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是这里吗？”
九晟天尊小世界的一角, 时故低声问向006。
半晌没有回应，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给006套了个隔音罩的事情, 于是指尖轻划, 迅速解开。
【再往里走，大概在东南方一千米的位置】
006说着，声音有些幽怨。
老实说, 它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命的宿主。
傀儡卡这个东西，一个世界只能使用一次, 而在它过往所带过的历任宿主中，都将这张卡作为最后的底牌, 保命亦或者死遁。
它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典型的防御型卡片，竟然愣是让时故用出了攻击性的效果，而且光就杀伤力而言，就是006权限全在, 也没有一张卡能够与之媲美。
可是……
它看了看时故血流不止的腹部, 欲言又止。
傀儡卡的作用很短, 又有着不能移动这个致命的弱点，因此为了防止意外, 时故是到最后一刻才将它用了出来。
也就是说, 时故是真的实实在在受了一剑，并且为了不让九晟天尊怀疑，他也真的开启了自爆, 只是在自爆的前一瞬将傀儡卡甩了出来。
可是自爆这种事情，就算是强行收回，依旧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这一点从时故惨白的脸色上就能清晰明了地看出来。
……就为了坑九晟天尊一把，赔上了珍贵的傀儡卡，还将自己伤成了这样，真的……值得吗？
006不懂。
仿佛是感觉到了006的想法，时故垂了垂眸，闷闷道：“他打郁詹。”
时故眼中的灰色还未完全褪去，严格说来此时还是处于不太理智的状态，但006发现，时故的这一次发病，和以往完全不同。
冷静、理智、思路清晰。
然而……那眼中的偏执，似乎比之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006忽然想，如果有一天，郁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时故会怎么样？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无法收回，而006越想越是觉得，若是当真如此，时故大概会成为比九晟天尊还要恐怖的存在。
006在手镯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时故没注意到这一点，捂着腹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淡灰色的眼眸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褪去，时故很快又恢复到了平时那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光就外表而言，任谁也想不到这人在半炷香之前做出了怎样疯狂的举动。
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不算大，但很有种生活的味道，比之之前那个除了白还是白的大殿温馨了不知多少，但时故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而是远处的一片空地。
虽然还未靠近，但时故已然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说不出来的力量。
微微皱眉，时故加快了步伐。
这人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连伤口都不知道处理一下，就这样呼哧呼哧快步向前，鲜血随着他过大的动作流得更加猛烈，可看时故的表情，除了又苍白了些许之外，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可他没什么感觉，006却是被吓得不行，连连惊呼慢点慢点。
一边喊着，006还一边用系统自带的疗伤功能给时故治疗。
这不疗还好，一疗，可险没把006给吓着。
九晟天尊那把剑看着普普通通没啥特别，剑气却是阴诡无比，无孔不入地透过伤口钻到时故的身体里面，大有要把时故整个人全部侵蚀的架势。
时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狰狞的伤口。
他还仅仅只是主动冲到九晟天尊的剑上就已然重伤至此，而若是一个九晟天尊心心念念想要弄死的，修为还不如自己的人中上个几剑几掌，又当如何？
时故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郁穆死里逃生以后还会落得个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之中的废人下场，以至于把所有复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郁詹的身上。
【你都不知道疼的吗？】
好不容易把剑气处理完，006半是心疼半是抱怨，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次回去之后，主神终于意识到这世界根本就不是统能呆的，于是格外开恩，又给了它一些权限，例如现在这个疗伤功能。
否则，光是这剑气就够时故受的。
当然，疗伤功能就是再强，也治不了时故这么严重的伤势，还是得回去之后找个医师，老老实实敷药调养才行。
而对于006的抱怨，时故的步子稍稍顿了顿。
“习惯了。”
轻飘飘的声音在风中消散，时故说完，继续向前走去，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好似这三个字只是006的错觉。
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放慢了一些。
006一愣，彻底沉默下来。
任务所指的目的地并不算远，时故很快就到达了指定的位置，刚一靠近，一股强大的灵力就迎面撞了上来，成功让时故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有些谨慎地朝内看去。
然而，时故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有些疑惑，于是抬起手，点开手镯，检查了一下自己先前接到的任务。
这个任务是在郁詹撕裂了九晟天尊法则之后随即发布的，一开始，时故还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安静如鸡的手镯忽然就有了动静，直到今日见到九晟天尊，听到对方那番他就是天道的自大发言过后，时故才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很早之前，006就曾告诉过时故，他所接的任务都是由世界法则衍生而来。
最初时故并未多想，可如今再去寻思，那就很有意思了。
任务由法则衍生，法则由天道撰写，而天道……
九晟天尊一看就不清楚时故的来历，甚至连傀儡卡都不知道，因此，发布任务的必然不是九晟天尊。
既然不是九晟天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时故所接的任务，都是由真正的天道发布。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006始终无法获取四墟大陆的剧情，为什么时故来后基本没接到什么任务，又为什么，九晟天尊的法则一经撕毁，时故就立刻接到了任务的原因。
因为负责发布剧情与任务的天道早就已经被九晟天尊用了某种手段压制取代，而那天也不是手镯心血来潮，忽然就扔了个任务出来，而是真正的天道被封印多年以后，终于见缝插针，发布的求救信号！
手镯很快亮起，显示出时故当下的任务。
任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前往九光殿，打破九晟天尊的阵法】
阵法……
时故在心中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抬眼看向远处。
这里位于小世界的边缘地带，肉眼看去似乎只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空地，并没有多少异样，可空气中那股似有若无的波动却分明表示，并没有这么简单。
时故抿了抿唇。
他学过的术法很少，尽管这些天已经在郁詹的教导下疯狂补习，可阵法类的，依旧没有接触过。
不过……时故虽然不懂阵法，但他有一个道理，他一直坚信。
一力降十会。
“轰——！”
爆炸声惊天动地，穿透云霄，时故手还伸着，可方才什么都没有的空地却俨然已经换了一番景象。
无数密密麻麻的阵法统统显现，数量之多，面积之大，几乎涵盖了方圆十里的范围。
而若是郁詹在这里的话，定然会发现，这些阵法十分眼熟。
这分明是岚姝曾经教过郁詹的，用于压制法则的阵法！
不过现下，一个被时故轰出来的巨大黑洞突兀地陈列在无数阵法之中，而黑洞之间，所有阵法破坏殆尽，再没有一丝灵力。
九晟天尊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胆子大到跑到他的小世界为所欲为，因此只是敷衍地给了个障眼法，并没有设置多少防御性的东西，而阵法这个东西嘛，一向是布置起来复杂，破坏起来简单。
远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约莫是察觉到不对劲后向这里赶来的假人，时故眼神一凝，抬手又是一连串的攻击，无数泥土与岩石飞溅起来，流星般砸向四处，场面壮观无比，法阵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一个接着一个被时故破坏，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近乎一半的阵法就消失无际。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面不改色，转身就走。
——假人都赶来了，九晟天尊发现不对也就是时间问题，他必须马上离开。
只是刚一转身，时故却忽然看见了之前那个路过的院落。
这一路走来，时故其实看见了很多建筑。
九晟天尊并不算个朴素的人，这一点，从他小世界中无一不精致的建筑物就能感觉出来。
可这处院落却是和其余地方都截然不同，质朴中略显简陋，坐落在这仙境般的世界之间，有一种十分突兀的感觉。
说不清是怎么想的，但下一刻，时故已经腿比脑快，纵身跳了进去。
小院不大。
这里和时故过往去过的无数小院并没有多少区别，几座假山，一汪小湖，一个有些年代的亭子，还有几株年迈的老树。
时故停顿了一秒，才抬步，继续往里走去。
直觉告诉他，这院落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警惕地扫视四周，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里走。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他穿过长廊，走至院中，周遭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没有陷阱？
呆呆地站在原地，时故眼中有着一瞬间的茫然。
006又一次开始催他离开了，时故侧头，循着门缝的间隙朝院外看去。他看到一个接一个穿着白衣裹着面纱的假人跑过，而方才还雷鸣电闪的天气也缓缓平息，没有意外的话，九晟天尊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而同外头的喧闹相比，此处的院落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思，所有假人都心照不宣般过而不入，就连天上时有时无的暴雨都落不到这里，它就和它的外观一样，是整个小世界间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花了不到一秒钟思考，时故一把推开了院中唯一的正房。
006见状，又开始喋喋不休，但伴随着房门的开启，它声音却戛然而止。
时故推门的手也顿在了原地。
屋子里，静静坐着一个人。
她和外头的假人没什么区别，皆是一身白衣，一张面纱。
可时故看到她的一瞬，就莫名的知道，她和其他的假人不一样。
“……你好？”
犹豫片刻，时故试探性地问道。
一片寂静。
不知怎的，这场景让时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但他又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的来源，于是时故抿了抿嘴，稍稍靠近了一些。
正房其实很简陋，几张木椅，几道屏风，以及一张长桌和匾额，便是房内所有的东西。
匾额上的字已经褪色到完全看不出内容，但屋子里面很干净，应该是一直有人定期打扫，时故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在两米开外停了下来，试图同女子对话。
只是话还没出口，他看着对方的面容，就先被惊艳了一下。
这个人，一定很漂亮。
这一瞬间，时故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想法。
薄纱遮住了女子的容貌，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可那双自薄纱中露出来的眼睛，却是美得惊心。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长而不细，挑而不妖，睫毛浓郁，自然卷翘，淡淡的琥珀色眼珠像是蕴含了漫天繁星，温柔而又清澈，眼角开得有些大，这让她在温柔中，又带了点纯真的味道。
可是……这双眼睛却始终盯着一个位置，一动不动。
一个不祥的猜测自时故心头升起。
下一刻，006肯定了时故的猜测。
【检测到已无生命特征，宿主，她已经死了】
死人？
时故愣住了。
九晟天尊藏一个死人在院子里做什么？收藏吗？
还是说……
一个画面忽然自记忆中升起，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时故一边吃着饭后甜点，一边和郁詹依偎在一起，听他将一些儿时的故事。
郁詹不是个爱倒苦水的人，因此他讲的那些都是六岁以前，父母尚在，鸡飞狗跳的日常。
他讲了很多很多，讲了和郁穆的斗嘴，讲了和夫子的斗争，讲了儿时率领满城小魔和城中野鸡斗生斗死，还讲了他为了不让郁穆舒坦，强行阻止父母同房的阴险日常。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爹是个变态流氓。”
轻轻用下巴蹭着时故的头，郁詹的声音带着怀念。
“他总是想方设法占我娘的便宜，动不动就把她往屋子里拽……我那时候傻，只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这里的男女不包括夫妻，于是整日整日霸占着我娘亲，那段时间，我爹每次教我练功的时候都巴不得把我往死里锤……”
“有一次时间特别长，大概半个月吧，我每晚都和母亲睡在一起，终于有一天，我爹受不了了。”
“也是因为那天天热，我娘破天荒穿了件薄纱，露出了肩上的一颗红痣……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当场就把我砸晕，随手扔给了下属……”
红痣、红痣……
猛地上前一步，时故一把冲到了女子面前，不过出手前又犹豫了一下，认认真真对着她鞠了一躬，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肩上的衣物。
衣物渐渐褪下，一颗红痣就这样显露在了时故的视线。
时故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翁然炸响。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让女子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时故眼前，于是时故又看见了岚姝腰间，挂着一个储物袋。
九晟天尊便是在这时赶到的。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时故将他苦心布置千年的阵法统统破坏，这人也没有立刻察觉，却在时故接触到岚姝的一刻，瞬间出现在了这里。
只有一个说法可以解释，那就是他在岚姝身上布下了什么禁制，可以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岚姝的异常。
狂风四起。
有那么一瞬，时故以为，他会死在这里。
九晟天尊的齐踝长发变成了齐肩短发，蕴含了渡劫期大能全部灵力的一掌毫无保留地击中了时故的胸腔，他几乎是瞬间就倒飞了出去，却在即将击中墙面的一瞬被九晟天尊虚空握住脖颈，活生生拽了回去。
“之前的大殿你破就破了，但这里……你休想损坏一丝一毫。”
冷冷开口，九晟天尊看向时故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口中鲜血止不住地流淌，时故说不出话来，可看向九晟天尊的眼神，却是鄙夷而又嘲讽。
这眼神成功激怒了九晟天尊。
于是他微微松手，解开了对时故脖颈的禁锢，可手中灵力却是再次蓄起，看样子是打算将时故直接解决在这里。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道心不稳了。”
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时故感觉不到自己命不久矣似的，开口就又是直击对方痛处。
“找死！”勃然大怒，九晟天尊再也控制不住，整张脸气到扭曲，狠狠一掌击去，其威力之大，还未触及，就已经引起了时故生理性的颤栗。
生与死，似乎就在此刻。
然而……
刺目的白光忽然自时故胸口亮起，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九晟天尊这致命一击。
下一刻，一道空间裂缝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直接将撑坐在地的时故吞了进去。
空气再次安静。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快到从白光出现，到时故消失，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天……道……”
方才白光透露出的力量还未完全消散，九晟天尊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语。
他已经几千年没有吃过亏了。
但今天一天，他就把过往没吃过的亏统统补了回来。
拳头不知不觉间握了起来，九晟天尊微微垂眸，走到了岚姝面前。
她的衣摆在方才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时故的血，见状，他不甚在意地掐了个清洁咒，清洗掉了那一点扰人的污渍。
忽然，九晟天尊动作一顿。
岚姝腰间的储物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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