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八月末,宁安的初雪应约而来。
一大早,薛父便收拾整齐,吃过早饭,与邻居王朔一起坐马车向宁安将军府而去了。
今天,在将军府会有一场盛大的赏雪宴。
几天前,将军府的人便已将贴子送到了薛家,上面特意写明了要请薛父过府一叙。
薛母担心薛父会冻脚,还特意买了一双宁安当地特有牛皮靴子给薛父。
外面是牛皮一体,里面则是羊毛的。
即保暖又防雪水,是个好东西,只可惜,就是太贵了。那样一双靴子足足要了薛母一两银子,肉痛得薛母回来念叨了好几天。
薛明珠特别聪明的不在这个时候招惹薛母,连谢孤舟家都少去了,她娘最近钱花得太多了,心情份外糟糕。
哪怕她是家里的小明珠,这个时候,也就是个小泥巴球。
若是撞到了枪口上,该挨说还是要挨说的。
薛明珠也能理解她娘的心痛。
她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
整整五间的青砖大瓦房,又因为薛家着急入住,无论是人力还是工料上,都多付了不少的钱,这才在今冬的第一场雪之前离开王家住进了新家。
只是这样一折腾,薛母绿檀木簪子里的银票迅速缩水。
晚上睡觉时,薛明珠偷听到薛母和薛父抱怨,“五百两银票已经只剩下一百多两,得舍着点花了……”
薛明珠当时偷偷咽了咽口水。
难怪,薛母会心疼得都睡不着觉了。
这花销确实厉害了些。
可是,这也是不得不花的。
他们一家五口人总不好一直住在王家吧?
要不,她家就不要盖青砖瓦房,盖上几间泥草房,先把这个冬天对付过去,等明年开化后,在慢慢的盖瓦房。
这样花费会少很多。
只是,盖好的房子要扒掉,再重盖,这么一下算下来,其实也没少花到哪里去。
因此,薛母只是犹豫了片刻,就还是咬咬牙,宁肯多花些钱,也一步到位了。
只是,这心里到底意难平,没事儿,就要唠叨上几句。
薛明珠此时正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无聊的在炕上戳着不会倒的大阿福,她哥给她买的。
别看她人小,可是,薛父和薛母给她设计的时候,她屋子可是和其它屋子一般大小的,而且,是坐北朝南的向阳房。
每天早上,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得她的屋子明亮又温暖。
薛父和薛母还特意给她打了一套家具。
什么梳妆台、炕几、装四季衣裳的木箱、桌椅、书案……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结实,散发着阵阵木香。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硬木所造,可是,这一套家具光是工钱,就十两银子了。
她还这么小,这些东西她暂时也用不上,日后再添也是一样的,可是,薛母硬是咬着牙都给她添上了。
看着这些家具,薛母眼神复杂。
想起了京中薛明珠闺房中的那些全套黄花梨木料的家具了。
薛母遗憾,可薛明珠可不嫌弃。
她喜欢得不得了。
从流放的路上走过来,现在,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不用一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漫长无望的路程磨脚底板子,薛明珠已经很开心了。
现在,还有干净明亮的砖瓦房可以住,可以有家俱可用,她还有什么可挑的?
要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她也想要一双牛皮靴子。
她有些担心谢孤舟了。
这天都下雪了,也不知道谢孤舟过得如何了?
他家房顶的草应该已经晒干铺上了吧?
那是谢孤舟自己上山割的,没有花钱买。
他手上的银钱有限。
当初,秦牢头给他在衣角缝了一百两银票,给她买了药再到宁安添些家俱和日常用品,现在,也就剩下五十两左右的样子。
每当此时,薛明珠就无比感谢当初那个文书给谢孤舟分了这个只需简单维修便能入住的房子,否则,谢孤舟怕是要花光所有了。
薛母替谢孤舟买的那些日常用品,总共花了四十多两,谢孤舟按照单子上的银钱,到底将所有的银钱都补上了。
薛明珠也没办法。
既然他手头上还剩有余银,他要还就还吧。
只是告诫他剩下的银子,若非必要,轻易不要动。
他还有一个冬天要过呢……
就算老皇帝升天,新皇登基,他们可以得到大赦,可是,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至少,在此之前,谢孤舟须得活下来才行。
五十两银子……?
够活多久?!
宁安府衙除了分了房子,还按人头分了田地。
男子每人两亩地,女子每人一亩地。
薛家连薛明珠这个小豆丁都分到了一亩地。
也就是说薛家总共分到了六亩地,而谢孤舟分到了两亩地。
薛明珠曾好奇的去看了她家分到了六亩地,第一次知道一亩地有多大……是那么那么大……反正,薛明珠在大太阳下看得直眼晕。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种好她那一亩地的。
她家人也不行!
薛母看完地回来后,就和薛父商量,明年将这六亩地佃出去,给别人种,每年出些租金和粮食就好。
总之,他家人是受不了这个苦的。
这也是王夫人告诉她的。
有很多流人都曾是贵人,受不了种地的苦的,大部份都会选择将土地佃出去。
像是她家的就佃出去了。
还有一些流人大手大脚惯了的,根本就改不了往日的习惯,最后,就将地也卖了的。
薛明珠想着虽然谢孤舟只有两亩地,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省着点吃,佃出去的银钱和粮食,应该也勉强够他自己吃的。
这么漂亮的小哥哥,也不知道她还能看上几年?
也不知道京城里的老皇帝身体如何了?
薛明珠觉得普天之下,也就这些有希望回京的流民们最关心他的身体了……当然,盼着老皇帝死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肯定是没有的。
但是,盼着立太子,新皇帝登基的心情绝对是迫切的。
“明珠……薛明珠?!”
院子中,传来薛母那特有的大嗓门。
薛明珠扔下了手中的大阿福,飞快的下地穿鞋,跑向院中。听她娘这语调,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她可得动作麻俐点儿。
“娘,什么事啊?”
催得这么急。
“你要的东西!”
薛母没好气的指着院子中一马车的东西,累得‘呼呼’直喘。
“呀!”
“白菘、土豆、萝卜、黄豆、茄子、大葱……”
“娘,您都买回来了啊!”
薛明珠围着马车,团团乱转,眼中放光。
在她的眼中,这已不简单的是白菘、土豆、萝卜、黄豆和茄子了,它们已经变成了美味的酸菜、萝卜干、大酱和蒜茄子了。
“你说你让买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都放地窖里也装不下啊……”,薛母仍在不停的念叨着。
宁安这里,家家户户都会有地窖,为了储存过冬的蔬菜的,也是最早流放到宁安的流人从京中带过来的方法。
薛家在盖房之初,自然也是挖了的。
可是,这买的也太多了,地窖怕是都要放不下了。
薛母有些后悔,不该听信女儿忽悠,说宁安冬季漫长,哪怕放在地窖里也是会烂的,不如多买一些扔在外面冻上,想吃时,就拿进来缓缓。
就像冻肉一般。
薛母就心动了,然后,就买了这么一大车。
车拉进院后,又开始后悔了。
这肉冻了能缓缓吃,没听说这菜冻了也能缓缓吃啊。
这万一不能吃了,不是浪费吗?
一想到浪费了银子,薛母就揪心的疼。
薛明珠才不管薛母后不后悔呢。
反正,这菜是买回来了,就由着她折腾了。
薛明珠围在这些新鲜的菜上,目光留恋忘返,想着该怎么炮制它们。
“娘,这萝卜、茄子,除了入地窖的,咱都切成一条条的晒起来,就像晒肉干一样,咱给它晒成菜干……”
“这……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那肉晒干了还有肉味,这菜晒干也会有菜味的。再说,您买都买回来了,难道就舍得放在这里烂着?不如试试吧……到时候冬天咱们可就有吃的了……”
薛明珠将小身子扭成了麻花,喋喋不休,狂轰烂炸,直说得薛母再次心动。
虽然小家伙说的像是闹着玩似的,但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菜晒干了不会坏,那可不是还能有点菜味?
王夫人说这宁安一到了冬天,什么菜都没有,就是白菘、萝卜和土豆,因为好储存。
她是舍不得家人只吃这些东西,才咬着牙多了些其它的。
李山哼哧哼哧的将需要放到地窖里的菜都先下了窖,马车上顿时就空了大半,只剩下了一小半儿孤零零的留在车上。
“要不……就试试……?”
薛母不确定的道。
若是烂了也可惜,不如试试女儿说的法子。
说干就干!
薛母、薛明珠和李山洗了手后,就开始切条、切片、穿线、晾干,铺满一切能铺的地方。
他们主要弄了萝卜干、土豆片干还有茄子干。
一家人干得热火朝天。
……
而此时,云若薇站在谢家树短柴栅的门外,正将手中一个竹篮推向谢孤舟,里面是两个白白胖胖的菜包子,还温热着。
“谢公子,你每天只喝清粥裹腹,如何能行?我做了些菜包子,你尝尝。”
今天的云若薇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身上穿了件青色襦裙,腰掐得细细的,俏脸生晕,娉婷而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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