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贪心
一百万, 就能买一个人的生命,用来供奉其他人的荣华富贵。
许念冰将存折放到月姑前面,随后伸手拿起玉制的雕像端详:“月姑, 你女儿被人买断了, 这个东西, 叫婴灵,用未出生的小孩儿做的,供奉这个东西呢,可以换取钱财权势。”
玉制的婴灵, 是华夏特制的, 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古曼童, 制作方式有差别,效用差不多, 不过华夏的技术更成熟, 效果、供奉的人都不是特定的。
就拿月姑的女儿供奉的这个来说,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向婴灵求运势,可运势不是返还在月姑女儿身上, 而是给她一百万的人手里。
一百万, 换一个婴灵护身,便宜到极点了, 一般人养都是自己付出代价, 这倒好, 选了个普通人来代付。
如果对方需要的运势很多的话,不出一年,月姑女儿就得被吸干。
月姑不认识多少字, 对着存折看了许久,都数不清上面到底多少钱,局促地问:“买断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钱……是多少啊?”
唐雅帮忙看了一下,说:“月姑,这是一百万,这么多?”
“谁的命都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我可以帮忙断供奉,但是,月姑,得你女儿同意,而且一百万得还回去。”许念冰认真说。
说到底,所谓请神、养古曼童,都是交易,月姑女儿用自己的生命供奉婴灵换一百万导致现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许念冰帮她回复到原来的样子,钱自然也得还回去。
世界的一切或许不公平,但交易一定等价。
月姑看着许念冰捧在手里的雕像,又看看床上半生不死的女儿,合上存折,走向床边:“孩子,咱们把钱还回去吧?这钱……不该要啊。”
床上的女人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眼睛一滴一滴流出泪水,似乎有话要交代,却没法说得连贯。
许念冰见状,上前一步抬手按下月姑女儿嗓子周围的几个穴位:“我没带银针,只能暂时说话,尽快做决定。”
果然,接着月姑女儿立马就能发出声音来了。
“妈……”月姑女儿艰难抬手抓住那个存折,摇头,“妈,不能还回去啊……”
“为什么啊?你告诉妈妈,妈妈一定能解决的。”月姑泣不成声。
月姑女儿靠近了月姑一些,痛苦地说:“妈,我脑子里生了瘤子,活不长了……这笔钱,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不能还。”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
她们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月姑女儿,是本身就要死了,想为母亲谋一份养老金。
有这一百万,月姑确实能好好养老,还能搬到城里最好的养老院去。
月姑抹掉脸上的眼泪:“瘤子……能治吗?”
“妈,我的瘤子在脑子里,医生不敢动,说让我去首都试试,听说那里有个很厉害的一声,可咱们哪有这个钱呢?就这样吧……”月姑女儿轻声说。
“不会的!”月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看向许念冰,“大仙,你救救我女儿啊!只要你能救我女儿,我愿意给你塑金身日日供奉!”
许念冰看着月姑的模样,叹息一声,伸手去探月姑女儿的脉,她会的医术不多,都用来探人身体里有没有进异物。
她有心试试,别的没看出来,月姑女儿身体里的一些并发症倒是把出来了。
那些并发症,随便一样严重起来都能要了人的命,更何况月姑女儿这脑子里还有个王炸的。
月姑等了一会儿,紧张地问:“大仙,怎么样?”
“在瘤子不算十分严重的情况下,身体里连带出现的其他病,就是术后最难解决的问题,首都是有个很厉害的医生,你们可以试试,只是做手术容易,手术后的花费,才是最难的地方。”许念冰收回手说。
华夏有最好的脑部肿瘤医生,85年他会成功切除到许念冰重生时间为止、世界上直径最大的脑部动脉瘤。
医生不用愁,唯一的问题,是钱,光路费,可能都能烧干一个普通家庭的存款。
月姑女儿含着眼泪轻轻点头:“我知道的,检查的医院跟我说过了,让我去首都找那个医生,可是,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就这样吧……”
普通的邪问题许念冰还能解决,钱的事她解决不了。
这样的结果,月姑接受不了,举着存折说:“咱们有钱啊,这笔钱肯定够的!”
“月姑,这笔钱是买断了您女儿的生命,也就是说,以她现在的状态去做手术,还不如直接让她上吊。”许念冰无奈将后果摆出来。
事实就是,只要这笔钱在,月姑女儿就不会好,也上不了手术台,可如果没了这笔钱,许念冰倒是能让她回到供奉婴灵前,却会没有钱治病。
月姑女儿将两条路都看得很清楚,所以选了钱,让自己的老母亲,晚年无忧。
许念冰等了许久,月姑终于站起身,将存折放在女儿身边,拉着许念冰往楼下走。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唐雅看着床上双目绝望的女人,走过去,帮她盖好被子,没有跟着走,而是陪着女人,找到房间里的毛巾,轻轻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阁楼下,月姑在家祭祀的灵位下,打开一个小格子,取出一张纸,递给许念冰:“这是你外婆当年为我和我女儿算的字。”
许念冰讶异地看着她,没说什么,随后打开了纸张。
上面一半是月姑的字,跟许念冰算的差不多,一生孤苦的命;下面一半是月姑女儿的,许念冰看完都忍不住发出轻呼。
“啊,她……”
月姑点点头,神色悲痛:“是,如果不是我贪心,她会被有钱人家的仆人捡走,然后送给富人家庭养大,一生顺遂无忧,就算生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贪心……”
一时间,许念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时月姑女儿的生辰应该是谁都不知道的,张九英就按照月姑的推算,如果月姑没留下她,字就是现在这个,如果她留下了,字自然会变。
两条路,月姑选了对自己有利的一条。
月姑紧张地看着许念冰:“现在,还能让她回去吗?能偷来二十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许念冰顺着字缓缓推算,将每一个节点都算清楚后,说:“能,但是,从送走她开始,她可能就会忘了你,忘了这二十年的生活,你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字上记录的,应该是月姑女儿未用的缘分,什么时候用都可以的,只是这个缘分,必须要跟月姑断绝联系才能出现。
这就是道法里常说的,要积累很多世的缘分,才会有一次顺遂的命运。
月姑没有犹豫,同意了,只要能救女儿,她什么都可以。
当事人做出了选择,许念冰不再犹豫,上楼将雕像放到了自己的午饭篮子里,随后走到床边,伸手捂住月姑女儿的眼睛。
“睡一会儿吧,醒来之后,就好了。”说完,许念冰移开手,月姑女儿已经沉沉睡去。
月姑看到女儿,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知道,这将会是她最后能跟女儿相处的日子了,她字的批语,终究还是应验了。
许念冰拎起篮子,同月姑说:“月姑,我带走这个雕像后,每隔一个时辰,你女儿就会恢复一点,你要趁这个时间,去银行把这一百万退回去。”
“退回去?怎么退?”月姑年纪大,而且没什么化,在这种事情上都很局促,每次去取钱都很辛苦,更别说退钱了。
对于这个,许念冰拍拍她的肩膀:“你去镇上的银行就行了,不用做什么,就要说自己的存折突然多了一百万,银行会帮你退回去的。”
没有别的原因,而是给钱的人,一直都做好了供奉人后悔的准备。
月姑应下,又问还有没有其他要做的事。
“退了钱,你回来等你女儿变回正常模样后,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院,只交三天的钱,然后回来就好了。”许念冰说的时候放慢了速度,给了月姑足够的接受时间。
“那、那我能在医院陪她三天吗?”月姑小心翼翼地问。
许念冰沉默着摇头,既然要断,就必须断得干净,背女儿去医院的那条路,已经是许念冰能做到的极限了。
以月姑的命格,想让她女儿活,应该尽早断,越快越好,许念冰看她们可怜,才决定多为她们争取几天时间,却也没法拿到更多时间了。
不然,月姑女儿会错过最近的一次缘分。
月姑知道这个答案,反而抹去了眼泪,努力对许念冰挤出笑容:“谢谢你了,张姑的外孙女,都是我贪心,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听你外婆的……”
要是当年她不贪心想要一个孩子,跟女儿没有感情,放弃也容易些,现在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就要离开,她却听不见女儿再喊她一声妈。
许念冰带着唐雅离开了月姑家,办法她已经给了,后面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就看月姑多爱自己的女儿。
她们离开月姑家的时候刚好黄昏,阳光斜斜照下来,将路都染成金黄色。
走出巷子后,唐雅问许念冰:“班长,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许念冰回想起那张生辰字,摇头:“没有,其实,月姑的女儿,本该有一个富贵程度不下于你的命格,是月姑请了我外婆特地掩盖了的,就为了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这段话吓到唐雅了,她磕磕巴巴问:“这、班长,你什么意思?”
扫了唐雅一眼,许念冰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找出月姑给她的那张纸,举起来给唐雅看:“月姑不识字,所以我外婆说什么信什么,这样看,能看到吗?”
金黄的阳光透过宣纸,纸张原本黑色的字上,有另外两排字,泛着微弱的金光,组合起来,是新的生辰字。
唐雅最近也在看麻衣算法,她记忆力好,一下子就把这个字跟书上的对应起来:“这个字——”
“这是月姑女儿新的字,对应她现在的二十年,被一个穷苦的老太太收养,过着艰苦的生活,读完初就独自打工,最后因为辛苦,生了脑瘤,她想着要报答母亲,甚至选择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换一百万养老钱。”
“怎会如此……”唐雅惊讶得无以复加,久久无法回神。
许念冰收起纸张,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做这一行,遇见荒唐事是正常的,比这更荒唐的都有,每个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从而花费更大的代价,去后悔。”
就像月姑的单子,一开始,看起来像是个为情所困的年轻女人做出的不理智决定;看到供奉的婴灵时,许念冰以为是为钱搏命;接着又说为了母亲换养老钱。
不到最后,都看不清每个人在过往几十年里扮演的角色。
月姑或许是个好母亲,但她不能算是完全的好人;月姑女儿是个好孩子,几十年如一日的单纯,让老天都眷顾她,留了可以后悔的路。
回去的路上,许念冰没有用缩地成寸,给足了唐雅消化这种事的时间。
曾经她遇见许多奇奇怪怪的单子,也这样,仿佛三观都被炸了,当时以为自己怎么都走不出来了。
随着一个个把她三观炸了又拼回来的单子,反而习惯了。
习惯会遇见一个不那么好的委托人,习惯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好的结局,习惯每一场看似美好的场景背后埋着无数血腥和难堪。
她们走得太慢,还没走到村子口,就看到许瑞和驾着马车,带林春秀出来找她们。
看到唐雅失魂落魄的,林春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两个孩子面前:“二水,小雅,你们没事吧?怎么走了这么久?”
许念冰摇头:“没事,我们走得太慢了。”
唐雅看到林春秀关切眼神,还一阵恍惚:“林阿姨好。”
“欸,小雅,你没事吧?”林春秀担忧地看着唐雅不对焦的眼神。
“妈,她没事,咱们上车说。”许念冰说完,拉着唐雅和林春秀上马车,“爸,辛苦你还来接我们,你和妈吃饭了吗?”
许瑞和摇摇头:“等你们呢,太阳下山了也不见你们回来,吃不下,就出来找你们了。”
闻言,许念冰有些后悔:“对不起爸,我应该给你们送个消息的。”
林春秀搂着唐雅,问许念冰:“二水,你们没事就好,不过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小雅咋成这样了?”
随后许念冰将今天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就这样,唐雅似乎有些接受不了。”
别说唐雅了,林春秀和许瑞和听了都心里直嘀咕,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林春秀叹息一声,“其实月姑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毕竟那时候你姐都快出生了,你外婆劝过她,只是月姑不肯,孩子还是留了下来。”
唐雅这时候抬起头:“外婆就这么帮月姑改了她女儿的生辰字吗?”
林春秀苦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后来啊,二水外婆就跟我交代,以后这样的单子,不接了。”
“不接了?那这一次?”唐雅说着,看向许念冰又看看林春秀。
“我觉得她可怜,就想问一下二水外婆看看怎么处理,结果二水说自己可以,我就让她去了,”说到这里,林春秀看向许念冰,语气十分欣慰,“二水,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天师了。”
而且这件事里,最让林春秀满意的是许念冰没有动恻隐之心。
张九英总说林春秀心软,她自己也是,心软的人,干这一行就是在烧自己的命和运道,风水杂货铺的继承人始终没考虑许念水,也有这个原因。
许念水跟林春秀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继承了父母所有的温柔和善良,迟早,她会因为这份善良伤害到自己。
对于林春秀的夸奖,许念冰只是笑笑,随意带过,让林春秀安慰唐雅去。
可怜的唐小雅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
回到家后,四人将饭热了一遍才吃,随后林春秀还不忘记留了一份,给梦雪送去。
晚上林春秀煮了点花生当零嘴,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梦雪也偷偷跑出来偷花生吃。
许念冰感慨:“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咱们一家人,看着月亮乘凉,多美好。”
林春秀笑着说:“小水这么念家的人,一定会回来的,对了小雅,到时候你怎么过秋和国庆?”
旁边因为郁闷努力往嘴里塞煮花生的唐雅抬起头,说:“我哥哥来看我,所以我秋会在镇上住,然后一块来拜访一下。”
有客人来是好事,林春秀笑着说既然要来,不如就住几天,客房空着,刚好可以住。
唐雅想了想,说:“那就先谢谢阿姨,张哥到时候要回老家祭祀,应该就我哥哥一个人来。”
话音落下,许念冰突然补上一句:“两个。”
林春秀刚要应唐雅的话呢,就听许念冰没头没脑的两个字,茫然问:“什么两个?”
“还有一个客人要来。”许念冰说完,补了个理由,“我遇见一个人,跟她一见如故,所以她秋的时候会来拜访,顺便住下来。”
“朋友?”林春秀和许瑞和异口同声,没法想象许念冰还有能合得来的朋友,这么多年,许念冰只会嫌弃自己认识的同龄人像智障,从来没说过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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