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忆(修)
夜已经深了,慕容澈却没有要去睡的意思,仍衣不解带地守在盛纾床榻边。
距那日他在官道上发现昏迷的盛纾,已经过去两日了。
而这两日,盛纾一直昏迷着,片刻也没醒过。
请来的大夫什么也没诊出来。
慕容澈颇为烦躁,若是段臻在这里,只怕盛纾早就醒了。
守了盛纾两日,慕容澈的下巴冒出了点点青茬,看上去有些颓唐。
“纾儿,”慕容澈牵过盛纾的手,眼眸中是无尽的缱绻之情,他放柔了声音道:“你别怕,我已经遣人去寻段臻了,等他来了,定能保你无虞。”
床榻上的盛纾合着双眼,没有给慕容澈半点回应。
饶是如此,慕容澈也觉得满足,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慕容澈想起了前世的盛纾。
其实在她入上京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不是什么公主了。
南诏费尽心思送这些细作入京,慕容澈不知道他们所图为何,索性将计就计,准备顺藤摸瓜查出南诏的阴谋。
盛纾想要引诱他,他便由着她引诱、陪着她演戏,甚至利用她反将南诏一军,连自己什么时候动了心也不知道。
等他明白过来,盛纾已香消玉殒,他满腔的情意还能诉与何人听?
而这一世,原本应该随着南诏使团入上京的盛纾,却突然从斜坡上滚下来、昏迷在官道上,这一切已经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带她离开官道后,慕容澈立刻派人去打探南诏使团的动静。
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在偷偷找人。
找的是谁?
慕容澈不难猜到,他们要找的就是盛纾。
她是从南诏使团里逃出来的。
她为何会做出和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难道她也重生了?
只有这个可能性,才能解释她反常的举动。
慕容澈看着床榻上的人,她可能也重生了,但她选择逃走。
她既不愿做南诏的棋子,也不愿再待在他身边。
慕容澈的心倏地一紧。
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他决不允许盛纾再离开他。
“殿下。”
门外响起韩越的声音。
慕容澈皱了皱眉,替盛纾掖了掖被褥,起身出了房门,脸上的柔情转瞬消失,又成了那个冷戾的太子。
慕容澈带着韩越往旁边走了几步,确定他们的谈话不会吵到盛纾才停下了。
“什么事?”
韩越一言难尽地看着慕容澈,心想您不知道什么事吗?南诏的使节团可就要到上京了,您还在这小县城里守着那姑娘,这不耽误事儿吗?
“殿下,京中传来消息,南诏使团快到了,请殿下速速回京。”
慕容澈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如墨一般的双眸闪过一丝轻蔑和不屑。
“急什么?且让他们等着吧。”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盛纾跑了,南诏会找个什么样的人来做那个朝瑰公主。
碍于昏迷不醒的盛纾,慕容澈一行足足走了六七日才回了上京。
而此时,南诏的使团已经到了有两日了。
慕容澈将盛纾安置在东宫,唤来自小照料他长大的奶嬷嬷方氏照顾她,这才去向皇帝请罪。
皇帝慕容祈知道慕容澈回东宫的消息后,便一直在思政殿等他。
他也不知道这儿子在干什么,突然就出了京,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回京。
“父皇。”
慕容澈立在殿中,恭敬地给慕容祈行礼。
慕容祈批着奏折,头也没抬地问:“你还知道回来?”
慕容澈是半点也不惧慕容祈的,听他这么问,便把早就想好的说辞给搬了出来。
慕容祈听了,这才停下了批折子的动作,顺手拿过案边已经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口,随后看向慕容澈——
“你是说,南诏使团有问题?”
慕容澈点头,“儿臣听闻那朝瑰公主是前不久才认回南诏的,刚封了公主,南诏王便遣她来大周和亲,儿臣觉得有些不妥,这才趁他们尚未入京,出京去查探。”
慕容澈想好了,既然盛纾从南诏使团里逃走了,那他便要彻底把她从南诏使团里抹去,以后不管大周和南诏有何冲突,都牵连不到她。
前世慕容澈在盛纾死后没多久也死了,直到他死,也没能查出南诏到底在盘算什么。临死前他把对南诏的怀疑告诉了慕容祈,也不知道后来他父皇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重活一世,慕容澈选择先把此事告知慕容祈。
慕容祈沉吟片刻,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
慕容祈看着这个连他也无法看透的儿子,又问:“那南诏可是奔着把公主许给你的想法来的,你要娶那公主?”
慕容澈轻嗤,他可不会娶。
“将计就计也不一定要顺南诏的意娶她,只要想个由头把人留下,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
对于慕容澈的建议,慕容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而提起了另一桩事——
“听说你此行带了个姑娘回东宫?”
慕容澈点头:“是。”
这事瞒不住,慕容澈也没打算瞒。
“那姑娘什么来历?竟让你破了例?”
慕容祈有些纳罕,他这儿子不近女色,活了十九年,连个侍寝的都没有,这回却主动带了个姑娘回来,慕容祈不可能不好奇。
“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慕容澈没有多说,慕容祈也没再问,他相信以慕容澈的手段,不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东宫。
“父皇,有一事儿臣还需禀明父皇。”
“哦?说说看。”
“儿臣准备纳她做侧妃。”
在慕容澈心里,能与他并肩的只有盛纾。他想要的是盛纾做他的太子妃,但他也清楚,盛纾身份不明,就算他父皇再宠爱他,也绝不可能同意他娶盛纾。
慕容澈只得暂时退让一步,先把盛纾的名分定下来。
这回慕容祈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你是储君,能做你侧妃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女,怎么能纳她?”
慕容澈不语。
慕容祈看了他半晌,最终败下阵来。
“罢了,你若是喜欢,侧妃就侧妃吧。”
“谢父皇。”
慕容祈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准备好过两日替南诏使节团接风洗尘的事宜,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慕容澈刚回到东宫,方氏就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殿下,那姑娘醒了。”
盛纾醒了?
慕容澈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抬脚就往他的寝殿走去。
可走到门口时,他一腔的急切却又湮灭下去了。
盛纾十有八九是重生了,可她不想再见他……
一向杀伐果决的慕容澈难得踟蹰了。
可再踟蹰,他也得进去。
不管盛纾如何对他,骂他也好、打他也好,甚至于恨他也好,他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盛纾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看着周围有些熟悉的环境还有侍奉的宫婢,她心跳如鼓。
前世她在东宫生活了一年,虽然一直住在昭阳殿,但她和慕容澈情浓时,也曾耍赖在他的寝殿留宿过。
哪怕经过了一世,她也几乎是在睁眼的同时,就认出了这里正是慕容澈的寝殿。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何种身份入东宫的。
难不成是她摔下去后,南诏的人又找到了她?
要真是这样,那她逃跑岂不是白费劲了?
“殿下。”
正当盛纾纠结不已时,那些宫婢见慕容澈来了,忙跪下请安。
慕容澈没有理会她们,目光越过这跪了一地的宫婢,往躺在床榻上的人看去。
如此这般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前世。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这些宫婢也是跪了一地,告诉他盛纾去了。
慕容澈的心骤然一紧,再也不管心中如何忐忑,快步地越过宫婢们,往床榻走去。
什么都比不上见盛纾重要。
他刚一过去,就看到了一脸紧张的盛纾。
她虽然有些紧张,但面色红润,慕容澈提着的那口气才放下了。
这不是前世,盛纾也没死,他们还有机会再次来过。
慕容澈深吸一口气,在床榻边坐下,柔声问她:“你从山坡上滚下来,昏迷了数日,这会儿可还觉得头疼?”
盛纾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澈,他是自己前世至死都深深眷恋着的人,虽然她已决心不与他纠缠,但隔世再见,她仍免不了觉得心痛如绞。
他对她仍温柔备至,但这只会让盛纾想起他前世对她的欺骗和利用。
盛纾微微撇过头,躲开了慕容澈的视线。
她猜想,她如今身在东宫,要么是先被南诏找到再送过来的,要么是直接被慕容澈带回来的。
但就算是第二种情况,慕容澈也必然是知道她“朝瑰公主”的身份了,毕竟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不可能随意带人回东宫。
盛纾闭了闭眼,没想到她拼命躲,还是没躲过。
她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
思来想去,盛纾计上心头——
既然慕容澈说她昏迷了数日,那她索性假装失忆,迷惑慕容澈,再伺机离开。
她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了,她问:“你是谁啊?”
慕容澈拧眉,她不认识他?
他仔细地看着盛纾,这才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除了戒备,还有陌生和迷惘。
慕容澈挥退了房里的宫婢,然后在床榻边坐下。
他刚一坐下,盛纾就不动声色地往里面挪了挪,离得他远了些。
慕容澈心中一痛,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盛纾不认识他,要么是因为她并非重生,要么是她昏迷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因盛纾从南诏使团逃走这个举动,慕容澈更倾向于她是失忆了。
但他还得再确认一番。
慕容澈试探着问她:“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盛纾摇头,随后有些苦恼地说:“但是我记得自己好像受了伤。”
她可怜兮兮地说完,那双如小兔般纯澈的眼睛又看向慕容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救了我?”
慕容澈点头。
他也算是救了她吧。
慕容澈的情绪向来不会流于表面,盛纾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她失忆了。
她把被褥攥紧了几分,继续做戏:“多谢,等我想起自己是谁,找到父母,一定会报答你的。”
慕容澈看了盛纾片刻,见她知道是他救了她后,脸上的戒备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之情。
他终是确信她果真是失忆了。
慕容澈伸手替盛纾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温和地说道:“不用报答。我是大周的太子,你是我的侧妃,救你本就是应当的。”
侧妃?!
她已经是慕容澈的侧妃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东宫?
盛纾轻咬着下唇,几息过后已拿定了主意。
东宫她必然是要离开的。
但既然慕容澈故技重施,想要再利用她一回,那她干脆将计就计,让慕容澈也尝尝被人欺骗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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