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洞天末途
“咦?”
“老袁呢?”
嘈杂的乞丐人群里有人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却没能发现,在客栈伙计的驱逐下被迫离开。
至于他口中的老袁,似乎转身时已经忘却。
不错。
乱世颠沛,民不聊生,一个人连自己的下一顿饭都不知该从何索取,又如何能有精力去惦记另外一个人?
他刚才的本能寻找,或许只是以求心安,或者只是……为了以后苟延残喘时,还能有人相陪。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刚才还在他身边躺着的老袁,已经站定在了这小城残破的城墙之上,身子佝偻,在夕阳的余晖下扯出一道相当长的影子,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似乎没有一人能看到他的存在,整个如白日鬼魅一般。
“竟然是在南蛮山脉?!”
“是那一位的领地?”
老人昏黄的双眸眺望远方,神色凝重,显然知道南蛮山脉的所属,更知道其中或许隐藏的凶险,只怕是现在的他无法抗衡的。
他的确姓袁。
这个姓氏在整个中神州都挺有名气的,袁家虽然不是什么圣宗皇朝,但也是诞生过洞天至强者的顶尖家族,也是中神州公认最强大的四大天匠之一的诞生地。
但是,他绝对不是什么乞丐,而是一位……
洞天!
是的。
袁家唯一的洞天,更是整个中神州公认最强的四大天匠,他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以他的身份,现在不该坐镇袁家,接受来自袁家各代后人的朝拜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是这幅姿态?
老人站定城墙之上,却根本没有洞天境至强者的气势,恰恰相反,夕阳余晖下,他的身体竟在隐隐颤抖,似乎只是站着,就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他的状态不对?
是的。
但也不能说是不对。一个洞天若是身负伤患和其他,别的不说,只要不死,洞天境至强者的威严还是能保持的。
他却不能,意味着,他的身上有远远重于伤患的问题!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此时遇到的困境和难题,是整个神佑大陆任何一人,连无敌洞天也难以逃避的,那就是……
“生命大限!”
世上无永生,人皆有一死,洞天也不例外。哪怕自成洞天,与天道相通,也不意味着你可以一直活下去,哪怕你从不参与任何纷争也是如此。
袁清海,就是此类。
他自从展现炼器天赋声名鹊起,一生大战很少,几乎没有什么敌人,等他成就天匠和洞天境之后更是如此。
毕竟,谁闲着没事,会去得罪一位真正的炼器大师呢,那不是自找麻烦?
一生平和,赞誉无数,这就是袁清海的一生写照。但当寿元大限将至,能清晰感应到天人五灾一天天的临近,自己身上更已经展现出严重的征兆,他终于坐不住了。
死亡之前,没有人可以淡定,尤其是一生圆满,无论是武道境界还是炼器水平都站在世间顶尖层次的他,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以,和历代许多遭遇同样困境的洞天境至强者一样,在武道根基每况愈下,维持越发艰难之时,他同样选择了走向四方,寻求延续生命的办法。
这注定很难。
袁清海心里明白这一点。当今世上,唯一能够确定可以抗衡天人五灾的,能够延缓生命的,只有两条道路。
一,寻找能够产生延续生命效果的天材地宝,炼制神丹,强行续命。
这类天材地宝,实在是太少了,举世罕见。袁清海清楚其中难度,但依然苦苦搜寻了近千年,只因为他知道第二种办法对自己来说更加不可能实现,那就是……
成就无敌洞天之位!
无敌洞天,可抗衡天人五衰,强行争命!而普通洞天的寿元最多只有两万年,就会在天人五衰下丧命,和他一样。
对他来说,这显然更不可思议,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武道天赋,和在炼器一道上相当自傲的天赋根本无法比较。
两种办法都很难,他只能选择其中对于自己或许还有希望的那个。
可是,和其他濒临洞天末路的洞天境至强者相比,其实在他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希望,那就是……
“生命一道!”
袁清海知道生命一道?!
是的。
他的确知道。
甚至,他还知道古海的存在,那是在他刚刚突破洞天境,踏入至强者行列,成就天匠之位,被举世称赞,承中神州各方邀请走访的时候,曾误入一处古地。正是在那里,他知晓了古海的存在,得到了后者留下的一道印记,炼制出了如今在李云逸手上的那枚金色圆珠。
只是,在炼制出那枚道兵之后,他才后知后觉,陡然发现,它竟然是中神州最禁忌的武道之一,生命一脉!
当年在洞天境行列还比较缩小的他哪敢碰触这等禁忌,连忙把那道兵抛弃了,哪怕在炼制它的过程中,袁清海已经品尝过“盛夏”激活潜力的好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后来他才能在武道之路上得以继续突破,声威更响。
自那之后,这件事成为了他的一道心结,足足许久,当世上并没有此类传闻,他才渐渐释怀,以为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曾和生命一脉有过亲密接触的事实。
甚至后来,他自己都把这件事忘记了。
直到。
大限将至,天人五衰的预兆越发清晰,他才终于再次想到此事。
生命一道,会不会是他延续生命的另外一个希望?
有可能!
袁清海曾亲自体会盛夏的好处,和那些只是道听途说生命一脉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所以,在离开袁家之后,他立刻又凭借记忆重回了当年打造那道兵的秘密洞窟。只可惜,万载时间,沧海桑田,他哪里还能找得到?
没有机会了?
袁清海曾因此一副陷入绝望和对自己先前选择的自责,足足许久才重新振作。
不。
还有希望!
如果有人机缘巧合得到自己曾抛弃的那神兵,触及其中印记,自己定能发现它的存在。
甚至。
“能将它激活的,必然是生命一道当代的传世之人,他或许掌握着生命一道更多秘术,是我延续生命的最大希望!”
希望有了,但并不能减少袁清海心中的忐忑不安。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曾经被他抛弃,连他自己都无法找到的那道兵,真的还有重现于世的机会么?
哪怕有,又能这般机缘巧合的落在生命一脉当代传人的手上,被顺利激活么?
袁清海心里没底,更没有任何办法。千年以来,他只能苦苦寻找等待,连被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家族也不便动用。
就这样,苦苦找了千年之久,他几乎已经彻底绝望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袁清海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肉身的退化。尤其是在三百年前的那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洞天了!
“天人五衰之一,武道境界跌落!”
袁清海再次面临绝望,再加上苦苦寻找数百年一无所获,心态几乎炸裂。可就在他近乎已经认命,不再奢求其他,只想这样静静离开这世界之时,突然,就在今天,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波动。
印记!
是他刻画在那道兵之内的印记!
他之前按照生命一脉印记所打造的道兵,被人激活了!也从侧面证明了,他判断的正确。
希望,真的降临了?
这让袁清海如何不激动?
但探查到这波动的来源,他也更困惑了。
“南蛮山脉……甚至更远?”
“它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难道说,是八千年前的那场人巫大战的缘故?早在八千年前,其实我炼制的那道兵已经被人发现,并且带到了南蛮山脉?”
这是袁清海唯一想到能解释的通的理由。而如果是这波动的源头在其他地方,哪怕再远,为了自己延续生命的希望,他早就立刻出发,前去搜寻了。
可这次,他明显迟疑了。
无他。
只因为,那是南蛮山脉,是南蛮巫神的领地!
八千年前的那场人巫大战不用多说,使得人族和巫族之间的关系几乎达到了一个有史以来的冰点。
如果自己还能发挥出洞天之力,袁清海或许心里还能有更多底气,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洞天存在了,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借助乱流空间穿梭,只能凭借双脚横幅南蛮山脉。
他被发现的概率,很大!
而一旦被南蛮巫神视为入侵者,遭受生死危机的可能,更大!
这让他如何不会迟疑?
但。
只是在城头上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当身后夕阳落下群山,收敛最后一抹余晖,袁清海突然如想到了什么,昏黄的眼瞳一震,脸上浮起一抹自嘲。
“我竟然担心会死?”
本就是将死之人,何惧之有?
呼!
下一刻,袁清海终于击碎心底犹豫和魔障,一步踏出,朝南蛮山脉的方向走去,腰身依然佝偻,如一个视死如归之人,燃放生命最后的璀璨。
……
袁清海来了。
南蛮巫神并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使得他感知到自己万年前留下的印记,正穿越南蛮山脉,朝南楚而来。
这一切,南蛮巫神都不知道,更别说李云逸了。
解开圆珠道兵上的封禁,李云逸已经彻底沉入对盛夏的参悟中。
只不过,和平时的闭关还有些不同的是……
呼。
在南蛮巫神惊讶的注视下,李云逸身旁虚影闪烁,竟然又一个“李云逸”从他的肉身走出,形影虚幻,盘膝坐地,一手搭在了虚空那层峦叠嶂的群山之上,如有所悟。
黑影下,南蛮巫神眉头轻轻一扬,有些惊讶。
“分灵!”
“双道齐修?!”
以他的阅历岂能看不出来,李云逸此时正在参悟的,可不止是生命一脉的盛夏,更有,袁清海的炼器绝学。
叠山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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