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晚上,李苒迟迟没回病房,贺南方一边开电话会议,一边走神。

        下午李苒陪他在病房办公时,倒也没太大感觉,可人一走,贺南方变得很不安稳,心里像是被投了一颗石子,一层又一层的情绪拨动动他的心。

        草草结了电话,顺着病房里的路往外走,听到李苒在打电话。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听到了李苒语气里的隐忍和生气。

        李昌明不会贸然把李苒交给他,贺南方并不意外。

        秋天,贺南方去春夏镇找她的那次,明明当时李苒已经有浅显的动摇,可李昌明坚硬的态度将他们渺茫的复合希望,直接碎的干净彻底。

        现在贺家这么乱,李苒想要留在这里,李昌明更不会同意。

        他抽走李苒手里的电话后,诚恳的语气:“伯父,李苒在这里您放心,我会保护她。”

        李昌明直接冷笑出声,贺南方在商场是什么手段他不了解,但是贺南方对李苒是什么手段,他是一猜一个准。

        “保护她?她在贺家八年你也没保护好她,现在贺家出乱子,你又这副样子,就能保护好她?”

        李昌明确实气的说话有些重。

        不过实在是贺家做这事儿太不地道。

        老爷子病危,李昌明好心好意让李苒过去看看,哪知看着看着人却回不来了。

        李昌明忍痛按捺思念之苦,同意女儿出国深造,现在李苒也有些本事了,他眼看着女儿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

        哪知回一趟南山,倒一夜回到解放前,像是要继续跟他贺南方在一起的样子。

        李昌明心里能不气?能不堵?

        精心养的白菜被猪拱,还被拱两次。

        贺南方被这几句话一刺,横是不敢横,脾气也不敢有,语气倒是越发诚恳。

        “以往都是我的错,只顾着工作,却没能好好照顾李苒,让她在贺家受了不少委屈。”

        “我保证,往后不会发生这种事。”

        李昌明就知道贺南方这小子,他这人看碟下菜。

        李苒善良,心思简单,牵绊多,他就利用这些频频跟她接触,怒刷好感。

        到了李昌明这里,他最担心的不过是李苒在贺家受委屈,贺南方又跟他保证李苒一定会在贺家好好的,不会受委屈。

        李昌明光晓得这人想拱自家白菜,却不晓得怎么撵。

        话锋一转,李昌明又说道:“贺南方你若是个男人,真心爱护她,就不应该让苒苒身陷这狼环伺的地方。”

        “就该让她身处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不该用老爷子病重,用你的苦肉计去牵绊住她。”

        这三句话一发问,贺南方果真招架不住,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担忧的李苒。

        她全心全意为他焦虑的神情是真的,同样她也不希望贺南方伤害她的父亲,她陷入一种纠葛之中。

        两个男人对决的通话里,不论谁赢谁负,好像伤的只有李苒一个人的心。

        电话两头的任何一个,都是她不愿意伤害的,虽然贺南方很想让她做一个选择,但他知道,这势必会让李苒很痛苦。

        想了几秒后,他决定让步:“后天。”

        “后天晚上,我就将李苒送回去。”

        “她还会有自由,还会继续自己的学业,她——”

        “还会回到你的身边。”

        贺南方退让了,这场僵持中,势必要有人退让。

        如果李昌明退让了,父女俩的感情肯定会受到伤害,李苒退让了很有可能会因为老爷子的事情后悔终身。

        只有贺南方退让,才会是最完美的结局。

        李昌明沉默了片刻:“你小子......”

        “跟我玩以退为进?”

        贺南方:“......”

        李昌明:“后天,我会亲自去南山接她。”

        挂完电话,贺南方虚虚晃晃的脚步向李苒走过来,李苒快两步走过去:“我爸说什么了?”

        “他是不是很生气?”

        李苒心里确实煎熬,左右两边都是她放不下的人。

        贺南方安慰她:“放心,他不是生你的气。”

        “后天,他过来接你。”

        李苒:“后天?”

        “可你这边......”

        贺南方:“已经足够了。”

        “明天你陪我演场戏就行。”

        李苒虽然不知道贺南方要干什么,但只要现在能帮他些,帮老爷子跟贺家渡过难关,演戏又算什么。

        回到病房里,医生过来例行做检查,李苒被贺南方示意孔樊东带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和主治医生两个人。

        医生听完他要求,立刻拒绝,怎么都不同意。

        “明天是你刚做完手术第三天,怎么能出院?”

        “再说,你今天不听医嘱非要坐起来,趁我不注意又出去走了一圈,伤口已经有点炎症,明天出去更不可能。”

        贺南方眼神幽静地看着医生,他虽然身体不适,但依旧坐的很直,气势压迫人。

        “明天我要出院,不是跟你商量,是命令。”

        医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见过这么牛逼轰轰的病人。

        “不让你出院是对你负责,你要是出院了,路上颠簸加上走路,伤口很容易出问题。”

        贺南方眼睛轻抬,眸色里没有任何因这句话退却:“后果是什么?”

        医生一听,心想这下知道怕了吧:“结果很严重,你可能要重新缝合伤口。”

        贺南方淡淡地“哦”了一声。

        “明晚,我来医院重新缝伤口,你出去吧。”

        医生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听力就出了问题:“明晚......明晚来缝伤口?”

        “......”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人。

        得了,这个病人讲不通他去找能讲得通的人。

        李苒趁着睡前,又去楼下看了眼老爷子,隔着重症监护的玻璃窗,她在心里默念:快点好起来。

        她待了二十多分钟,上楼时,路过医生的值班办公室被人叫住。

        她回头:“您有事吗?”

        李苒的态度和和气气,对医院上上下下的护士都十分尊重,医生见她给贺南方的手术签字,大约默认她是家属的身份。

        见她语气温和,心想比房里那病人好交流多了。

        “贺太太。”

        李苒眼神一微妙,后来想想,又没做声:“您说。”

        “你先生明天要出院,你回去得劝劝他,这手术刚做完没两天,哪能出院?”

        贺南方明天急着出院,李苒一点都不意外,实际上今天她就已经猜到。

        明天,来贺家探虚实的各路人马全都到了,若是旁人来就来了,偏偏来的大多数都是贺南方的长辈,他不可能不招待。

        招待自然要出院。甚至为了让那些人相信他身体好好的,少不了还要喝酒。

        果然,下一句就听医生告状:“今晚他又叫护士把抗生素给停了。”

        “他那伤口已经有炎症,不挂抗生素哪行。”

        李苒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别的:“谢谢您医生,我这就回去说他。”

        “抗生素您继续开药,我来说通他。”

        医生:“那明天出院的事情呢?”

        李苒很为难:“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出院。”

        医生摇摇头,像是理解不了:“有什么事儿能比身体还重要。”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李苒即使不同意贺南方出院,但她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现实。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眼里确实有比自己身体更重要的事情,若是能醒悟这一点,贺南方的身体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她回到病房时,见衣架上挂着一套西装和黑色的羊绒大衣。西装是深蓝色的,跟以往的任何一套西装都一样,冷质,高档,像一副征战的铠甲。

        西装旁边还有一套套裙,浅蓝色的小香风,外面搭着一件白色羊绒大衣。

        她扫了一眼,这么庄重的衣服,也证实了她心底里的猜测。

        “你为什么要让医生停掉消炎药。”

        贺南方抬头,眯了眯眼:“你都知道了?”

        李苒:“你这么嚣张,医生能不告诉我吗?”

        贺南方笑了一下,依旧很放肆:“不想用抗生素了。”

        李苒坐到他旁边:“你撒谎。”

        她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后质问:“你是不是想喝酒。”

        这次换到贺南方挑眉了,显然没想到李苒这都能猜出来。

        “嗯。”

        李苒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生气到了极点:“刚做完手术你就喝酒,不要命了是不是?”

        她简直被气红了眼,恨不得敲开贺南方脑壳子,看看他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干的这是正常人干的事情吗?

        贺南方见她气成这样,到底正经起来,拍着床边:“你坐过来。”

        李苒气的不愿意挨着他,坐在了床尾的沙发上,抱着手臂:“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贺南方将其中的利弊分析给她听:“苒苒,你觉得我怕不怕他们那些人。”

        李苒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那些环绕贺家多年的饿狼,他们饥饿已久,只要贺家有一点点缝隙,他们便会像髭狗咬到肉一样,死死盯着不放,拼着饿劲儿,也要扯下贺家一块肉来。

        李苒想了想,单一只髭狗,贺南方应该是不怕的,但明天来一起来这么多人,就不好说。

        “你怕他们这时候团结起来,一起搞贺家?”

        贺南方点头,后来又摇头:“他们不容易团结起来。”

        “他们里面有些人是墙头草,哪里有好处他们倒往哪里。”

        说完,贺南方又奚道:“贺家兴盛时,他们俯首称臣,但贺家一旦有衰落趋势,又或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立刻便会换一副嘴脸,成为最狠的的敌人。”

        李苒:“所以,你明天要做的事情是安抚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给他们营造一种你跟往常一样,贺家也还跟往常一样的错觉。”

        “是吗?”

        贺南方点头:“聪明。”

        他以往很少跟李苒讲这些,毕竟从未发生过现在这种事情,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铁打的,年轻,精力旺盛,就算把所有对家都熬死了,他也是笑到最后的人。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倒下,会需要别人的帮助。

        他感谢李苒不计前嫌的帮他,这也是他会跟李苒说这些话的原因。

        李苒沉默了,她知道其中的厉害的关系,贺南方动了个手术可是跟头疼感冒完全不一样,要是像医生说的那样,他半个月不能下床,而老爷子又在这个阶段......

        就算是短短的十五天,可贺家的处境却是变幻莫测。

        一着不慎,便到了危机四伏的境地,所以贺南方才会说必须要营造出他身体一点事都没有的假象。

        李苒:“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可是胃上动的手术,不是别的地方。”

        贺南方的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护士在外面敲门,隔着门叫李苒:“贺夫人。”

        “病人消炎水还用吗?”

        李苒听到声音后,出去,跟护士说了几句话。

        再进来时,她眼睛里冒着光:“我知道怎么解决了。”

        贺南方抬眼瞧她:“嗯?”

        李苒:“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席,以你......妻子的身份。”

        “这样我替你喝酒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贺南方十分意外她会说出这种话,心里被震撼的久久说不出话。

        她眸色亮如星辰,带着期待问:“怎么样?”

        这一秒醒悟迟来了许多年,他想起老爷子之前耳提面命的一句话:李苒她是拿真心待你,你永远都不能辜负他。

        以前他总觉得这句话过于浅显,李苒拿真心待他,可是他又何尝不是真心呢,可爷爷却说的好像李苒要爱他更深似的。

        贺南方现在回想这句话,爷爷的那双眼看透太多。

        当年他不放在心上的那些话,现在全都一语成谶。

        “李苒是拿真心待你,你永远不要辜负她。”

        “如果你伤了她的心,最后痛的一定是你自己。”

        “如果有一天,李苒真的离开了,你会后悔的。”

        这些道理贺南方明白的很迟,走了许多弯路。

        幸好现在还有机会。

        “苒苒。”

        “嗯?”

        “谢谢你。”

        李苒没说话,她坐在沙发上掩盖住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伤感:“其实,以前我为你做过更多的事。”

        “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一起面对困难,苒苒也是很棒很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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