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②
直到柳娅伊看到那面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时，他才真正开始明白柳月雫所说的话的含义。而与此同时，呆视着那个电子钟的他也渐渐开始怀疑起之前发生过的那些点点滴滴。
此时，挂在墙上的电子表正赫然印着
——九月一日，早晨六点三十七分。
他又拿起放在墙边的手机，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不论是手机还是电子钟，屏幕上那滴答滴答一去不复返的数字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九月一日。
正如柳月雫所说，今天真的是开学的日子。手机和电子钟的双重保险，其真实性根本毋庸置疑。所以搞错时间的人只有可能是他自己。
对于柳娅伊来说，他整整失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不知道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这一个月他自己做了些什么，甚至对于之前的某些事情也有些模糊，在他破碎的记忆里，他只能隐约记起柳露锥哀求的哭脸，只能隐约记起那湮没世界的终末之沙，仅此而已。
“老妈！”柳娅伊想着就想着就招呼柳月雫下来。
上头传来了柳月雫的声音。接着，光着脚丫的柳月雫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怎么啦？这么着急的....有什么事情吗？”
“啊..嗯，我想问你个事情。”柳娅伊看了看那个电子钟，忽然问道，“我....不对，你有没有看到我这一个月从房间里出来过？是不是我这一个月都在睡觉？还是说我一个月都在昏迷什么的？”
“.......”柳月雫一时语塞，有些古怪的看着面前的柳娅伊，她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要做什么，她更不知道他的心里在卖什么葫芦药——“啊？？”
柳娅伊用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完全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这件事情很重要，老妈，告诉我。”
“诶诶诶...就算你这样说.....”柳月雫被突如其来的摇晃给摇得愣住了，傻呆呆地看着柳娅伊的脸，“自己有没有睡觉，有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这种事情...不是本人最清楚的嘛。你突然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还有，真的有人会一个月都不从房间里出来吗？”
“...”柳娅伊也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悖常理，待沉默两秒后只好缓缓放开搭在柳月雫身上的手。
柳月雫看着柳娅伊失望的表情，又呼口气，忽然说道：“咳咳....嘛，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我记得你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嘛，也根本没有昏迷什么的。你前几天还叫上我和露锥一起去海边玩了，柳露锥和我那时可高兴了呢！没想到平日只知道躲在家里的你居然会主动邀请我们去海边什么的，简直都不像你的性格！虽然你看起来目光有些空洞，但我猜那只是因为你经常熬夜打游戏的原因吧，对了，你两个星期前还带我去林间学校参观了，还和我说了些森罗万象与人性培育之类的高大上的话，这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柳娅伊心中泛滥着惊骇，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倏地蹿上了全身，背上渗出几颗冷汗，沾在了刚套好的校服上。
——‘怎么可能？我..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代替了我？代替了日常生活中的我？还是因为磁暴后创症，导致我出现了人格分裂症？’
——‘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磁暴后创症基本上很少会出现和心灵相关的疾病，我也没有任何人格分裂症的病历史。但，为什么我会对这些事情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怀抱着这样的惊愕，他又看了一眼柳月雫，可看柳月雫那沉溺在幸福中的表情，也不像是那种故作玄虚。
“嗯？娅伊，你怎么啦？怎么呆在那里呀？看你脸好像有点发青啊，不会是生病了吧？”柳月雫注意到了柳娅伊表情上的不对劲和眼中的惊骇，便有些担心地问道。
那一刹，柳娅伊的心中又颠倒成了另一番颜色，他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柳月雫，虽然很想把心中的诸多疑惑和不满尽数倾吐出来。但柳月雫很明显完全不会理解他说的话，如果他表现得过多不合常理，那肯定会让她滋生更多疑惑和担忧。所以，为了不让母亲担忧，柳娅伊还是把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变了个味后再嚼了出来——
“啊..啊，没什么。”
他拍拍手，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说的对啊！噢，忽然有印象了.....原来是这样,抱歉，刚才是我睡糊涂了！我还在想昨天晚上做的梦为什么会那么真实。刚才我还没有睡醒。”
但他心里却很可以肯定地表示——他根本不明白柳月雫所说的那些话。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也从来不会带柳露锥去人多的海边玩，他也从来不会带自己的母亲去什么林间学校参观，因为她们家庭的情况历来就不允许他这么做——
母亲柳月雫在扭曲磁暴的预测中心工作，为了养活两个孩子，为了撑起这个家，柳月雫每天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很少有时间来抽空陪他们，即使有什么学习活动，他也根本不会去麻烦母亲，而是选择一个人去解决。
至于妹妹柳露锥就更不用说了，连买东西都只能去无人售货店，平日里也畏首畏尾的躲避着人群，孤独的生活在卯蝶町这一钢铁监牢中的她从来不可能会去往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也没有资格去往那种拥挤欢闹的地方，这些充满欢愉与纸醉金迷，瑶池玉液的‘高档场所’注定与她这一生都无缘。而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将这样的她带到海边这样喧闹的地方呢？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同她们一样，遭受了太多人绯言绯语的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带别人出去游山玩水的人，他只是一个被尘世循规蹈矩所无情抛弃的‘家中贵族’，一个将游戏和露锥以及月雫看成至宝，并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孤苦之人。
“说起来，老妈，可能是我记忆有点迷糊了，我想问问，我之前带你们去的那个海滩，是不是很大啊？”柳娅伊看了眼身旁的电子表，又这么问了句。
“并不是很大呀。”柳月雫笑了笑，似乎仍然没有从回忆的甜蜜中回过神来，“为了让露锥玩得开心，你当时还特地花时间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小海滩呢。林间学校也是，你也专门找了一个不会太远的小地方，尽管那个学校已经废校变成鬼屋了，但我和露锥都玩得很开心喔。你那时候啊，可体贴了，搞得我和露锥每天都比以往还高兴呢。”
“这样啊，呼..那就好。”听到柳月雫这么充满幸福的回忆，柳娅伊也松了口气，他方才还想，如果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对柳露锥和柳月雫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应该怎么道歉才好。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可转念一想，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心里数不清的疑惑之海中——
‘依老妈的神情看来，这一个月...应该真的经历了很多我们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美好。尽管我没有记忆，也没有意识，可我人仍然在不停地活动，还做出了以往都不会做的事情....’
柳娅伊心中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并把这份疑惑在心中放大。
‘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意识，但身体却在活动，说到底，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难道是有人操控了我？但是....现在真的有可以操控人的技术？难道除了柳露锥以外，还有人会精神操控？不，如果有这种技术、或者说有这样的人的话，那早就被那些听风就是雨的闲人给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毕竟卯蝶町的消息网络那么灵通；而且，只有我没有意识与记忆，老妈和露锥都很正常也是一个足以反驳这一猜想的理由。很显然，在这个卯蝶町里能控制别人的人，毫无疑问就只有柳露锥她一个。’
‘但...按照这个说法，柳露锥她....她会控制我吗？不大可能....’
‘那..按照现在能有的条件来看，能勉强符合答案的，就只有人格分裂症这样的心里疾病，而且还是要非常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可，不对啊，又绕回了原点了，难道我是真的有了人格分裂症不成？’
‘只有这个绝对不可能。’
这样想着，柳娅伊不由得摇摇头，自个儿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抛诸脑后，并最终确认了一个最具有可能性的想法——
‘对于她们而言，时间已经跨越了一大步，但对于我而言，七月仿佛还在昨天。而唯一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答案，就只有那段消失的记忆——那段从瑶台山上发生A+++级扭曲磁暴之后的记忆....’
柳娅伊不明白自从他经历了那场恐怖的A+++级磁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段非常重要的记忆仿佛就如梦醒时分的呓语一般，当他从黑暗中睁开双眼之后，很快便化为朦胧的碎片，消失在了脑海的最深处。
冥冥中唯一记着的——就只有柳露锥的哭泣，柳露锥躲在他怀中，痛苦的哭泣。
梦醒之后，仍留朦胧的他只想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段空白的记忆里，又发生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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