将他的所有准备都全盘颠覆。
——这一次,可没有再重来的机会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安成星捡起地上的衬衫,穿在身上,将纽扣一颗一颗扣上,努力回到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随后,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接下来即将抵达的“审判”。
她出来得比预想中还要慢一点,大概也是不太想面对这一地狼藉,和他这个人本身。
安成星想着,抬起了头。
下一秒,他表情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停滞了下来。
鹿言是在洗完澡之后才发现,她跑进浴室的时候太仓促,连换的衣服都忘了拿。
但她努力维持了表面上的冷静,裹着浴巾出来,走到开放式的厨房里,拿杯子接了两杯温水。
——出都出来了,要是立马回房间换衣服,也显得太怂了一点。
鹿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较劲,端着两杯水回到客厅里,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他几秒之后才伸出手来,接过了那杯水。
鹿言便敏锐地发现,他其实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这让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站在原地喝起了水,借着喝水的掩饰,去偷瞄他的反应。
但她不知道,她浑身都是水汽,一头湿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落到锁骨,白皙的大腿也滑过了水珠,让那上面留下的手指印显得十分扎眼。
安成星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水,但这一口就喝掉了一大半。
喝完之后,仍然是口渴。
“你昨晚上搬来的?”
等他放下杯子,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安成星真想叫她回去穿上衣服再说话,可他现在也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了。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目光始终避开了她。
鹿言莫名有些不满。
这人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你情我愿的事情,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搞得好像她强迫他的一样。
她弯腰在茶几上放下杯子,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两条腿叠在一起,侧头问:
“你多大年纪啊?说话不像本地人,刚来的?做什么工作的?”
她一句接一句,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一双眼睛还盯着他的表情,但凡他有迟疑,她都会给他狠狠扣分。
然而他只微微一顿,就回答道:
“刚满二十四岁,不是本地人,我从小在国外生活,今年才回来。工作是设计方面,自由工作者,基本在家就能完成。”
鹿言听完只有一个感觉——
他是来面试的吗?
也太正经了吧。
而且她这里也没什么岗位给他,全职保姆都不需要,她工作时间不长,自己能解决家务和三餐。
想来想去,也就缺个男朋友了。
鹿言支着下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就散开了。
一个小时前的那些钻进大脑,抛开那点微乎其微的廉耻心再去想,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好像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合她胃口。
甚至在他出现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是什么。
但现在全都具像化成了一个准确的轮廓,让人有一种,错过就不会再有了的预感。
于是鹿言回过神来之后,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好,你被录用了。”她看着他说。
他显然没怎么听明白,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许久没有回答。
鹿言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也快二十四了,再过半年吧。不是本地人,但这套房子是我的,不出意外我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工作就是在附近的首都大学当老师,挺稳定的,基本不加班。只要你不忙,我还是有很多时间给你的……”
安成星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她只愣了愣,下一秒就卸下那本就没有的防备,任他温柔索取。
他拂开她还湿着的头发,短发只到她的颈侧,干净又好打理,让他的心也酸涩了几分。
——原来他说的话,她都记得。
哪怕她早已忘了他的存在本身。
他描绘了她的唇,又轻轻抽离开。
“安成星,我的名字。”他的呼吸贴着她的。
她微微睁开眼,那眼底倒映了他的模样。
“我叫鹿言。”她说。
我知道。
安成星轻笑一声,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他的急促和焦躁都被她抚平,比一小时前的“初吻”更温和。
所以她也有了余地来回应,笨拙地、毫无章法地,试探着取悦他。
安成星还是很懊悔,她轻易就瓦解他的克制,叫他原形毕露。
但他又庆幸,她还是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热烈地吸引着他。
鹿言忍不住闭上眼,才好藏起她的表情。
但她的本能依然诚实地反馈给了他,每一次轻颤,每一声呼吸,让他怜惜地吻她,从眉心到鼻尖,又到唇瓣。
鹿言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恍惚间她好像睁开了眼,看见了同一张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另一个他看着她,眼底的悲伤几乎攥住了她的心脏,叫她呼吸也为之颤抖。
“安成星!”
在大脑空白的最后一刻,她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动作一顿,许久之后,才如释重负般,深埋进她的颈侧。
“鹿言。”
他干涩的嗓音,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深夜的北江城,华灯渲染了城市的繁华。
刚刚从机场出来的康美娜打开手机,一边将行李箱给了司机,一边查阅未读消息。
因为飞机延误,她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看过手机了,一开机就不意外地看到无数消息弹出来,活像是被谁轰炸了一样。
康美娜坐上了车,优先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最后才点开了好友发来的消息。
等看清那两句话后,康美娜差点儿没被口水给呛到。
——什么?!万年铁树开花了?!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顿时马不停蹄地打电话过去,一开始没人接,她就继续打,一直打到电话被接通为止。
康美娜憋了老半天,听见电话接通了,就一鼓作气地问:
“你没开玩笑吧?你真的跟一个刚见面的人接吻了?他谁啊?哪来的人?是不是变态流氓?长得帅吗,不会是专骗你这种毫无恋爱经验的蠢女人的小白脸吧?”
那边的人等她说完了,才冷静地回了一句:
“不好意思,她还在洗澡,可以请您稍等一下吗?”
康美娜:“……”
康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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