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红痣


来之前,盛纾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和他们见面的场景。

        她原以为自己定会心绪激动、难以自持。

        然而真正到了此处,被程氏抱着时,她却异常的平静。

        盛纾活了两辈子,勉强能称得上是长辈的,也只有她养母一个。

        但她养母对她是非打即骂,别说如程氏这般爱若珍宝地搂着她痛哭了,就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

        后来的盛老夫人倒是让盛纾把她当成长辈看,盛纾也确实觉得她很是亲切,但两人到底非亲非故的,以盛纾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的顺杆爬?

        是以,被程氏这般紧紧地抱着,盛纾并不太不习惯。

        这两人,一个泪流满面,一个神情呆滞,怎么看也是违和得很。

        但偏偏两人的相貌像了七八分,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她们不是母女俩。

        盛黎旸双眸通红,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斩下敌人头颅时,情绪都不曾有如此大的起伏。

        察觉到自己眼角的湿润,盛黎旸转身飞快地擦去那些晶莹,复又回头去看拥在一起的程氏和盛纾。

        虽然之前就听说盛纾和程氏有七八分相似,但其实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勾勒盛纾的模样,在想她到底是哪些地方像程氏,又会不会有那么一两分像他。

        如今见了盛纾,盛黎旸顿时觉得,他的女儿就该是长这模样。

        盛纾就是他和程氏的女儿。

        程氏哭得凄凄惨惨,盛纾有些慌,想要安慰她一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朝慕容澈看去。

        慕容澈本就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与她那慌乱的眼神一对,他心领神会地朝盛黎旸看去,说道:“定南侯,先让尊夫人冷静些吧。”

        盛黎旸倒还想像程氏那般,抱一抱盛纾。他的手刚伸出去,就听到慕容澈这话,纵然心有不愿,也不得不先将程氏拉开了,“夫人,别只顾着哭,别吓着她。”

        程氏才发觉自己很是失态,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稍微松开了盛纾些许。

        盛纾得了空隙,便往旁边走了两步,与慕容澈站在一处。

        慕容澈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程氏见盛纾不愿和她亲近,脸上顿时浮现出难过的神色。

        离得远了些,盛纾才开始打量盛黎旸和程氏二人。

        盛黎旸身上有股肃杀之气,寻常人见了,只怕都会自觉地退避三舍。

        但他面对程氏和盛纾时,眼眸里却全是柔情。

        而程氏,她很美,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尊贵。

        纵然盛纾还不清楚这二人的身份,但也知道他们绝不是平头百姓。

        相比盛黎旸和程氏,盛纾冷静多了。

        “殿下带我来见你们,但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女儿,还是要再确认一番。”

        程氏忙不迭地接话,“不用再确认了,你就是我的女儿。”

        盛纾摇头,“还是要万无一失才好,如果不是,你们也好继续找自己的骨肉。我,我也不愿鸠占鹊巢。”

        没人比她更懂雏鸟不能归巢的苦楚。

        如果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绝不会心安理得地占这个名头。

        程氏还欲再说,却被盛黎旸截了话头,“盛侧妃说的是,此事非同小可,确实应当慎重。”

        言罢,他与慕容澈对视一眼。

        两人早上在东宫时,已然有了默契,不管盛纾是不是他和程氏的女儿,他都要认下盛纾。

        不过,与盛纾见过之后,他对她的身份其实并无丝毫怀疑了。

        但盛纾既然坚持要再确认一番,那就随她的意便是。

        “那就滴血认亲吧。”

        慕容澈一锤定音。

        程氏却舍不得割破盛纾的手指,她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麻烦,我女儿的右手腕往上七寸左右有一颗红痣,可以此为证。”

        盛黎旸闻言,脸色微变。

        他可不知道自己闺女的右手臂内侧有什么红痣,万一盛纾真没有,那岂不是……

        慕容澈却是和盛纾对视了一眼——

        盛纾的右手腕往上约莫七寸左右确实是有一颗红痣的。

        她肤白胜雪,那颗红痣显得异常的醒目。两人恩爱时,慕容澈曾不止一次亲吻过。

        盛纾心里已有了计较,知道自己就是这夫妻二人的亲骨肉无疑了——

        否则,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和这夫人不仅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连红痣的位置也能吻合?

        她不再犹豫,利落地将自己的右边广袖卷了起来。

        盛黎旸心中忐忑,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却不想被慕容澈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原以为慕容澈是不小心挡住的,遂往旁边挪了几步,但他一挪,慕容澈也跟着挪。

        盛黎旸咬牙,这太子莫不是有病?他只是想确认下而已。

        两个男人之间的机锋,盛纾和程氏浑然不觉。

        程氏颤着手拉过盛纾的右手,那手腕往上七寸左右,一颗红痣赫然在上。

        程氏又是潸然泪下,嘴里不住地念叨,“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

        她想抱盛纾,却想起盛纾方才的排斥,又讪讪地收回了手,但那双眼睛却无比期待地看着盛纾。

        盛纾被那双眼睛看得方寸大乱、心中酸涩不已。

        慕容澈揽了她的肩膀,与她说道:“纾儿,看来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无误了。你父亲出自梁国公府,如今受封定南侯、官拜正一品左军左都督,你的母亲便是定南侯夫人。”

        出自梁国公府?

        盛纾的神思回笼了些,难怪她一见盛蕴珠就喜欢,第一眼看到盛老夫人就觉得亲切。

        原来,她们真的是她的亲人。

        “你们,”盛纾沙哑着声音,艰难地问道:“你们当初是怎么把我丢了的?”

        盛纾明白,盛家这样的人家,绝无可能会扔孩子,那她很可能是走丢的。

        程氏泪流不止,捂着嘴道:“都怪娘,是娘把你弄丢的。浓浓,你怎么恨娘都是应该的。”

        娘……

        盛纾回味着这个称呼,心头猛缩,眼眶也渐渐红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自己已经找到亲生父母的真实感。

        方才的冷静尽数消散,她为自己穿上的铠甲,也被击得七零八落。

        盛纾抬手触上脸颊,摸到了一片湿润。

        她一哭慕容澈就心疼。

        慕容澈半拥着她去了内室,留下盛黎旸夫妻二人在外间。

        程氏哭倒在盛黎旸怀里,不安极了。

        “夫君,她会不会恨我们?会不会不认我们?”

        盛黎旸抱着她安抚,“夫人别多想。她走丢时不过才三岁,算起来有十三年了,对咱们疏离、一时难以接受都是有的,以后咱们好好补偿她。”

        程氏抽泣着道:“她之前是个没身份的孤女,也不知道在东宫有没有受委屈,太子殿下待她到底好不好。”

        盛黎旸望着内室紧闭着的门,蓦地想起了方才那一幕。

        以男人对男人的了解来说,慕容澈对他闺女肯定是极上心的,否则哪来那么强的占有欲?

        内室。

        盛纾靠在慕容澈身上,眼泪渐渐沾湿了他的衣襟。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方才在我面前自称娘,我竟觉得太不真实了,也怕这其实就是一场梦。”

        上辈子,直到她死,她也没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爹娘于她而言,既陌生又遥远。

        她从前对自己遭遇过的一切心存过怨怼、恨过亲生父母、抱怨过命运的不公。

        但,她都撑过来了。

        在她觉得自己可以孑然一身存于这世间时,没想到竟然又与亲生父母重逢了。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处。

        慕容澈看得心酸,他抬手替她拭泪,道:“这不是梦。纾儿,咱们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往后你不再是孤女了。”

        盛纾抽泣着,面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

        不仅让她重来一世,甚至把她从未奢望过的都补偿给了她。

        两人再出去时,程氏还未止住眼泪。

        见盛纾出来,盛黎旸和程氏都紧张地看着她。

        想起妻子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盛黎旸赶紧说道:“浓浓,你别怨你娘,那时正值战乱,她也没想到你会丢。你要怨,就怨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保护好你。自从你走失后,你娘没有一天不活在悔恨自责当中,这十三年来,一直缠绵病榻,身子骨一直不好。”

        盛纾早就发现程氏极为虚弱,但没想到是因为她。

        “殿下,能不能请段师兄替,替她诊治?”

        盛纾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将那声“娘”说出口。

        但程氏的眼眸却亮了。

        女儿虽然没叫她娘,但还是关心她的。

        慕容澈对盛纾无有不应,况且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好,我一会儿就让人给师兄递信,请他明日一早就去国公府替侯夫人诊病。”

        盛纾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又看向盛黎旸和程氏。

        “不瞒您二位,我一直以为我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曾经怨恨过你们。但随着时日的推移,那怨恨早就被冲淡了。况且,你们也没有抛弃我,我没有理由再怨恨你们。”

        她曾经受过的苦,并不是盛黎旸和程氏造成的,她也不欲以此裹挟他们对她多加补偿。

        但就算不怨恨,这十三年的隔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失的。

        至少眼下,她还没法自如地叫他们爹娘。

        听了盛纾这番话,盛黎旸和程氏只觉得她懂事。而她越懂事,他们就越心疼她。

        想想在国公府长大的盛蕴瑜、盛蕴珠等人,不管她们性子有什么不同,但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父母长辈跟前极为娇气。

        盛纾与她们,显然是不同的。

        “浓浓。”

        盛黎旸唤了她一声。

        盛纾心念一动,问道:“你们唤我浓浓,我的本名是什么?”

        程氏执起她的手,贪婪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

        “你本名叫盛蕴浓。其实,按国公府的规矩,你最后那个字应该从王旁,但你爹说……”

        程氏有些脸热,没再说下去。

        盛黎旸却是自然而然地接了她的话,“因我与你娘情浓、意浓,所以给你取名盛蕴浓。”

        原来如此。

        盛纾心道,看来她这亲生父母感情是极好的。

        她道:“我现在叫盛纾,虽然也不知为何,竟然也姓了盛,兴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程氏连忙道:“叫盛纾也好,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她的一片慈母心肠,盛纾不可能感受不到。

        盛纾心中也极为熨帖,她犹豫着道:“我或许没那么快能改口,您二位……”

        盛黎旸和程氏闻言,异口同声道:“不着急,慢慢来。”

        他们不逼她立刻改口,盛纾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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