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面壁人龙烛州行走独孤夜

　　“我乃面壁人龙烛州行走独孤夜。”

　　这封信的第一句话，就让张无忧跟龙妈心头一震。

　　虽然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面壁人这三个字就这么直白地出现在眼前时，他俩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张无忧接着往下念——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一任龙烛州行走都被要求在死前写下生平，等待黄泉渡派来的下一任龙烛州行走打开，当然也有可能被那传说中消失了近万年的养鱼人打开。”

　　“不过，养鱼人真的还会出现在这片大陆吗？”

　　“算了，此事那轮得到我一个小小行走来操心，恐怕就算是黄泉渡那位老祖都没资格谈论此事。”

　　“我们黄泉渡这一脉，终究不过是一粒弃子，一片尘埃。”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拆开上一任行走留下书信的场景依旧还是历历在目，谁能想到一转眼就轮到我来写这封信了呢？”

　　“跟其他面壁人弟子一样，我也是到了垂暮之年才进的黄泉渡，才被收做弟子。”

　　“在进入黄泉渡之前，我是一名屡试不中的书生，大半生都在书房之中度过，等到花甲之间蓦然回首走出书房之时，这才发现枕边人早已不在，唯一的孩童也到了不惑之年，并且因为常年劳作身患重病，最终没活过那年的冬天。”

　　“儿子的坟是我亲手刨的土，也是我亲手用竹席卷着他的尸体将它抱进了坟中，那是我第一次抱他，也是最后一次抱他，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身体很轻，比他娘亲死的时候还要轻。”

　　“看着静静躺在坟中的儿子，我一度很想跟着一起躺进去，但那样的话就没有人来给坟头填土，也没人烧纸钱了。”

　　“而且我知道，我不配。”

　　“像我这种人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在儿子死后的第一个春天，我用家里最后一点糙米蒸了一锅饭，就着房梁上快要发霉的一块咸鱼干吃了好几大碗，那是我平生吃的最饱的一次，饭都快要撑到嗓子眼了。”

　　“我一度以为自己要被撑死，不过老天爷显然不想让我这般舒服地死去，我在睡了一觉之后又醒了过来，并且更饿了。”

　　“我终究还是只能当个饿死鬼。”

　　“醒来之后，我走了一两里路，走到了村边一条小河边上，然后在一条腿上绑了一块大石头，就那么一步步朝河水中央走去，直至整个身子都沉入了水底。”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但就在我意识快要涣散之时，一张大网从水面上沉了下来，将我整个罩入了网中，最后又一点点将我从水底托起。”

　　“等到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世外桃源，把我捞起来的那人告诉我，这里叫做黄泉渡，而他即将成为我的师父。”

　　“就这样我变成了面壁人黄泉渡一脉的弟子。”

　　“面壁人弟子的修行其实很简单，就是面壁思过，先思己之过，再思他人之过，并将这些过错逐一刻入自己的本命玉璧之中，本命玉璧每认可一条，你的修为便会自动提升一分，本命玉璧也会变大一分。”

　　“我曾见过一名师尊的本命玉璧高有百丈，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座大山，而师父告诉我，黄泉渡中这样的大山有很多。”

　　“不过我的本命玉璧，在长到八尺高三尺宽之后，便没有再长下去，因为我自问除了亏欠他们母子之外，于这世间并无过错，至于他人之过错，我并不关心。”

　　“我将此事告知师父之后，师父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让给我安排了一艘船，让我离开黄泉渡去接任龙烛州的面壁人行走之位，等哪天我的本命玉璧高有一丈时，他便来亲自接我回黄泉渡。”

　　“当时的我很清楚，离开了黄泉渡，也就等于断绝了证道长生的机缘，不过我并不觉得有多遗憾，因为我知道我注定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再回到龙烛州时，世道已然大变，修行界动乱不休，人间战火不断。”

　　“而面壁人行走在这世间的主要任务，是评断世间功过，有功则赏，有过必罚，可值此乱世，世间众生皆恶，我哪里罚得过来？”

　　“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世间并非如我想的那般众生皆恶，至少那些在废墟中骑着竹马无忧无虑的孩童们不是，于是从那时起我变成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只与孩童做生意，只评断孩童的功过。”

　　“那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哪怕我的本命玉璧数十年如一日没曾增长过，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前年冬天，我师父从黄泉渡给我寄来一封书信，告知我寿元将近再这般下去只怕活不到明年春天，让我别再与孩童戏耍，做一些面壁人行走该做的事情。”

　　“我给师父回了一封信，谢过他老人家的好意，然后告知他我于世间再无遗憾，便继续做起了我的卖货翁。”

　　“等到今年秋天时，黄泉渡又给我送来一封书信，让我安排好后事，等到明年开春时会有一名新的面壁人行走接替我的位置，届时我的本命玉璧也将被收回。”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封书信。”

　　“看到这封信的你应该会很意外，为何棺椁之中没有我的尸骨，不用担心，那是因为我依旧认为我不配拥有这般奢华的葬身之地。”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的后事应该会由我一位挚友处理，三个月前我已经给他发去书信，不出意外能在我死前赶到，他会帮我将这封信放进那处墓穴之中，除了面壁人应当没有人能够解开他的阵法。”

　　“如果看到这封信的是接替我面壁人行走，请记得在记下这封信后，及时将它们焚毁，这是历任面壁人龙烛州行走立下的规矩。”

　　“如果看到这封信是养鱼人的传人，这对面壁人来说将是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因为那将意味着面壁人黄泉渡一脉遭遇了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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