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但为君故44
“下方海床平坦!距离50米!40米!30米!20米!”
“推进力100%!全舰准备迎接冲击!”舰长大吼的同时,亲自坐上了舵手的位置。看那娴熟的操作,她不仅是位指挥若定的舰长,大概也是这艘战舰上最老练的舵手。
鹦鹉螺号的蒸汽轮机发出沉雄的吼声,劈波斩浪的同时,向着海床快速地“坐”了下去,舰首高高地扬起,呈现出冲锋的势头。这艘排水量数千吨的攻击型核潜艇,在舰长的手敏捷得像一条海豚。
潜艇触底,艇身剧震,没用安全带固定好自己的人都被掀翻。鹦鹉螺号并没有立刻扎入软泥层,而是轻盈地弹跳起来,就像是打水漂的石子在湖面上跳动。它每一次接触海床,都在软泥层上溅起缓慢散开的巨大涟漪,每个涟漪的直径都是数百米。当涟漪蕴藏的巨大力量崩溃的时候,软泥层爆裂开来,淤积了上百年的泥沙化作灰色的烟尘冲天而起,清澈的海水顷刻间就变成了浑浊的泥汤。
潜艇和软泥层接触的瞬间,指挥舱断电,照明灯和屏幕集体熄灭,刺眼的电火花照亮了所有人惊恐的脸。
但冲击并未对鹦鹉螺号造成致命的损伤,断电也只是潜艇在防冲击状态下的自我保护,它强大的动力核心仍在工作,主螺旋桨和喷射式推进器协同工作,始终保持着高航速。
如此巨大的冲击力,应该足够把海德拉从鹦鹉螺号表面剥离了,此时此刻它已经陷在软泥层了,但鹦鹉螺号却还没有摆脱危险,现在它的敌人是帮它甩掉海德拉的软泥层。
水深接近1000米,已经大大超过了机敏级的设计极限,每平方厘米的艇壳要承受大约100公斤的压力,在这惊人的高压下,木材这种有缝隙的固体材料会被压缩到原体积的一半大小。鹦鹉螺号还能够轻盈高速地航行,不仅仅因为它的合金外壳能抗高压,也是因为各个方向上的压力是均匀的,相互抵消。但它的腹部一旦接触到软泥层,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软泥层无法给它提供足够的支撑力,上方巨大的压强会把它不断地压向软泥层的深处,最后它会一直沉降到硬质海底,变成一件被软泥层包裹的标本。
所以舰长才会亲自操船,她始终控制着鹦鹉螺号以高速前进,艇身仅有1/3接触到软泥层的表面。这惊险的动作就像是在软泥层上玩滑雪,一旦高高扬起的舰首陷入软泥层,他们就会被软泥层吞噬掉。
指挥舱的供电恢复了,屏幕们跳闪着纷纷亮起,舰长仍旧端坐在舵手的位置上,冷冷地盯着仪表和屏幕,好像根本没有黑过灯这回事。
“老大你这小妈是个人物啊!”芬格尔大吼。
接下来是死是活不清楚,这种话就当是赞美了,舰长听见也无所谓。
“但我想这不是我老爹选她的理由!”恺撒也被舰长折服了。
如芬格尔所说,抛开她跟庞贝的关系,她本身也是位值得尊敬的女性。也许是舰长大人雌威凛然,排开一众妖艳拿下了庞贝呢?这么想来倒比老爹泡上了她更符合逻辑一点,恺撒心里也舒服一点。
水下摄影机再度弹出鹦鹉螺号的表面,强光向着舰尾照射,从屏幕上可见满天的泥尘上升到几百米的高度,简直就是一座接天的城墙。鹦鹉螺号并未被泥尘包围,因为它的航速比泥尘弥漫的速度更快,但那堵恐怖的墙壁正高速向着它推来。
被那堵墙追上他们就会死,泥水应该混合着大量的岩石碎片,可能重创主螺旋桨。但由于舰长精准的控制,他们并未因接触软泥层而严重减速,舰身重新变得轻盈,舰腹依然贴着软泥层滑行,但正缓慢地升起,他们正在脱离危险。
“恺撒·加图索!”舰长说。
恺撒来到舰长身后,准备听从她的吩咐。他承认了舰长在这艘船上的阿尔法地位,就没把她再看作“老爹的某个女人”。
舰长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眸依然锐利,但她的制服胸口处已经被鲜血浸透。
恺撒立刻半跪,手势极轻地从她的胸骨往下按。结果如他所想,胸骨和肋骨粉碎性骨折,断骨想必插进了内脏。她的身体表面并无伤口,那些血是她吐出来的。
鹦鹉螺号接触软泥层的瞬间,所有人都采取了防冲击姿势,半蜷身,双手保护头部和胸腹,唯独舰长端坐着操纵潜艇,她要确保那一刹那潜艇的姿态。但是意外地某件重物横飞,砸了她的胸口,而她在重伤之下仍然坚持着操纵潜艇,直到脱离危险。
恺撒正要高呼医疗官,但舰长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听我把话说完。这艘潜艇是皇家海军的财产,我不能交给你,你也没有足够的经验。但我会把指挥权交给我的大副,你可以信任他,他会间接听从你的指令。”
“是。”
“如果再度发现利维坦,你应该摧毁它。在这种情况下,鹦鹉螺号想要自保必须摧毁任何可能的敌人。旗鱼鱼雷的部分加装了改造过的弹头,我的大副知道那些改造鱼雷的编号,启用它们,不要犹豫。”
“是。”
“尽力保证我的部下们安全返回朴次茅斯,他们的多数都是普通人,跟龙类作战不是他们的义务。”
“是。”
舰长缓缓地靠在座椅上,瞳孔的金色和锋锐的气息同时退去。这个强悍的阿尔法忽然流露出疲惫和温和来,那双虎虎生威的眼睛也因此多了温婉含蓄的美,倒有点像恺撒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酒德麻衣和芬格尔也觉察了异样,围了上来。
“如果我没法活着返航,请帮我转告你的父亲……”舰长轻声说。
芬格尔用胳膊肘捅捅恺撒,意思是这时候就别纠结你家里那点桃色故事了。舰长动了动嘴唇,她履行完了舰长的职责,意志已经开始松懈,呼吸变得断续,吐出一个字都是艰难的。
但她仍是强行振作起来,一字一顿,“他是个应该被阉掉的混蛋!”
恺撒点点头,“同意,我会如实转告。”
“但你应该爱他,因为他爱你。”舰长抬起眼帘,深深地看了恺撒一眼,“你的母亲,那个名叫古尔薇格的女人,他并不讨厌她,但对他来说,那是想要逃避的宿命。”
恺撒心微微一动。
许多年来他一直对父母的婚姻存有疑惑,父亲显然并不爱母亲,却接受了家族指派给他的新娘。庞贝是个很难被规矩约束的人,即使家的长老们对他也是束手无策,唯独在新娘的人选上,庞贝连挣扎都没有挣扎过。
古尔薇格是个神秘的姓氏,迄今为止恺撒没有见过母亲家的任何人,只知道母亲出自另一个混血种的豪门。
豪门之间的联姻……想要逃避的宿命……难道说父亲对母亲的死无动于衷,并非他庆幸于从此可以没有家庭束缚为所欲为了——事实上在他有家有室的时候也还是浪迹在各色女人之间——而是这样他就可以暂时脱离某件命注定的事了。
舰长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水兵们也都意识到舰长受了重伤,但是直到此刻他们依旧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只有少数几个人短暂地看向这边。这个女人直到失去了行动能力,余威还是足够维持舰上的秩序。
一名军官来到恺撒面前,快速地行了个军礼,“张伯伦少校,鹦鹉螺号的大副,接下的事情请交给我。”
“谢谢,张伯伦少校。”恺撒站了起来。
“卡塞尔学院1985级,炼金机械系。”大副低声说完,抱起舰长,转身大吼,“医疗官!”
恺撒微微松了口气,看来鹦鹉螺号上不止一名知晓内情的混血种,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会有足够的支持。
医疗官还没有赶到,恺撒忽然听到了刺耳的摩擦声,用不着“镰鼬”,指挥舱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那是某种坚硬的东西在刮擦潜艇的外壳!
潜艇接触海底之前,恺撒已经收回了镰鼬,否则那巨大的声浪会永久损伤他的听觉。“镰鼬”对于细微的声音可以放大和解析,但在震耳欲聋的巨声却根本无法使用,音乐厅强劲的鼓点被“镰鼬”加强之后,都像是一连串的暴雷。
“水下摄影机!对准舰尾!”恺撒大吼。
其实用不着水下摄影机他也猜到了原因,他们并未摆脱海德拉,那东西附在鹦鹉螺号身上的力量之强,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影像立刻出现在屏幕上,半条海德拉正从艇腹的淤泥艰难地往上爬动,浑身都喷着浑浊的血,蛇颈就像章鱼的触手那样一点点移动。之所以是半条,因为它超过一半的脖子已经折断了,幸存的头部是三个或者四个,看不清楚。
软泥层确实对海德拉造成了重创,它被在软泥层拖拽了差不多半海里远,本身又是纤细的结构,再强的骨骼都承受不住。几条蛇颈折断,蛇头都留在了软泥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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