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026章 大卜
第026章大卜
再等陈翎恢复了男装, 从屋中推门出来,陈修远拱手,一本正经得再来一遍, “微臣救驾来迟, 还望陛下恕罪!”
身后二十余个侍卫都跟着陈修远一道,齐刷刷拱手低头, 苑中瞬间都是整齐划一的抱拳声,衣袖摩挲的声音,以及腰间佩刀晃动的声音。
薛超和小五瞠目结舌。
陈翎恼火。
屋中, 陈修远递呈了一份阜阳郡驻军分布图给陈翎,“这几日我让人打探的, 不一定精准,但八九不离十。”
陈翎从陈修远手中接过,地图上标注都很详实, 她想知晓的都有,不需要陈修远赘述。
陈翎低头仔细看着手中地图, 没有出声。
这几日从舟城到结城,再从结城一路到雀城, 清关和眼下的鱼跃,她一直在逃窜, 看到的都是点, 却不清楚周遭整体的局势。
这份阜阳郡驻军分布图是她想要看的。
陈修远很清楚她要什么。
陈翎认真看着。
陈修远也没有出声扰她, 而是踱步至床榻前, 看了眼床榻上昏迷的沈辞。
沈辞的上半身近乎都用纱布和绷带包扎上了, 有很浓郁的药味, 还有绷带被血迹染红, 伤口很深, 不易愈合,动辄就会扯伤,结痂也会如此。
他是想过沈辞同陈翎一处,却没想过沈辞伤得这么重……
陈修远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说话。
一侧,小不点儿阿念仰首看他。
他似是也察觉这道目光,既而转眸,将视线从床榻上的沈辞处,转移到了一侧的小不点儿阿念身上。
阿念才醒不久,小手揉了揉眼睛,认出他来,用没怎么睡醒的声音开口,“大卜……”
陈修远低头看他,清冷慵懒的声音纠正道,“是大伯,不是萝卜的卜。”
阿念认真,“大卜!”
陈修远:“……”
陈修远忽然意识到再纠正应当也纠正不过来,遂而俯身抱起他,“糯米丸子,才多久不见,你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阿念也朝他笑。
阿念的笑是孩童的笑,很治愈。
陈修远也淡淡笑了笑,却又莫名想起眼前的小家伙,小时候尿在他身上过,忽然,陈修远嫌弃得皱了皱眉头。
但阿念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陈修远愣住:“……”
见他没动,阿念又伸手搂着他脖子,试探得亲了亲他脸颊,看他反应。
陈修远嘴角不由勾了勾。
阿念又亲了次。
这次,陈翎的声音响起,“阿念!”
陈翎的声音里略带责备。
她刚才正好看到阿念亲陈修远的一幕。
陈修远不大习惯同人亲近,小孩子也是。
阿念又让他抱,又亲他,陈修远心里怕是不乐意。
听见陈翎出声了,阿念见好就收,乖乖将手收了回来。
很听陈翎的话。
陈修远嘴角再度牵了牵。
“陈修远,朕有事同你说。”陈翎放下手中的地图,抬头看他。
苑中暖亭,屏退了旁人,陈翎和陈修远两人单独在一处说话。
旁的侍卫都在远远守着苑中,没有上前。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陈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若不是眼下同陈修远在一处,她许是都想不起她近乎一整日滴水都没沾过。
陈修远应道,“我遇到了谭光思。”
陈翎微楞,谭光思?
谭进的孙子?
陈修远轻轻吹了吹杯盏,慢悠悠道,“他带了两百多骑,应当是来追你的,正好被我中途遇上了。”
陈翎意外,“那他人呢?”
谭光思若是还在陈修远手中,陈修远应当已经把人拎到她跟前了。
陈翎微微拢眉,“你杀了他?”
陈修远放下茶盏,“他跑了。我一共就带了五百人来,他身边有两百多骑,又殊死反抗,我的五百人不够围剿他。再说,我若真的大动干戈去追他,谁来这里护驾?一个谭光思不值得,即便抓了他当人质,谭进这种老狐狸也不会就范……”
陈修远轻声,“我也就吓唬吓唬他罢了,他一见到我,当即调头杀了条血路跑了。但谭光思也不笨,过些时候总能想明白,我手中的人手若是够,怎么会让他跑掉,所以我一直让一百余骑跟着他撵,就是为了让他没有时间仔细想,眼下,这人还追着呢,他暂时顾及不到你这里……”
陈翎一语戳破,“带五百人来救驾,你是这么看得起朕,还是这么看得起谭进?”
陈修远叹道,“怀城事发才几日?陛下身边的亲信都来不及赶过来,我来得快,是因为正好同西昌侯世子在阜阳郡私猎。这五百人,原本是随我来阜阳郡狩猎的。这头正狩着猎呢,谭进就谋逆了,我一听说消息,就赶紧带了手中仅有的五百骑来救驾了。”
陈翎:“……”
陈修远言罢,又轻嘶一声,补充道,“自然,同沈将军比不了。沈将军勇猛,但我还想多活两年,这忠君爱国的第一人,还是让他做的好。”
陈翎瞥目,“秋天才狩猎,你大夏天的狩什么猎?”
陈修远感叹,“要不怎么说私猎?偷偷的。”
陈翎睨他,“你若在阜阳郡没有豢养私兵,敢来这里狩猎?”
“敬平王府是天子近臣,怎么能像谭进之流一样豢养私兵呢?”言及此处,陈修远凑近,意味深长道,“再说了,微臣要是真的在阜阳郡豢养了私兵,陛下能安心吗?”
陈翎压低了声音,目光似是要将他看穿,“陈修远,朕不追究你在阜阳郡豢养私兵,你身边这些人一看就不是驻军,是养在这里的私兵……但你要如实告诉朕,你到底还有多少私兵在阜阳郡?”
陈修远一脸诚恳,“真没了。”
陈翎看他,“那你还来掺和这趟浑水,真不怕死?”
陈修远应道,“怕,但不毕竟也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吗?祖父过世前让我照应陛下,我既然应了,自然就得做。不说五百人,五十人也得来,还得马不停蹄得来。”
陈翎看了看他,抿了一口茶水,脑海中想着旁的事情,没有再出声。
陈修远继续,“稍后等谭光思反应过来,怕是会恼羞成怒,带更多的人来追,我们晚些就要继续动身,不能多逗留。他能沿路来追你,就说明知晓你会走清关-鱼跃-聘陶这条路,这里非久留之处。”
陈翎轻声,“但聘陶封城了,凭五百人出不了聘陶。”
陈修远饮茶,“我们出不去,陛下的人进不来吗?旁人见你我在一处,心中都会掂量一番,若无驻军傍身,你我敢在一处吗?光凭这点就够唬他们两日了,等过完这两日,他们反应过来,再撵着我们跑个三两日,陛下的人怎么也应当到了……”
陈翎仿佛忽然想明白了,“所以你是先来了阜阳郡狩猎,然后再碰上了谭进谋逆,聘陶封城,自己出不去才来寻朕的——因为天子身边迟早会有人护驾……”
陈修远握拳轻咳,“怎么会,这几日我先护驾,隔几日等陛下的人到了,就有旁人来护驾了。再说了,这种被人撵得到处跑的日子也不多见,新鲜~”
陈翎恼火。
陈修远又问,“陛下知道眼下谁守在聘陶吗?”
陈翎看他。
陈修远道,“谭进的儿子谭和骏,所以,我们即便能暂时唬住了谭光思,但谭和骏未必能唬得住。陛下的亲信若来迟了,兴许我与陛下都得缺条胳膊断条腿儿什么的,那陈家就太惨了。”
陈翎睨他,“朕再问你一次,真没私兵吗?”
陈修远一口笃定,“没有。”
陈翎凑近,认真道,“聘陶这条路断了,谭进知晓你我在一处,不会给你我这么长时间。曹之都,霍连渠几人未必能赶在谭进之前攻破聘陶。聊城离我的人最近,我们去聊城能尽早同我的人汇合,但去聊城一定会遇到谭进手下的驻军,五百人过不去,所以,朕最后再问一次,真没有私兵了吗?”
陈修远似‘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阜阳郡是没有,聊城有……”
陈翎看他。
陈修远笑道,“刚巧,我还喜欢去聊城打猎……”
陈翎窝火。
陈修远一面起身,一面道,“我让人先准备,两刻后动身往聊城去。”
陈翎又道,“还有一件事。”
“陛下吩咐。”
陈翎抬眸看他,“谭进想把陈宪放在曲城,朕要知道曲城有什么。”
陈修远微微顿了顿,但很快反应过来,“我让人去打听。”
只是陈修远说完,又俯身贴近她耳畔,“陛下,光换衣裳还不行,唇上的胭脂也要擦了……”
陈翎看他,陈修远业已转身,“刘叔,让人准备,两刻后动身上路。”
刘子君应是。
看着陈修远背影,陈翎想起大爷爷弥留时曾唤她和陈修远到跟前。
“阿翎,大爷爷去了,冠之(陈修远字)也会照应你。陈家这么多孩子里,你和冠之最像你们太爷爷,大爷爷是想你们太爷爷了,也到时候去见你们太爷爷了,这不是什么难过的事,你们不必难过。大爷爷不在了,陈家的人还在,就会一直守望相助。”
她眸间氤氲,朝他颔首。
大爷爷又朝陈修远道,“冠之……”
陈修远沉声,“知晓了祖父,我会照顾好陈翎的。”
陈翎很少见那幅模样的陈修远,眼底通红,神色低沉,旁的一句都未多说。
“阿翎,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安允白,这四人我看过,可用,但要放对位置,不可让他们显露,如何做,你要仔细斟酌,君王不好当,但你能当好。”
“是,大爷爷。”她哽咽。
大爷爷过世,陈修远在灵堂中跪了三天三夜。陈修远是大爷爷一手带大的,祖孙二人感情很深,大爷爷下葬的那日,周遭都在哭,只有陈修远一言未发。
她知晓大爷爷的话陈修远一直记得,也知晓陈修远这次是特意赶来的。
只带了五百人就匆匆来了阜阳郡,是怕她真死在这里。
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陈翎垂眸。
另一处,刘子君快步跟上,“主家,真要去聊城?”
同刘子君一处时,陈修远神色不似早前同陈翎时,而是沉声道,“去!沈辞伤得这么重,说明谭进连沈家都准备得罪了,谭进没有耐性了。来,狗急才会跳墙,失了耐性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继续留在阜阳郡就是瓮中之鳖,迟早落在谭进手中,要去聊城,而且要快。”
刘子君会意,又问,“那谭光思这里……”
还有一百多骑在追着谭光思呢!
陈修远淡声,“我倒真不想放谭光思走,但谭光思是谭进的孙子,跟在谭光思身边的都是驻军中的精锐,真死搏起来,我们未必有胜算。娄驰就是谭光思身边的一员猛将,是谭进特意放在谭光思身边的,若不是有沈辞在,光一个娄驰都拦不住。沈辞拿命保了陈翎一命,但谭光思不傻,等他反应过来调集人马,势必追得凶猛。万州驻军来不了这么快,最快的只能是陈翎的人,她说去聊城,那聊城方向应当有最快的支援,只是以前只有她和沈辞两人,她不敢去。”
刘子君诧异,“可王爷早前说的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安允白几人都不在聊城方向?”
陈修远转眸看他,“那聊城方向来的人,才一定是陈翎手中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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