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 115 章
马上就能见到额娘了,小崽子那叫一个激动和兴奋,在太子跟前转着圈的蹦蹦跳跳,拉着他的衣袖摇晃:“那咱们这就出发吧。”
说完还不忘小声催促:“快点快点!我都等不急啦。”
太子摸摸他的头,颇为无奈的笑道:“急什么呀?阿玛他们明早才会到达天津卫。”
小家伙嘿嘿的笑:“那咱们也要赶紧出发,天津卫远不远,要从哪里走,走多久呀?”
他这一大堆问题,太子也回答不了,只敷衍的说了句:“约莫大半天的时间吧,咱们现在出发,晚上就能到达行宫。”
小家伙却“啧啧”两声:“你看,这就是数学的重要性。咱们如果知道马车的速度是多少,又知道紫禁城到天津卫行宫的距离。用距离除以速度就知道要走多久啦。”
“……”
好家伙!太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张了两次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国之储君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自己年仅八岁的弟弟嫌弃了。
小家伙陷入即将见到额娘的兴奋中,并没有感受到太子的心态变化。仍旧拉着对方的手,问:“太子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太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两声:“我说你说的……对。”
小家伙迫不及待想要出门:“要不咱们别坐马车了,咱们骑马去吧。”
太子看着他:“骑马也要三个时辰左右,你确定可以?”
三个时辰,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出发,到达天津卫的时候可能天都黑了。
不过小家伙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我可以!”
太子摸摸他的头:“你可以,我还不可以呢?去,回你的阿哥所把衣服换了,我在宫门口等你。”
小家伙往炕上一坐:“我不回去,让他们去帮我拿过来就是了,我就在这儿。”
太子拿他真是没有办法,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儿:“怎么,你还怕我把你丢下自己走了?”
“那倒不是,你要是不想带我去,也不会叫我过来。”他想了想说道,“阿玛不是在信里说了吗,让你务必带上我。”
太子问他:“那你怎么不肯回去换衣服。”
小家伙拍了拍自己的腿,冲着太子粲然一笑:“太医说我腿脚不好,尽量少走路。”
太子嗤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就是犯懒吗?”
不一会儿太监就回去把出门要穿的衣服给胤祐拿了过来,伺候他换上,太子这才带着他走出毓庆宫。
马车和侍从已经在前星门外候着,等二位主子上了车,即刻出发。
一路上兄弟俩闲聊打发时间,太子时不时就会考一考胤祐的功课。让他背诵文章,解释其中词句的意思,讲一讲其中的典故。
胤祐也不是每个都能答上来,大部分都答不上来,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
鸟儿在山林间鸣唱,不知名的花儿开得漫山遍野。路旁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在侍卫的驱赶下,远远地避开。
太子听到呵斥声,掀开帘子望出去:“这么宽的官道,咱们能走,别人也能走,不妨碍的,不要惊扰了百姓。”
“是。”
于是,这一路胤祐又有了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他就趴在马车的窗户上,时不时看到有人迎面走来。或挑着货物,或赶着牲口,或拖家带口……
前面有牵着牲口的汉子,马车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胤祐冲人家喊道:“嗨!你怎么牵头猪在路上走?”
“这不是猪,这是牛。”
胤祐没见过猪,但是他见过牛。畅春园外有大片的农田,一到春天就有人牵着牛在田里犁地。
“胡说!牛怎么没有角?我见过的牛都有角。”
那汉子刚抬起头,只看到一个长相衣着贵气的小公子冲他笑。一旁的侍卫瞪了他一眼,他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是头小牛,牛角还没长出来。”
“……”
不一会儿,又遇上个挑着货物的游方货郎,胤祐掀开帘子跟人家闲聊:“卖什么的?”
“那得看小公子要什么,针头线脑、烟袋锅子、胭脂水粉、洋肚毛巾、洋胰子……小人这里什么都有。”
胤祐听得稀奇,这都开始卖洋人的东西了。他敲了半天,看上一把羊角梳,怪好看的,于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指了指:“那个,我要那个。”
货郎笑着吆喝:“好嘞,二钱银子。”
侍卫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破玩意儿值二钱银子?”
货郎哈腰赔笑:“小人这是货真价实的羊角梳,来自大草原的山羊角。”
“那不也就是个羊角。”
“……”
胤祐没见过银子,但出门买东西要花钱他还是知道的,于是扭过头去看太子。
太子一向宠着他,有请必应,也不管那游方货郎是不是狮子大开口,只要小家伙喜欢,便让人给他买了下来。
胤祐拿着那把羊角梳翻来覆去的看,梳子表面打磨得很光滑,呈半透明色,拿到鼻子下闻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羊膻味儿。
胤祐拿着梳子在自己脑袋上刮了两下,奈何他的头发都集中在脑门后那一块辫子上,其他地方光秃秃的,梳子的齿间有些锋利,刮得他生疼生疼的。
小家伙拿着梳子,坐在那里嘿嘿的笑。
太子逗他:“小七打算把梳子送给谁呀?”
小家伙脱口而出:“送姑娘的。”
“哈?”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奇问道:“送给哪位姑娘?”
“佟家的姑娘。”胤祐这才想起来,佟家有两位姑娘在宫里,他只想到了额娘,没想起小姨,于是掀开帘子去看,那货郎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低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
太子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好笑。原来这是送给皇贵妃的,他还以为是哪个小宫女。
“小七,未出阁的女孩子才能被称为姑娘。”
胤祐摇头:“女孩子都是姑娘。”
太子说:“那就未出阁的才能称作女孩子。”
小家伙笑道:“就算到了八十岁,我额娘也是女孩子!”
他们到天津卫的时候,果然天已经黑了。行宫里早已经备下饭菜。
用了晚膳不久,胤祐就该睡觉了。来到陌生地方,他可不敢一个人睡,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又变成个小粘人精。
虽然在外面,行宫条件也很一般,挑三拣四的小皇子一开始有点嫌弃,但赶了大半天的路,也有些累了,脑袋一沾枕头,立刻呼呼大睡。
太子看着他睡沉了,这才取来一本书,借着烛火看到快三更方才歇下。
胤祐睡得早,起得也早,因为他要练剑,还要读书,这就是他平时的生物钟。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睡在旁边的太子,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亲了亲哥哥的脸。
然后坐起来自己穿上衣服和靴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亲手亲脚的走出房间。
外面天还没有亮,院子门口有两个值守的侍卫。
胤祐让人帮他从树上折了一截树枝,拿过来就刺向人家胸口,逼着侍卫陪他练剑。
他是皇子,还是个未成年的小皇子,皇上最疼爱的,未成年的小皇子。
侍卫哪儿敢跟他真刀真枪的打,也就想着敷衍敷衍他。
谁曾想……
十招之内,胤祐手里的树枝已经戳到了他的胸口。
若七阿哥手里拿的是把真的剑,那他现在已经没命了。
胤祐退开半步,扬了扬下巴:“再来!”
这次侍卫不敢再掉以轻心,认真的跟他比试,可仍然没在他手里坚持多久,就再一次败下阵来。
站在院子门口的另一名侍卫都看呆了,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同伴这演技,当个小小的侍卫真是屈才了,到戏园子里去才能发挥他的真才实学呀。
没想到,片刻之后,七阿哥又拿树枝指了指他:“要不你也一起上吧。”
“……”
两个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七阿哥步伐飘逸,身形灵动,看起来手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但招式变换叫人眼花缭乱,剑势凌厉非常,逼得两人连连后退。
就在天色开始蒙蒙亮的时候,胤祐手里的树枝指向刺向其中一人的脖颈,另一人从后面扑过去,还没能近身。胤祐就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突然一个侧身,腿往后踢,直直的踹向侍卫胸口。
七阿哥是个讲礼貌的好学生,比试讲究点到为止,树枝只堪堪停在了距离那人脖颈寸许,踢出去的脚在人家胸前连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好!”这时候,从院子另一头传来鼓掌和叫好声,胤祐收了腿,回头一看,太子正站在那里。
小家伙丢了树枝,三两步就冲了过去,径直扑向太子怀里:“太子哥哥,我饿了,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接阿玛和额娘?”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同伴演技好,是七阿哥的剑法远在他俩之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七阿哥还需要他们保护吗?
用过早膳之后,胤祐便跟着太子,以及直隶和天津卫一众官员来到城外迎驾。
胤祐在人群中间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很厉害的直隶巡抚于成龙大人。
小家伙对这位于大人印象很深,但其实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前,在江宁的时候。
那时候胤祐年纪还很小,于成龙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是上一任江南江西总督老于成龙去世前向康熙力荐,才有了他现在的平步青云。
胤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他神色间总有一丝忧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浩浩荡荡的队伍由远及近,远远望去,是看不到头的一片黄色。
胤祐跟在太子身旁,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虽然只看到了阿玛的仪仗队伍和簇拥在中间的马车,但小家伙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伸着脖子不断张望。
侍卫扈从圣驾在城外的空地上停下,康熙还未露面,在场的文武大臣已经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胤祐和太子也跪下行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阿玛已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们跟前。
皇上大手一挥:“都起来吧。”
康熙打量着儿子:“太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看来是太过操劳了。”
太子垂眸,恭敬的说道:“皇父一路南巡视察江河工,慰问百姓,舟车劳顿,才是辛苦。”
胤祐才听不进他们说了什么,一个劲儿的往康熙身后张望,盯着马车看了半晌,再没见有人从上面下来。
于是,他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正想问额娘呢,额娘哪里去了。
哪知道康熙已经和旁边的于成龙聊了起来,胤祐没仔细听他们聊了什么,只听到一个叫“郭绣”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也不陌生,或者说,整个京城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这位左都御史凭借一己之力,将权倾朝野明相拉下马,让他从正一品议政大臣,沦为了侍卫处的一个普通侍卫。
胤祐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跟在阿玛身旁,还是应该去马车那边找额娘。
正在此时,一直侧耳听于成龙说话的康熙,忽然伸出手,不动神色的拽了儿子一把,让他紧跟在自己身旁。
胤祐这才打消了去找额娘的念头,只能跟着阿玛往前走。
然后他就听到阿玛板着脸对于成龙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洪之杰、佛伦、傅拉塔等人先后上书,称郭绣之父郭景昌原名郭尔标,曾入贼党。他的伯父郭尔印曾是前朝御史黄宗昌的家奴,郭绣隐瞒家世,为其父滥请风典诰命,这是欺君之罪!”
于成龙大惊失色:“皇上,郭绣为官刚直不阿,兢兢业业,事事为朝廷着想。佛伦等人曾经遭到郭绣弹劾,怀恨在心,他们的话不足为信。”
“朕已经派人查过了,确有其事,并没有人诬陷他。朕也就是念在他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格外凯恩,只将他革职,免了发配充军。”
于成龙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康熙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再说了。
听到这里,胤祐也大致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里却想,父亲以前犯了错为什么要处罚他的儿子。那以后阿玛来上书房抽查功课,兄弟们背书背不出来,被惩罚的时候,阿玛也应该一同挨罚。
康熙自然不知道儿子丰富的内心活动,和官员们一边聊一边往城门内走。
大家都了解,他们这位皇上走到哪里势必定会遍访名胜古迹,或是古刹寺院。
下面的官员们连地方都给他安排好了,但皇上却摇了摇头,说不去了,路途跋涉,他准备回行宫休息。
皇上既如此说,别人也不敢有异议。安排好的一切行程只能暂时放下,护送圣驾回行宫去。
这时候,侍卫牵过来三匹马,康熙让两个儿子跟随他一道骑马回行宫,一路上和太子聊了许多。说起自己此行的见闻,黄河河工,江南民情,又问起宫里的情况,以及太子在内阁处理政务遇到的难处。
胤祐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来到马车旁,本想偷偷往里张望,可是马车的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额娘,额娘……”
胤祐轻轻地叫了两声,可是周遭的环境很吵,他喊了两声,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回应。
于是,小家伙也没有办法,只能摇摇晃晃的坐在马背上。
好在很快就回了行宫,皇贵妃要进去休息,总不能不下马车吧。
胤祐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一旁的侍卫,自己三两步就抛到了马车前面。
车门打开,皇贵妃在白露的搀扶下,缓缓从里面出来。
小家伙差点就要扑上去抱着额娘撒娇,可是后面一只大手伸过来,拎着他的后领往后拽了一把。
下一刻,康熙自己站在马车前,伸出手,扶了皇贵妃一把。
皇贵妃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从尴尬到无奈再到隐怒。
皇贵妃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不管是后妃还是宫女、太监,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从不为难别人。
但是她也有生气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只有胤禛和胤祐两兄弟能看到。
尤其是胤祐,他调皮的时候比较多,额娘什么表情是佯装生气,什么表情是真的生气了,他一看便知。
于是,小家伙还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难道是没有第一时间到马车里去,扑进额娘怀里,要亲亲抱抱?
正在胤祐走神之际,有人牵起了他的小手。那熟悉的触感和温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小家伙紧紧地贴着额娘往行宫里走,两个月不见,额娘似乎没什么变化,就是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从下马车的时候开始,康熙就一直拉着皇贵妃的手。
皇贵妃有点暴躁,她只想牵着两月未见的宝贝儿子,并不想被别人拉着。
等一行人进了屋子,她才能坐下来喘口气。
康熙问她:“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谢皇上挂念,臣妾感觉挺好的,不用传太医。”皇贵妃说话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但是对着康熙一向没有其他嫔妃那种极尽讨好之意。偶尔讨好一下,那也多半是为了孩子们有事相求。
太子安静的站在一旁,这对话听得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胤祐就跟不知道了,小家伙一直站在额娘跟前,满脸写着要抱抱,可他阿玛站在旁边,一直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搞得胤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时候,康熙招了招手:“小七,你过来。”
虽然有点不情不愿,但是阿玛召唤,胤祐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康熙将儿子按在另一边椅子上:“你就坐在这里,陪额娘聊聊天。”
“……”
交代完小儿子,康熙便带着大儿子去了别的房间,父子俩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议。
他们刚走出院子,胤祐就像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就弹了起来,扑到皇贵妃身上:“额娘额娘,我好想你呀。”
皇贵妃捧着儿子脸,自己脸上也可算有了笑意:“宝贝,额娘也很想你。”
她把脸凑到小家伙跟前:“亲我一下。”
胤祐就像小时候那样,搂着额娘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
皇贵妃也亲了亲他的额头,嘴上却说:“你这么大了,还要额娘亲亲,人家会笑话你的。”
小家伙嘟嘴:“明明是额娘要亲亲!”
“哈哈哈哈哈!”皇贵妃伸出手指,细细的描摹儿子的眉眼:“两个月不见,还是这么可爱。”
“那是因为我长得可爱。”
皇贵妃看到儿子,这些日子以来郁卒的心情总算得到些许缓解:“是是是,你长得最可爱。”
胤祐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捧着额娘的脸:“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呀。”
皇贵妃尴尬的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是……是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怎么了?”小家伙紧张兮兮的上下打量她,“跟我说说,是不是着凉了,吃药了吗?”
儿子的紧张和关心让皇贵妃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她摇了摇头:“没事的,一点小问题,不用担心。”
“真的吗?”胤祐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那阿玛刚才还说传太医看看。”
皇贵妃搂着他:“现在好多了,不用传太医,别担心了。”
许久没有在额娘怀里撒娇的妈宝男,现在可开心了,靠在额娘身旁有说不完的话。
“我现在每天都在督促我的兄弟们好好学习。”
“哈?”一个学渣,说他要督促别人好好学习,皇贵妃听着倒是新鲜,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阿玛不在宫里的时候,太子哥哥太累了,每天只能睡那么少的时间,不停地看奏折看奏折看奏折……黑眼圈有那么大……”
说着,他还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掐成个圆圈罩在自己的眼睛上,看着滑稽又可爱。
“所以,我就想,让大家多读书,发挥自己的所长。以后太子哥哥当了皇帝,兄弟们就可以帮他分忧啦。”
皇贵妃问道:“那你呢?”
胤祐一愣,理所当然的回答:“我督促他们呀。”
“你不要好好学习,替太子哥哥分忧吗?”
胤祐摇头:“我要发掘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还要督促他们学习,已经很累啦!等长大之后,我就可以好好休息啦。”
好家伙,他这是把自己的人生都已经规划好了。现在提前走上工作岗位,等长大之后就能直接退休。
皇贵妃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对了!”胤祐忽然想起什么,在身上摩挲半天,拿出个东西塞进皇贵妃手里,“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皇贵妃摊开手心,原来小家伙塞给了她一把梳子,材质有点特别,应该是用什么动物的角制作而成。
“这是用来自大草原的山羊角做的,花了二钱银子呢。”他握着皇贵妃的手,让她凑到鼻子下面,“你闻一闻,是不是还有杨的味道。”
可是,小家伙怎么也没想到,羊角梳刚凑过去,他额娘就皱了皱眉头。从她的表情就不难看出,她在隐忍着什么,最后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抚着胸口呕吐起来。
“!!!”
胤祐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眼泪立刻漫了上来。
站在门口的白露赶紧走了过来,先让胤祐站在一旁,然后轻轻地拍着皇贵妃的后背,又转过头去,让人端水进来给娘娘漱口,再把地收拾了。
“额娘,额娘,你怎么了呀?”小家伙急坏了,声音都带着颤抖,“白姑姑,快去传太医吧。”
白露也没腾出空来回他的话,赶紧扶着皇贵妃坐在了另一边,屋子里宫人进进出出,伺候的伺候,打扫的打扫。
忙完了,才抬起头来看他,带着一点笑意说道:“哥儿别急,娘娘这是……”
皇贵妃拽了她一把,白露的话戛然而止。
胤祐歪着头:“是什么?”
皇贵妃抬起头来,面色惨白的冲他笑笑:“是有点不舒服,没事,没事……”
皇贵妃当然是倒霉催的怀孕了,不是在南巡时候,而是在这之前。
她已经很小心,并且万分留意,每个月都在小心翼翼的算着排卵期。
但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一开始,她在承乾宫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上几乎不来,也从不翻她牌子,她只要安心照顾好胤禛和胤祐两兄弟就好了。
后来胤祐被太皇太后接去了慈宁宫,一切好像也没有多少变化。
但她毕竟是后宫妃嫔之一,是皇上的女人,需要履行义务。
但是她也跟康熙讨论过,胤祐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之前又流产过那么几个孩子。这说明他们这种表亲关系,是不适合孕育孩子的。
胎儿流产的几率很高,就算生下来,也有极大风险早夭。胤祐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精力,她一点都没有再生一个的想法。
关键是,佟贵妃就是不停地怀孕流产,怀孕流产……最后人没了。
儿子那么小,她还想多活几年,看着小家伙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皇上也表示理解,反正后宫有那么多女人,也不缺人生孩子,皇贵妃身体也不好,不生就不生。
但凡事总有意外,皇上频繁出入承乾宫,恨不得搬过去住下。
出宫之前皇贵妃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但苦于没有靠谱的验孕方式,因此也只是怀疑。
到了江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舟车劳顿,早孕反应就特别明显。恶心、呕吐、头晕、头痛……
太医一诊脉,先跟她说了声恭喜。
皇贵妃吓得面色惨白,把手腕递过去请太医再仔细瞧瞧,万一误诊了呢。
确定没有误诊,皇贵妃脸色更难看了,当即就委婉的吻了一下,一些药什么的。
太医才是被她吓死了,立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别的娘娘得知怀了龙种都是换心不已,小心谨慎,就等着诞下龙嗣。
到了皇贵妃这儿可好,她在问有什么不伤身体的堕胎药。
太医说:“妇人小产对身体的伤害与临盆无异,娘娘三思。”
皇贵妃自己就是医生,这倒是危言耸听了,流产比起分娩,风险还是会小很多,除非异位妊娠。
太医见她神色不动,又说:“这可是一条生命,娘娘怎么忍心……”
皇贵妃没有什么不忍心的,没有出生的胎儿就不是个自然人。与其孩子生下来身体不健全,倒不如不要让他来这个世界受罪。
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整个人都焦虑起来。而后,他又想到胤祐那小家伙,若是得知额娘即将给他生个弟弟或是妹妹,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
反正现在的问题是,皇贵妃自己不想生,条件也不允许她生,儿子也不会同意她生。
她思来想去,坚持要把孩子打掉。
太医不敢给她开药,这要被皇上知道了,脖子上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康熙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其实心里有点愧疚,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
最后只说,孩子要与不要都没关系,一切都以皇贵妃的身体为先。
他们这次在江宁,是把当地一位将军的府邸作为行宫。出门在外诸事不便。就算要把孩子打掉也只能等回宫。
胤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额娘现在身体不好,于是,就一直乖乖地陪在皇贵妃身旁。
皇贵妃精力不济,很快就有点累,只能回屋里去睡一会儿。
躺在床上,皇贵妃也睡不着。这事儿迟早胤祐得知道,也瞒不住。可关键是怎么让他知道,并且安抚他的情绪。
她想,反正也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不如就直接告诉他,虽然你可能多了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他并不会生下来,所以你可以放心。
要么,一不做二不休,什么也别说,就说额娘病了,然后把事情拖过去。
她在床上辗转多时,怎么想都觉得不好。
儿子毕竟也已经八岁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再说,这一路上,凭她的观察,康熙虽然嘴上说什么都好,但其实有意无意都在表达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意思。
这让她非常反感和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激素水平改变的缘故,总之她显得有些焦虑和急躁。
这也是康熙为什么一定要让太子把胤祐带过来的缘故,这本就是皇贵妃提出来的,现在康熙对她的要求都是尽量满足。
她觉得只有见到儿子,才能安抚她烦躁不宁的情绪。
皇贵妃在屋子里休息,胤祐便独自在院子里踱步。
他心思敏锐,从阿玛、皇贵妃以及白露的言行和态度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额娘身边,而阿玛显得格外关心她当然也说得过去。可是白姑姑在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会笑呢?
白露从院外走进来,正要进屋的时候,胤祐却拦住了她:“白姑姑,我额娘究竟生了什么病?”
白露一愣,她刚才就差点说漏了嘴,幸好主子拉了拉她。
现在她可不敢乱说话:“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哥儿不用担心。”
说着,白露就进了屋。
胤祐盯着她的背影拐了个弯又进了里屋,明知道她在敷衍自己,却想不通为什么。
白露进去的时候,皇贵妃正躺在床上,睁着眼仍是一脸焦虑的模样。
她赶紧过去劝慰道:“主子您就别多想了,太医都说孩子好好地,兴许……”
皇贵妃瞪了她一眼,语气不是很好:“你也来跟我说这些?”
白露赶紧低下了头:“奴婢不敢。”
皇贵妃坐起身来,从窗户的缝隙望出去,看到小家伙仍然在院子外来回踱步。
她叹了口气:“我不应该瞒着他。”
“啊?”
皇贵妃也没指望白露给她什么见解或者回答,她只是希望有一个倾诉对象,便自顾自的往下说:“她是我的儿子,是我最亲近的人。他有知情权,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吩咐白露:“你去把七阿哥带进来。”
胤祐听到额娘醒了,要见自己,赶紧跟着白露进屋。
他看到额娘靠坐在床头,赶紧跑过去,趴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的问道:“你才睡了那么一会儿,休息好了吗?”
皇贵妃摸摸他的小脸,儿子那么体贴又那么懂事,到了嘴边的话她真有些说不出口。
“小七,额娘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你说吧。”
皇贵妃笑道:“在说之前你要答应额娘,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发脾气,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可以吗?”
胤祐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啦,你快说吧。”
“我怀孕了。”
“啊?”
“怀孕”两个字对胤祐来说显然有点陌生,他不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皇贵妃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额娘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
小家伙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从皇贵妃脸上移到肚子上,又从她的肚子上,移到脸上。
然后,他站起身来,没哭没闹,也没有质问为什么,而是转身跑出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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