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听到方淮说出“喜欢”两个字，许绍玉只觉得像在梦中，甚至有些头重脚轻的晕眩感。

        他真的等了太久太久，本以为还要继续等上许多年，才能让方淮接受他，没想到却在这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得知了方淮的心意。

        最开始的时候，方淮是讨厌他的，这件事许绍玉很清楚。

        不然也不会在得知要和他订下婚约的时候，又哭又闹，当着诸多宾客的面羞辱他，把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但许绍玉从未怪过方淮，他知道方淮对他的厌恶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也有他自己推波助澜的结果——事实上，是他先厌恶方淮的。

        许绍玉对方南星有多景仰，对方淮便有多厌恶。

        方南星太耀眼了，三岁识千字，五岁作诗文，在修道上更是天赋异禀，稍微用点心，便能超过无数资质平庸的修士。有这样的哥哥，方淮哪怕再努力，都不免要活在他的光辉下，更何况方淮娇生惯养，是个十足的草包。

        让许绍玉想不通的是，明明为方家扬名的是方南星，可方淮这样的草包，却是获得万千宠爱的那一个。

        西域进贡的瓜果，一送进方府，就被捧到方淮的面前，方淮也不好好吃，吃一半糟蹋一半，没有谁敢置喙。而身为嫡长子的方南星，却连尝一口的资格都没有。这只是方南星遭受诸多不公平待遇中的一件，还有许多，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许绍玉那时和方南星关系极好，自然对此愤懑不平，连带着对方淮也厌恶起来，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件事和方淮的关系不大，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从来没有像这样过，不讲道理地厌恶一个人。

        许绍玉是方府的常客，但说来也巧，他倒不常见方淮，偶尔碰见，远远地看到，他就主动避开了。那时方淮还小，粉雕玉琢的，像年画娃娃一样，许绍玉甚至想过，难道是因为方淮长得格外可爱，所以方阁老才偏爱他多一点。

        也只是这么一想，便把方淮抛到了脑后，他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并不愿花时间去琢磨无关紧要的人。

        后来有一段时间，许绍玉去找方南星的时候，总要在花厅坐上许久，一盏茶都喝完了，方南星才姗姗来迟，问他从哪来，回答无一例外，都说是方淮那里。

        许绍玉笑着道：“你最近和他走动得倒勤。”

        方南星似乎有些头疼：“在教他作画，教了这些日子，连竹子都画不好，还弄得浑身都是墨水，像小花猫一样。”

        许绍玉有些诧异：“你亲自教他作画？”

        方南星微微颔首：“父亲吩咐的。”

        许绍玉笑意微敛，方南星的画名扬天下，万金难求，多少人踏破门槛想求他指点，都被拒绝。许绍玉和方南星已经算是密友，也不过得到过一两句建议，更多的，方南星就懒得过问了。他怪癖许多，许绍玉体谅，也不拿这些事烦他。

        方淮何德何能，居然让方南星做他的老师，若他用心学也就罢了，偏偏听方南星所言，方淮还是那么贪玩，什么都不想学，也什么都学不好。

        “作为晚辈，本不该置喙，可方阁老也太偏心了些，你每日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腾出时间去教方淮……他不过是初学，随便请个先生来，教他也足矣。”

        “给他请过先生了，但他不好好学，先生就打了他手心，好几天手都肿着，父亲勃然大怒，把先生处置了。”

        方南星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淡淡道：“再换了一个先生，就不敢管他了，筝筝这下更加肆无忌惮，干脆什么都不学了。父亲还是想让他用功的，只是舍不得他吃苦，所以便找我来教他。”

        “那他听你的话吗？”

        “当然不听，这小家伙惯会蹬鼻子上脸的，必须要罚他，他才老实。”

        许绍玉有些替他担心：“你罚他，万一被方阁老知道，会不会……”

        “我有分寸，打他几下屁股，或者断了他的零嘴，他就听话了。”说到此处，方南星居然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其实，有个弟弟也不错，至少会撒娇，抱着我的腿叫我哥哥，看到我画的画，还会很崇敬地看着我。”

        许绍玉理解不了，会撒娇的小孩很多，崇敬方南星的更多，不一定非要是方淮。

        在他看来，如果没有方淮，方南星会好过很多。

        那时那么厌恶方淮，觉得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方南星的东西，还一派理所当然，好像一切都是应得的，他就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爱。

        许绍玉不想惯着他，所以当初方淮向他索要玉球的时候，他没有给，但玉球最终还是到了方淮手里。

        凭什么方南星的所有东西，都必须要让给方淮，就因为方淮喜欢。

        这件事之后，许绍玉对方淮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他之前还能掩饰，后来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对方淮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冷漠。

        有一次方淮来方南星的院子玩，指挥着小厮，把院子里的红梅剪了许多，许绍玉便有些看不惯了，那都是方南星亲自侍弄的，怎么能让方淮这样糟蹋。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方淮，过来一下。”

        方淮跑过来，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居然有几分娇憨之气：“怎么了？”

        “去别的地方玩吧。”他说。

        “为什么？”方淮似乎觉得有些不高兴，把一枝红梅丢在他身上，瞪了他一眼：“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哪玩就在哪玩！”

        许绍玉道：“那你不要剪你哥哥的梅花了，等他回来看到要心疼的。”

        方淮说出了一句让许绍玉十分厌恶的话，他理直气壮道：“哥哥的东西也是我的，只要我和爹爹说了，哥哥就会让给我。”

        许绍玉的神色冷下来，他把身上的红梅拂下去，然后抱起方淮，直接带着他出了院子。

        方淮在他怀里哭闹：“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抱！哥哥呢，我要让哥哥把你赶走！”

        哭闹声吵得许绍玉很烦，但从小到大的涵养让他维持住了表面的温和。

        小厮跟在后面，陪着笑道：“世子殿下，您要不然把小公子放下吧，不然他会哭个不停的，到时候让老爷知道了……”

        许绍玉没有理会，离方南星的院子很远了，才把方淮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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