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③
“...什么...有趣的东西？”柳娅伊满是疑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踩在这遍布淤泥的废土之上。
“你破碎的记忆里，似乎夹杂着‘芙兰’的记忆碎片，那个最古老，最悠久的记忆碎片，这些记忆碎片，让妾身想起了亘古之初的事情。”
“亘古之初...”柳娅伊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那是她在记忆最深处所看到的最古老片段。
在那黄沙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世界中...
在那孤独、黯淡、即将枯死败坏的世界之树前，芙兰独自面对无数强大巨兽时的背影......
“你，也知道那个最古老的记忆...吗？”
镜月梦香别过头来，淡灰色的眼瞳中仿佛隐藏着一个消失的传说：“被毁灭的文明，神明的拉瓦翁哈，远离尘世的理想嚮，被黑庭圣枪所守卫的极乐净土...对么？”
柳娅伊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知道那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即使是生之短暂的她，也对那个过于真实的梦感到非常好奇。
镜月梦香摇摇头，脸上似乎没有了表情：“嘛，人生而短暂，即使听到也只会当做无聊的传说...很快便会忘记。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若说细节，妾身也不太了解，因为妾身并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也并没有看到被银河围绕的世界树倒塌枯死时的样子。当妾身苏醒之后，那曾经的理想嚮、那曾经被黑庭圣枪所守卫的极乐净土早已化作漫天黄沙，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妾身还没有进入废墟之中探寻存活之人，就已经收到指令，然后被议会给召回了。”
“不过...从柳娅伊你的记忆碎片里，妾身似乎可以猜测到理想嚮被毁灭的一种可能。”镜月梦香的脸上显现出少有的疑惑，她正自个点着头，“...为什么当初议会要将所有娅神召集，为什么要封印身为最强娅神的芙兰莹，或许都可以解释...”
“其他的娅神...其他同样和你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娅神，没有告诉你事情的经过吗？”
“当然没有，因为这个古老的传说已经被永远禁止，被议会永远封印。即使其他姐妹知道也不会告诉我，而且，除娅神外，凡是知道这个故事的生命——全都死了，全都被金释帝天以议会不可违背的至高指令为由给彻底消灭殆尽，就连芙兰——那个在娅神中列位仅次于妾身的不朽君主，帝天之剑，都因为曾存在过关于这个传说的记忆碎片，而被金释帝天打入了最深的黑暗，即使到现在，还在那彼岸花海中与芙兰莹作伴。”
“但...妾身想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身为缔造者的芙兰莹要将美丽而又富饶的最古老文明毁于一旦，为什么身为诸神之王的她要将最美好的回忆撕碎....妾身想要寻找答案，可却只能隐秘的进行着，妾身不想被议会察觉，也不能被议会察觉。”
“那个...叫议会的存在...真的那么强大横行吗？即使是拥有强大力量，可以颠覆世界的你们——也会受其管制？”
“横行，当然横行。因为议会就是由二十四...二十三位娅神共筑运作起来的机构，任何娅神都在监视着其他娅神，都在怀疑着其他娅神，就和三权分立一样互相约束着彼此。但，妾身认为，议会这个机构总会存在着几分扭曲与不适。不过嘛，这些对于你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
镜月梦香将红色油纸伞转了一周。最后把视线移向了天穹。
此时，暴雨仍在失去颜色的废墟上肆虐，灰白色的云朵涌动着，凉风夹带着数不清的雨滴在苍空中回旋...
她漫步过横七竖八的断壁残垣，冰冷的暴雨扫过破败不堪的大地，滚滚雷声打破了雨中的寂静。远处拔地而起的山峰是那样朦胧，朦胧到就连天地都失去了界限。
她转过身，油纸伞在暴雨的倒映下是那般殷红，就如同她发带上缠绕的彼岸花般如血般娇妍。
就如同油纸伞后她隐藏着的笑容般神秘而令人难以琢磨。
她慢步走着，妙曼的身姿穿过无数崩塌的废墟，踩过无数早已平整的土地。那些断壁残垣似乎在向她让路，似乎在向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神邸让路。
柳娅伊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四周，边走边看着远处倾斜的大厦。
柳娅伊还隐约记得那栋大楼的名字，那是她经常去过的大楼。
那是她经常和柳露锥一起去过的大楼...
只是...是在什么时候去...为什么而去...
——她已然无法记清。
所有的所有，仿佛都伴随着梦醒时分而逐渐消散。柳娅伊的心中很清楚，每每从幽梦中苏醒，每每睁开双眼，那梦里的事情、那梦里的酸甜苦辣，很快就会被忘记...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她迷离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和已经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般自言自语道，仿佛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从过去的他消失在梦中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情感。
镜月梦香别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忘记了什么记忆......噢，那些连接着重要回忆的丝线已经被那杆穿透了你的永恒之枪给斩断，毕竟永恒之枪从被举起的那一刻起就是与被刺者的命运相连的，但你——已经记起了那最重要的一块——不是么？”
“我......”
柳娅伊轻轻摸着头，迷茫地的看着镜月梦香。此时，她的脑海中仿佛有阵阵刺痛正在蔓延...
“嗯...我...记起了那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一块...记忆起了真相...”
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但...从那以后的记忆......我全都不记得了......”
“自从柳露锥离开那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之后.....又是怎么长大的......又是怎么生活的......这十年间的记忆，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她忆起了儿时曾无数次困扰着她的幻梦，她忆起了彼岸花中的真相。
但作为代价，作为梦醒时分的诅咒，她却忘记了...忘记了曾经那个柳露锥最最喜欢的哥哥和柳露锥、柳月雫三人在卯蝶町生活的渺小甜蜜。
——忘记了，身为意识碎片的她——认为最重要，也是最不应该忘记的记忆...
——忘记了，和柳露锥一起长大的悲欢离合，忘记了要在他人嘲笑中永远保护好柳露锥的山盟海誓...
——忘记了，她那只属于自己的灵魂...
但这就是梦醒时分，她曾经存在过的人生，他曾经无数次和柳露锥欢笑哭泣的日子，他曾经为柳露锥约下的山盟海誓，他曾经度过的那些喜怒哀乐。当梦醒之后很快就会忘记。
仿佛从来就不存在似的，尽数消失在已经碎裂万分的脑海之中...
她痛苦着，梦中那棵参天巨树盘旋缠绕于彼岸花海中，繁茂青葱的树枝犹如网般遮天蔽日的景色仍在脑海中浮现。
到底什么...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呢？
——是绝望而悲怆的真相...
——还是甜蜜而温柔的幻梦...
她不知道了。早已支离破碎，早已只剩下断续记忆的她，在内心深处到底把什么看为最重要的呢？
儿时曾经无数次梦想着明白那彼岸花海上的瞬世幻梦。到梦醒时分、到长大之后才明白曾经经和柳露锥在一起的回忆是那么重要。
真的...只有失去了，才会明白重要。
最后，柳娅伊的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个在暴风雨中哭泣的小女孩...只剩下银发少女别过头来对她笑时的样子...
她忽然笑了，看着镜月梦香的脸淡淡地笑了。但笑容却如同哭泣一般悲痛——
“嗯...我已经记起了真相。或许那真相，便是我要寻找的答案...便是我活着的真正意义......”
可，望着柳娅伊痛苦的脸。镜月梦香摇摇头，只是叹息着，只是平静地说道：“真是，可怜而又可悲的梦中人偶啊...”
一阵凉风呼啸而过，捎起镜月梦香棕灰色的秀发，淡淡的清香夹杂着银铃摇荡地声音在风中交织，连同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并混杂...
她的视线里仿佛浸透满了朦胧，虚幻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雨幕之中：“柳娅伊...如果...”
“如果...觉得人生那短暂的意义——只是无助而痛苦着的话，妾身愿意帮你一把。”
“你...愿意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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