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朕给的好处
一个月后，长公主府里迎来了一个宫女。那个宫女穿着略显宽大的宫女衣服，头发简单地用一根红色的绳子扎起，墨玉似的长发，柔顺地垂在她身后，直到腰间。
她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入鬓的长眉，和一双狭长的，犹如杏花沾雨，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也绝不难想象，面纱之下，绝对是一位倾城绝色的美人，有一张妩媚惑人，颠倒众生的脸。
到了公主府，她向长公主宣景凝款款行了一礼，献上手里的一个篮子，柔声道：“这是，陛下赏赐给公主的定胜糕。”
宣景凝一点头，早有下人上前从那个宫女手里接过竹篮。她微微一笑，道：“谢皇妹惦记。随我来吧，我有东西托你带回去，回赠皇妹。”
宫女眼中露出笑意，跟着宣景凝朝内堂里面走去。
两人在公主府里绕来绕去，最后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子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屋里。
门一合上，宣景凝立刻躬身道：“臣宣景凝，见过陛下。”
宫女慢慢揭下面纱，露出一张魅惑众生，倾国倾城的容颜来。
正是大庆国君，宣景炽。
宣景炽微笑道：“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多礼？”
她看着里面关着的一道门，道：“舅舅在面等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了。”
“他有没有不耐烦？很生气？嚷着要走？”
“没有，舅舅坐在里面安静地喝茶，什么也没有问。”
宣景炽点头，微微一笑：“等了这么久，舅舅都还没有气得离开，看来真的很看重我这个外甥女。”
她整了整仪容，脱去外面的宫女衣服，露出用金丝绣着五爪金龙的皇袍。
宣景凝推开房门，宣景炽昂首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双鬓斑白，通身气派沉稳老练。
看见宣景炽走进来，跪地扣首行礼：“臣，独孤瑾于，参见陛下。”
宣景凝默默地为他们关上门，又关上最外面的门，才转身离开。来到远处一角的凉亭里。
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见这边小屋的一举一动。
上官微正坐在凉亭里，喝着茶，手里拈着一块刚送来的定胜糕吃得悠闲。
“好了，你别担心了，坐下来吧。”上官微笑了笑，露出满意之色，赞道，“宫里的御厨做的糕点当真不错，你也尝一尝。”
宣景凝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能不能谈成？舅舅这个人，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城府极深。小妹她年纪轻轻，从前又只知道享乐，我怕她……”
上官微笑道，“你可是小看你妹妹了。你看她今天故意让你舅舅等上一个多时辰，还特地送了你定胜糕，为什么，就是要你放心。依我看，她为这次见面恐怕筹谋已久，你这妹妹，心思机敏着呢。”
宣景炽低头沉默片刻，忽道：“我也觉得我妹妹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懂得韬光养晦了，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气度。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吧。”
她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道：“再有，就是对我亲近了很多，感觉都不像我妹妹了。”
上官微道：“景凝，你这个人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妹妹从前对你不好，你叹气，现在你妹妹对你好，你也叹气。我要是你妹妹，真不知道对你是好呢还是不好才好？”
宣景凝拉着她的手，笑道：“当然是好才好。你也知道的，我有时候就是容易瞎想。等我妹妹坐稳了江山，咱们两个四处去游山玩水，什么都不管了！”
上官微目光一动，摇头笑道，“你这是说来哄我的吧。你妹妹坐稳江山，你就真能撒手不管吗？倘若有人谋权篡位呢，倘若有外敌来袭呢？你能不管，置身事外？”
“这……”宣景凝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官微见她被问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不必为了我违心地做一些令自己后悔的事。”
“微儿……”
“我只求跟你在一起，无论是刀光剑影危机四伏，还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我都甘之如饴。”
宣景凝紧紧抱着她：“谢谢你！”
“炽儿，舅舅提的条件，你再考虑考虑。你初登大宝，无权无势，舅舅的这个办法，于你而言，可是最好的。”
“作为一个皇帝，你要懂得什么该毫不留情地舍去，什么又该牢牢抓在手心里。”
宣景炽给独孤瑾于斟了一杯酒，笑道：“舅舅的话，炽儿记在心里了。”
独孤瑾于微微一笑：“炽儿，你长大了，也变了很多，从前舅舅要是这样说你两句，你肯定会掀桌而起，拂袖而去。”
宣景炽道：“人总是会长大的，我们谁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任性。因为，长大以后，你会发现你早就失去了任性的条件。”
独孤瑾于拈须微笑：“当时，先帝立你为储君，很多人反对，实不相瞒，舅舅也是出来反对的人之一，不过现在看来，你在你们几个兄弟姐妹中，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宣景炽走回自己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谢谢舅舅的肯定。但是，舅舅说的，炽儿不能答应。不，应该是，绝不会答应。”
独孤瑾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他抬头直视宣景炽，眯起的眼睛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炽儿，你可想好了？”
宣景炽坦然道：“是，朕想好了。朕虽然不能答应你这个条件，但是朕可以拿另一样东西跟你交换。”
“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大庆的江山会姓独孤？”
独孤瑾于浑身一震，目光忽地变得复杂，他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一个字。
宣景炽慢慢道：“舅舅，你也知道，朕是个女人，皇后也是女人，我们之间是不会有子嗣的。”
“朕会从独孤家的后代中挑一个优秀的子孙认作继承人，自然而然，将来大庆的江山也是他的。”
“朕知道，给了这个条件，朕算是彻彻底底地当了一回迕逆女。”
独孤瑾于感觉难以置信：“为了一个女人，你真要这么做？”
宣景炽道：“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还是朕的皇后，是朕昭告天，正式册封的皇后。”
“朕当初娶了她就已经毁了她，现在，你再叫我废去她，就等于毁了她第二次。”
“朕就是死，也绝不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宣景炽目光骤冷，“舅舅，这么好的条件，你还要是犹豫吗？你忘了你刚才教导朕的，哪些应该牢牢抓在手里。”
独孤瑾于一下子看过来，目光一凛：“宣景炽，你，你！你不怕死后到了下面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宣景炽道：“只要下一个皇帝做一个好皇帝，兴邦爱民，富强庆国，朕不在乎他姓宣，还是姓独孤。至于如何面对先祖，那是朕的身后事，不劳舅舅费心。”
独孤瑾于沉默良久，忽然笑起来，点头道：“炽儿，你今天让舅舅刮目相看！”
“这么说，舅舅就是答应了，”宣景炽微微一笑，站起来，举起酒杯，“祝我们合作愉快！为表诚意，炽儿先干为敬。”
说罢，仰起脖子，一口干了杯中酒。
独孤瑾于也站起来，一饮而尽，露出微笑：“臣独孤瑾于，誓死忠心陛下，忠心大庆江山。”
宣景炽出来的时候又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她举目一看，便看到了等候在远处凉亭里的宣景凝和上官微。
想起自己刚才面不改色一张口就卖了老宣家的江山，宣景炽感觉自己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宣家的长女。
见宣景凝超着自己走来，她不敢直视宣景凝，偏过头去，“公主殿下，耽搁多时，奴婢该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宣景凝递给她一个准备好的篮子，关切地问道，“你们谈成了吗？”
宣景炽接过篮子，依旧不敢看她一眼，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谈好了，谈成了，舅舅愿意支持我们。”她怕宣景凝再问，忙道，“殿下，奴婢该出府了。”
宣景凝的目光在自己妹妹身上来回扫了扫，见妹妹始终不看自己一眼，总觉得妹妹有事瞒着自己。但听她说谈好了，心里悬起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她道：“我带你出府，小妹，你路上还是要小心点。”
“嗯……”
宣景凝听她语气温柔，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她已经想象得到姐姐脸上亲切和宠溺。
这个姐姐对自己真的好，可以说很好很好了，可是自己不是她真正的妹妹。
宣景炽不由心里一酸，愧疚之情难以抑制。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是宣景炽。我这个宣景炽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幸好，宣景凝走在前面，宣景炽垂首跟在她身后，没有让宣景凝看见自己眼角缓缓滴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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