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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梦醒时分


  .....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你在哪...”

  “妈妈...救救我...”

  小女孩的哭泣声在狂风中飘荡,在花海中回旋,在孤独中彷惶着,远处昏黄色天际线所撒下的残阳将她弹指可破的小脸染出淡淡红晕。

  “好啦,不要再走丢了噢,再走丢的话...妈妈就要找不到你了。”

  母亲熟悉的声音从彼岸花的那边传来,当哭声被打破,小女孩立刻循声别过头,却发现母亲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她身后,一脸温柔的笑着。

  母亲用一只纤手抓住了小女孩,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女孩年龄还小,走路还有些踉跄,在跌撞两下后很快便倒在了母亲身上...

  但当她碰到母亲,感受到母亲那熟悉的温暖与安全感时,她却停止了哭泣,停止了流泪,即使此时,青灰色的天穹上已有被扭曲成螺旋状的云层在鼓动...

  ——但她却笑了,如天使般纯真而可爱的笑了...

  彼岸花一片接一片,在风中飘舞,小女孩抹抹眼泪,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母亲,问道:“妈妈...我们要去哪?”

  母亲用另一只手缓缓指向前方,望着那一望无垠的花海,柔声说道:“去那彼岸花的尽头喔。”

  “尽头...有什么吗?”小女孩轻声问道。

  母亲点点头,继续开口说:“尽头啊...有爸爸在那里,爸爸坐在那里等我们呢,所以一定要好好牵着妈妈的手,不然到时候走丢了...就见不到爸爸了。”

  “嗯!我保证会待在妈妈身边的!”小女孩大声地说,声音在彼岸花海中回荡...

  母亲伸出了小指:“那能拉钩一言为定吗?”

  “嗯!”小女孩也将小指伸了出来。

  “那拉钩了之后,只要牵着我的手,不论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都要和爸爸在一起,永远、永远地再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论是爸爸还是妈妈...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小女孩坚定的声音传来,吹散了几片彼岸花,望着孩子那纯真可爱的笑脸,母亲也笑了,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摸了摸,说道——

  “那...我们就出发吧!前往那彼岸花的尽头...”

  ——“在那彼岸花的尽头,再相见吧......”

  .........

  ‘吱呀...’

  古铜色的废弃大门被缓缓打开,一阵阴风立刻顺着门边涌进那早已废弃的青色大厅。

  一阵尘土飞扬而过,柳娅伊轻轻走进了这栋熟悉而又陌生的研究所。

  由于早已被世人所遗忘,这栋研究所还保持着扭曲磁暴降临前最后一刻的样子——那倒下的桌椅,歪下的壁柜,被推向一边的扫地机,两侧早已破碎的玻璃窗...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还在诉说着灾难降临时的混乱。

  现在,这些满载回忆的物品已经被染上了青绿色,整栋房间的四壁上缠绕着粗细不一的树根,或许就是这青绿色,就是这参天世界之树如网般铺张的根芽保护住了原本不可能会继续存在着的研究所。

  或许...就是少女如影似幻的浮世沧梦,保护住了这满载回忆的过去...

  但这又如何?终究,梦会醒...终究,过去的一切会化风而逝,在历史无尽车轮中湮灭消散。或许留下的,只有那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悲怆独白...

  即使自知生之短暂,生之苦难,却仍要义无反顾的独自前行...直至彼岸花的尽头,或许这便是至死方休矣,幻梦花吹雪般的漫漫长路,或许这便是寻找人生意义的最孤寂点缀。

  昏黄色的苍穹之光顺着空荡荡的玻璃窗射入,蔓延在早已遍布灰蒙的废弃桌椅上,为原本冷清的厅客点缀上几分温暖、几分回味、几分孤独。

  这些于光中散乱的尘埃们...仿佛镌刻着时光的久远与须臾,在阳光的照耀下是如此寂寥....

  柳娅伊伸出手,将纤指停留在那早已歪斜的木椅上,伴随着一道痕迹而过,指尖立刻沾染了岁月的尘埃...

  在她残破的记忆里,仍存在着这条椅子的影子....

  她还记得,盛夏时分,和柳露锥一起跑过这木质椅子,穿过这富丽堂皇的大厅,逃出去玩闹的调皮...

  她还记得那时夏夜蝉鸣,五彩斑斓的花火伴随着尖啸划破漆黑如墨的夜空,在绽放出终焉之极美后黯然消失的凄美...

  她还记得,牵着父母双手的她们,抬首仰望苍穹,那倒映着凡尘间万千花火的澄澈双瞳...

  或许,她已经无数次、无数次体验过独自仰望天地幽幽时的悲怆,或许她已经在青空下欢笑到麻木。但那些都已因水月之影的破碎而化作虚无...

  过去终会化为虚无,正如梦终会醒,人生亦如这蝴蝶之梦般虚幻而短暂...

  她空洞的视线在这满布灰尘的废弃桌椅上流过...渐渐地,她笑了,笑出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如桜之初绽般柔美的微笑。

  圆头鞋踩在已经有几分青灰的大地上,扬起微微气流,眼前的路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扭曲而坎坷,它细长,笔直,古朴,但却多出了从未有过的寂静和孤独...

  或许路...或许由命运书写的一生便是这样,从窄变宽再变窄,从平缓喧嚣到宽广崎岖坎坷,最后又收束,当即将走到尽头,道路就变得细长,笔直而孤独寂静,而逝去了生命的张力...

  回望她过去走过的路,这条如命运纺车般蜿蜒盘旋的漫漫长路,这孤独而安宁的终末之旅,这曲折而磨难的人生,终究会留下什么呢?

  ——又...有何意义呢?

  她缓缓走向了大厅左侧的门,缓缓沿着树根朝前走去,只要沿着大厅里门朝研究所内走去,便可以看到一片被研究大楼所环绕的宽广草坪....

  那是十年前那场A+++级扭曲磁暴的最中央,也是那棵参天世界之树——那棵由她父亲血肉之躯所演变而来的参天世界之树扎根盘绕的地方...

  柳露锥就在那,在那棵树的怀中,孤独地做着久远而须臾的浮世沧梦...

  她会是怎样的呢?是否和梦中所见的那样...

  柳娅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纤手就如玉般白皙,如花般嫩而柔软。

  她知道,这副身体...

  ——不!就连这破碎的意识!其实都是柳露锥的所有物。

  她虽拥有独立的思考,但终究,她只是柳露锥身体的一部分,只是一块从柳露锥意识中分离出来的碎片,只是柳露锥孤独甜蜜的瞬世幻梦中一个早已被设定好始终的舞台人偶。

  为什么,在儿时那无数次做过的梦中,在那不见曦月的青灰色的天空下,在那即将消逝的白色空间里。

  ———那个银发少女...那个真正的柳娅伊,要站在彼岸花海中对她回首倾城一笑...

  为什么...真正的柳娅伊要击破彼岸与此岸,独自出现在伊始的扭曲磁暴中...

  为什么...真正的柳娅伊要在那悲怆的暴雨下,问她——人生的意义,究竟为何?

  她不是柳娅伊,她也不是柳露锥,原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她,现在却独自存在在这青灰色的天穹下...那她,终究是什么?而人,又终究是什么?

  生之须臾的她无法明白这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如生之须臾的人类一般...

  她唯一能握住的,只有生者在世的短暂...

  她微笑着走进了早已被破坏的左侧大门,随之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环形过道,过道之上盘旋着树根们,被树根们支撑的内侧玻璃墙壁还未碎裂,只积着污灰。外面的光亮透过玻璃管壁钻进来,点亮了这弯曲的过道...

  她抬头望向前方,儿时的场面仿佛昨日光景,仍在眼前浮现——她和还未站稳的柳露锥牵手走过这玻璃长廊的娇小背影仿佛仍在眼前闪过...

  还有扭曲磁暴降临前最后一刻,父亲跑过长廊,着急寻找着她和柳露锥的背影——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即使天穹已经被青灰色所扭曲,即使灰白色螺旋已经接近了大地,即使狂风已经横扫过整片坪地,他护住她们的背影也是那般高大,那般遥不可及...

  ——就如这青葱翠绿,枝干如网般遮天蔽日的参天世界之树般...

  只可惜,是这份遥不可及的高大,是这棵漫过天际的世界之树,构筑起了柳露锥如镜花水月般虚幻而孤独的蝴蝶之梦。

  ——编织起这个久远而又须臾的故事。

  [沙沙沙...]

  不知何时,从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晶莹的雨珠一滴又一滴落在参天世界之树那似网般盘旋缠绕的枝芽上,绽放出如水晶般剔透的雨花。

  柳娅伊缓缓别过头,朝玻璃内墙看去,随着脚印不断延伸,那宽广草坪便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棵粗壮的参天世界之树之根亦渐渐倒映在她的眼里...

  倒映在那已渐行渐远的记忆里....

  参天巨树无比巨大的根茎如万蛇般缠绕于地,但那繁茂错杂的树枝却并未盖住研究所,而是在远远比研究所建筑还高的苍穹中展开散放。那树干直入云霄,那繁枝是如此遥远,以至于就连研究所的草坪都无法被全部遮蔽,整座研究所包括参天世界之树就仿佛环绕箱庭的米德加尔特般。斜风细雨在坪间飘飞,从遥远昏黄色天际射入的柔光,将大地所点亮。

  这从青空中散落而下的雨珠,这从彼岸花海拂来的风,这视线所见之极,都是那么冰冷,刺骨而孤独。

  就像最初见到银发少女时的那场雨般。

  或许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始于雨中,终焉雨时。

  冰风透过碎窗涌入,扫过柳娅伊白嫩的面庞,并托起她苍白色的长发,她将双手放在玻璃门的门把上,随后缓缓往里拉...

  [轰.....]

  早已废弃的玻璃大门轻微颤动着,从门栓处传来了古老的声音,在历经十年的风霜雨月后,这扇通向中庭的门已经慢慢变得迟钝古朴,不再如以前那样灵活,原本干净的玻璃上沾满了厚灰,甚至就连门把都被时间磨掉了一个。

  但柳娅伊还清晰的记得,她和柳露锥就是走过这扇玻璃门,走到外面的坪地后,看到了那不同于童话的青灰色苍穹...

  看到了那扭曲一切的扭曲磁暴与滔天洪水巨浪从天而降...

  看到了那将她们吓哭的场景...

  现在,幻梦和现实交织重叠,仿佛镜中花同水中月共舞于一刻,她拉开玻璃门,再一次踏出曾经跨过的门槛,朝早已被彼岸花所染红的大地踩下一步。

  凉风夹杂着冰雨迎面划过她的面庞,她缓缓抬起头,仰望着那棵巨大的参天世界之树,儿时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场景第一次真正出现在她的眼中....

  ——那是不同于童话世界的久远而虚幻的青灰色天空,不见曦月,只有巨大的树木盘旋缠绕在大地上,那繁茂青葱的树枝犹如网般遮天蔽日,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染红了每一寸大地,那不见尽头的朦胧之雨在风中飞舞散乱。

  ——那是,远离尘世的理想嚮...

  ——虚无缥缈的‘永梦之青女’...

  ——那是,神明的拉瓦翁哈...

  她的视线穿过那斜风细雨,穿过那数不尽的彼岸花海,穿过那交织缠绕的树根,看到了那永梦于树下的少女。

  看到了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妹妹——柳露锥。

  她一步又一步朝前走着,走过那扭曲蜿蜒的树根,踩过那早已被风雨打湿、满载落叶与彼岸花的大地,就如儿时的她单纯而又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扭曲磁暴最中央走去。

  脚印刻在泥土上,是那般永恒而又短暂,她每每留下一个脚印,便会带起一片或两片彼岸花的花瓣,便会捎起彼岸花瓣上沾染的雨露。

  雨点飘斜着,如苍穹的眼泪在花海中飞舞,在参天世界之树下回旋。

  最终,当道路延伸至穷尽,当视线被参天世界之树的树干所阻挡,她站在了真正的‘她’面前...看到了那个只在梦中相见的,真正的‘她’——

  ——那孤独沉睡在爱与梦幻的少女——

  柳露锥。

  一对新嫩的软树枝如双温柔而有力的大手般轻轻护住了柳露锥娇嫩的身躯,柳露锥看起来和之前隐约出现在她记忆碎片里的柳露锥并没有什么差别,仍是那束乌黑秀丽的长发,仍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样貌。

  只是,她如钻石般美丽动人的眼睛永远也不会再睁开,樱桃小嘴永远也不会再张口喊柳娅伊的名字,她永远在这沉睡,如睡美人般在这棵父亲变成的参天巨树下沉睡着,即使修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她也不会抬起手将其拭去。

  ——自从十年前...从那个梦开始时...她就静静的在树下,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梦醒时分,等待着命中注定之人的到来。

  ——等待着她来为这久远而虚幻的瞬世幻梦划上休止....

  ——那挂在眼角的水珠,到底是灰白色天穹的眼泪,还是她沉睡在爱与幻梦中落下的孤独之泪呢?

  柳娅伊注视着柳露锥的睡颜,不知何时,她那被冰冷和孤独所覆盖的脸上已经绽放出如沐春风般的柔和之笑...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最自然而又甜蜜的笑。

  她伸出右手,将手放在了柳露锥的脸上...

  柳露锥的皮肤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柔嫩,就如儿时曾经牵过的那只小手一样,充满数不清的点滴回忆。

  她用手指擦去那颗晶莹的泪珠,随后缓缓开口了...

  “原来...从那时起,你就从未离开过那彼岸花海,在这永远的沉睡...”

  “在这孤独的演绎着,如镜花水月般虚幻的蝴蝶之梦...”

  “不论哭也好,笑也罢...都只是命运这架转轮纺车上的细丝...”

  “或许...我会存在于此,只是道路的穷尽,只是永梦人偶梦之将醒的启示...”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此...”

  狂风吹散了围绕在参天世界之树四周的彼岸花。柳娅伊缓缓抬起头,望向参天世界树之上。

  此时,那原本灰黄色的天穹已经被染成梦中的青灰色。

  收入眼帘的,是那不同于童话世界的,久远而虚幻的昏暗天空,是青灰交织的死寂。被扭曲成螺旋状的云层鼓动着,足以将所见全部淹没的洪水缠绕盘旋...

  果然,梦终会醒,一切终究会迎来收束,就如曾经经历的那样迎来永劫轮回。

  她笑着,笑着...望着那再熟悉不过的扭曲磁暴朝她慢慢逼近,脸上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恐惧...

  不知不觉,那几株树旁的彼岸花已经将大地染红...父亲生前种下的小树也已参天蔽日。

  她将视线从青灰色的天穹中收回,随后从裙兜里取出那根从世界之树上拗下来的小树枝,树枝的尖头如刀般锋利,即使是株新芽,被拗断后也不再脆落易折。

  她将树枝尖头对准了柳露锥的胸口...

  随后,像是将过去潜藏在内心里的一切突然爆发出来一般!她的声音响彻了殷红色的彼岸花海——

  “为什么!你要...将我创造出来!”

  当血在手上蔓延,她空洞的眼中流出了从未见过的泪珠...

  一颗...又一颗...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如水晶般耀眼,如玻璃般晶莹,在这沉寂的彼岸花海中绽放,消散...

  她就像十年前站在扭曲磁暴前的小女孩一样,无声哭泣着...

  就像梦中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在彼岸花海中孤独落泪...

  血珠顺着手滑落,在大地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凄美的血溅花,那四散的花瓣,将原本就已如血般殷红的彼岸花染得更加深,更加娇妍...

  参天之树的树枝停在了柳露锥的胸口上,血珠顺着握着树枝的双手落下,就当柳娅伊将树枝刺进柳露锥的下一刻——

  从背后忽然传来了无法言喻的痛楚...

  柳娅伊的身体,柳娅伊曾经被树枝贯穿过的身体,亦再一次被参天世界之树的树根所贯穿...

  但她并未就此倒下,还是用脆落的手握住那枝树枝,仿佛儿时抓住柳露锥的小手那样死死握着...

  ——“为什么...你要...在这彼岸花海中...孤独的做着这久远而又须臾的瞬世幻梦....”

  ——“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吶.....”

  身体被贯穿的剧痛几乎让她无法再动弹,从眼角落下的泪珠一颗又一颗,同血花交融在一起,在即将消失的彼岸花海中闪着永恒的耀眼光芒...

  这泪,这蝴蝶之梦,这短暂的人生——如烟花般绚丽!如烟花般孤寂而短暂!在久远的苍穹中诉说着须臾的故事!

  她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楚,感受不到苦难,当她即将走完这短暂的轨迹...她淡淡的笑了,对着已经永远不会醒来的柳露锥...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不是说好的....要保护你...的吗?”

  她费劲所有力气,靠近被树枝所保护的柳露锥。

  没有无声的哭泣,没有血舞飞溅...

  这回迎来的,不再是刺骨铭心的剧痛,不再是沾染血珠的树枝...而是她柔软的身体...是她——最单纯而又温暖的吻。

  ——“最喜欢你了...笨蛋......”

  彼此的身体依靠在一起,柳娅伊用双手缓缓抱住柳露锥还残留着余温的身体,一并倚靠在那棵参天世界树粗壮的树干之下...

  就像多少年前,她和柳露锥一并躲在父亲的怀中熟睡一样...

  ——温暖,熟悉而又陌生...

  狂风吹散了她们四周摇曳的彼岸花,吹起了散落在她们四周的花瓣与水珠...她最后一次抬起头,望向曾在梦中无数次见到过的天空——青灰色的扭曲螺旋已经穿透世界之树如网般遮天蔽日的枝干,直指着彼岸花海中央...漫天洪水已如猛兽般朝大地、朝脆落不堪的她们席卷而来...

  但她已经不再害怕,不再如儿时梦中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在青灰色天穹下孤独哭泣。在梦醒时分...在命运纺线的终焉之地...在那漫天彼岸花海中...

  ——她终于找到了。

  ——自己存在着的意义...

  泪珠已不再滴落,她缓缓闭上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怀中的柳露锥尽力做出微笑的样子...

  冥冥中,少女于梦中回首轻语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久远凝滞之时,花阴摇曳月色朦胧,那永不绽放的夜桜啊!那如雪般轻盈美丽如幻的花瓣啊!自凋零时方为终焉之极美!”

  那一刹...柳露锥似乎笑了,从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角处划过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上...

  滴落在——她的心里,滴落在她破碎万分的记忆深处...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回忆的资格。当柳露锥永远不会再醒来,当柳露锥结束这久远而虚幻之梦时,她亦会伴随着柳露锥意识的消亡而彻底消失...

  ——毕竟...她只是从柳露锥意识里分离出来的一块碎片...

  ——只是...命运的提线人偶...

  身体犹如被冰冷的狂风所包围...彼岸花瓣在空中散乱,碎裂万分的意识在这漫天花海中开始逐渐消亡...

  她仿佛走进了漫漫长夜,走进了冰冷的寒风中...走进了一个久远而又须臾的孤独世界...就如那沉睡在彼岸花海中,永梦的青女之地一般,永夜、寂静、寒冷、只有一棵长春桜在夜中独立...

  但——她,找到了一切的答案...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存在之理。

  忽然,长夜的尽头出现了一缕光...一缕足以驱散一切黑暗的光...从背上传来的温暖感赶走了寒风呼啸的冰冷...赶走了少女内心最后的孤独...

  朦胧的视线中...似乎有个娇小的身影,正死死抱着她们...哭着对她们笑。

  那是——柳月雫娇小而伟大的背影....

  轰鸣的耳畔...似乎有轻柔的声音,将一切冷言吹散...

  那是——柳月雫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回忆...

  就像十年前,父亲用高大的身躯护住柔弱的她们一样,柳月雫亦伸出双臂,死死抱住了倒在参天世界之树下、倒在那扭曲磁暴下的她们,并发誓永远不会再将双手放开...

  柳月雫再也不会将她们丢下...

  感受着那一颗又一颗泪珠,感受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暖,柳娅伊的心最后触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张开口,同搂住她们的柳月雫一并说出了永恒、须臾、而又将一切收束的终焉之语——

  “终有一天,梦会醒来...”

  “那伴随着人生直至梦醒时分的酸甜苦辣终会散去...”

  “不论你也好...我也罢...”

  “我们...终会在彼岸花的尽头相见...”

  下一刻,十年前那曾经伊始一切的扭曲磁暴再度降临在彼岸花海之上...将一切生命,非生命...全部消亡殆尽...

  将少女那久远而又虚幻短暂的瞬世幻梦击碎...

  将一切的闲适忧愁、喜怒哀乐、花鸟风月、浮世红尘,尽数抹去...

  将这个故事,拉下了帷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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