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倾覆（十八）

　　方铭放弃了抵抗，立刻被拉扯进了空气中深邃的洞穴。强烈的引力，让他以超高速度朝内没入。

　　他前方的摩檀，几乎被引力拉扯变形，有种喜感，方铭不禁微微一笑。如果这个未知的通道通向什么重要的地方，那正是他目前想要的。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有些事必须要加快速度。

　　在纯粹的黑暗中，方向感和距离感完全消失，只有侵蚀骨髓的冰冷，摩檀挺幸运，刚一进入就失去了意识，不必承受这种死寂和虚无。

　　沿着黑暗往深处延伸，在一处未知的地点，有生命体正在交换信息。

　　“捕获两名威胁到主星的存在，正在移交。一名是我族的叛徒，精神状况异常，有扰乱主星发展的可能性。

　　另一名是人类的能力者，用未知方法破坏了监控载体，危险评估，中等。”

　　“监控载体被破坏？大概是失去了信息传输能力吧，那些小东西，根本无法被摧毁。”另一个声音说。

　　“还好，我们有一个目击者，他是隶属星卫一部的蒙隼，让我看看……蒙隼下落不明，有可能是再返回主星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

　　“移交轨迹已经确定，被捕获的人类将被移交到星卫三部。”

　　“这样的话，监控载体为什么消失，他们应该能找到原因。”

　　“放心吧，这个人类，不管再特别，也只是关在盒子里的试验品，还能有什么手段？监控载体失常，大概是偶然因素造成的。”

　　“摩檀，我记得这个名字，曾经是主星很看重的人选，竟然成了叛徒……”

　　“做完精密的检查，才能确定她的情况，只要是智慧生命，意识难免会有各种动摇，不排除她是一时陷入混乱，还有挽救的机会。”

　　“是的，主星是仁慈的，她会明白这一点。”

　　……

　　方铭眼前终于出现光亮，刚才的一段旅程，给他一种脱离了地球的感觉。摩檀已经不知去向，方铭身体周围是一个半透明的管道，一种均匀的力量推动他极速滑行，他就像是枪膛中的子弹。

　　管道内弥漫着淡淡的冰凉气息，似乎他正置身于冰冷的医疗器械中。

　　隔着管道，能看到整个空间无比辽阔，上下左右，纵横交错，纠结盘绕着无数弯弯曲曲的巨大管道，弥漫着一种蒸汽朋克的气息。迷宫般的管道夸张，怪异，只有在科幻片中才能见到。

　　而且，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尽头，远处是深邃的黑暗。

　　穿行的过程中，方铭偶尔看到一些虫族生物，在远处的管道中快速行进，眨眼间不知去向。

　　方铭能感觉到，包裹他的冰凉气息，应该具有让生物麻痹、昏睡的功能，甚至让方铭都察觉到身体的微微僵硬，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没有方铭这种变态的体质，只会继续昏迷。

　　第一次深入敌人的内部，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时刻，方铭反而更加平静。

　　和方铭平行的管道中，站着一个后背生长双翅的生物，凹凸有致的身躯上罩着一层明黄色的铠甲，她正迎面而来，淡淡的扫了方铭一眼，似乎对方铭的人类模样充满了嫌恶，立刻就把目光挪开。

　　方铭心中一动，这是个现成的情报来源。

　　在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一道细微的精神冲击，穿过管道，袭向了对方。

　　那个生物呆了一下，疑惑的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方铭已经获得了他需要的信息，这里就是蒙隼所说的主星。这里的一切，都在主星的掌控之下，每一个生物的动向、行为，甚至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主星的监测。

　　这时，管道前方闪现一个气氛森严的黑色建筑。

　　方铭的精神力延伸出去，整个建筑内部的诸多虫形生物一览无余。

　　管道正下方，是一个深灰色大厅，飘荡着一股血腥气，血迹斑斑，人类的残肢，被杂乱的摆放在周围，触目惊心。几个虫形生物立在那里，等待猎物到来。

　　其中一个生物身形魁梧，身上布满细细的绿色鳞甲，上身有四条手臂，其中一只巨大的绿色手掌中，托着一个人类女孩的头颅。

　　方铭竟然认识那个女孩，在江城，超凡协会设计围攻方铭，却被突如其来的虫群袭击。在场的有一个叫做靳雨卓的少女，使用长弓和虫群战斗，后来被方铭解围。没想到，她竟然死在了这里。

　　靳雨卓的双眼依然睁睁，面孔白的像纸，毫无血色，表情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求生欲，方铭能想象到，她在死前是多么的绝望。

　　“货物到了，我们要调查他所知道的一切。”托着头颅的绿色生物说道。

　　在他对面，披着一身的尖嘴生物说道，“必要的话，我会切开他的脑子，挖出他的每一个念头。”

　　“弄清楚之前，他不能死。”

　　当方铭出现在大厅内，这群怪模怪样的生物，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目标提前醒过来了。”

　　几个怪异的身影逼近。

　　“人类，如果你告诉我实情，你就能死的毫无痛苦。”绿色生物把靳雨卓的头颅放在腰间的容器内，显然被他当成了战利品。他用戏谑的表情望着方铭。

　　对他来说，人类孱弱、愚蠢，人类之中的硬汉，面对同类的残肢，终极的恐惧，也撑不了多久，哀求死的快些。

　　“在星空之中，杀戮即是正义……”方铭喃喃自语。

　　“这个人类吓傻了？”目前为止，面对虫群，不堪一击的人类，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保持镇定。

　　此时的方铭深深的体会到，不同智慧生物文明之间的碰撞，完全没有规则可讲，只有你死我活，只有毁灭……

　　“主星现在正在看着我吗？”方铭平静的扫过这里的生物，想看着死物一样。

　　“你也配？主星只关注重要对象，你——”一个蟾蜍面孔的生物发出嘲讽，方铭的眼神让他恼怒。

　　“闭嘴！”绿鳞生物吼道。

　　“原来如此。”

　　咔嚓，阴森的大厅内金色的光芒一闪，方铭左右手上各伸出一把长长的金色骨刀，这是他吸收了微型虫群的之后，和自身结合所发生的异变，骨刀异常锋锐，闪动着迷离的光泽。在他内心的怒火下，刀锋上似乎跳动着一些微不可察的火焰。

　　绿色生物脸部扭曲，“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怖感，让他情绪急转直下。

　　唰，两道金色的光芒悠然流过，时间似乎静止，整个房间内的几个生物，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或者正在嘲讽方铭，或者目光阴狠，正打算肢解这个狂妄的人类。

　　当金光流过，它们的身躯，已经被分成了几截，身体的平滑创口上，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滋滋作响。像是燃烧的纸张，很快只留下一团灰烬。

　　绿色生物看着的右边的两条手臂齐肩消失，腰间的容器也被不翼而飞。他刚才在挥刀之前就做出了躲避的动作，可是依然被切中。

　　“你不是人类！你是怪物！”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模样，惊叫着，连连后退。庞大、丑陋的身体上，露出他所看不起的人类常有的恐惧。连攻击的勇气都完全丧失。

　　方铭捧着靳雨卓的头颅，默默的看了一眼，收进了无冬城内。他对绿鳞生物的惊叫，迎面一刀，作为回答。

　　片刻之后，整个建筑内，到处都是虫型生物的尸体，如同杂乱、污秽的垃圾。

　　在这幅形态下，方铭的杀戮速度快的超乎想象，近乎时间静止。等到他结束杀戮，居然没有引发外界的动静。

　　不过，这里的变化瞒不过主星的注意，所以，方铭不打算多做停留。

　　他沿着另一条管道离开了建筑，等出现在外部管道中，他的头顶上冒出一只金色尖角，背后一双暗金色翅翼，已经没有一点人类的样子。

　　方铭穿行的管道，较为宽阔，其中不乏一些虫型生物。动力系统较为高级，只要有生物进入，就会获得均匀平滑的推力，地球的科技显然无法实现这一点。

　　出乎方铭的意料，迎面而来的虫型生物在看到他的样子后，露出震惊之色，深深的俯身行礼，似乎他的样子代表着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方铭并不在意，他并不惧怕身份暴露，毕竟，就算打不过，他有也能力逃生。

　　穿过盘根错节的管道，方铭所到之处，都受到了恭敬的对待。

　　他所见到的生物，都是心平气和的样子，这里的秩序也出奇的好。

　　方铭有些疑惑，周围的一切都很平静，按照主星的监控能力，他杀掉了那么多虫子，此时应该是全城戒备才对，怎么会毫无迹象……

　　方铭很快从一个管道里脱离，面前是一个纯黑色圆环形建筑，倾斜着悬在空中。光亮的弧面上，没有丝毫接缝痕迹。

　　经他的精神力探查，这个圆环不同寻常。并不是因为方铭在这圆环中感应到一些强者，更重要的，方铭感觉到了人类灵魂的气息。无论这意味着什么，方铭都要进去看看。

　　方铭身上的金色骨甲蔓延开来，光泽快速黯淡，变成了深灰色，薄薄的覆盖了全身，紧接着形态大变。方铭已经变成了一个削瘦的灰色的生物，一双细长的眼睛，没有鼻子，头部两侧有鱼鳃一样的裂口，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人类。

　　被方铭吞灭的微型虫群，不仅能转化成各种武器，还能转变他的身体结构，方铭或许是第一个融入这种特殊材料的人类，这种奇异的变化，没有任何人能预见到。

　　在圆环深处的一个房间内，几个灰色的生物，直立行走，面孔各不相同，都很丑陋。它们似乎是技术人员，手边是用途不明的仪器，中间围着一个实验舱。

　　舱内站着两个人类，一老一少，年老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发色花白。头发凌乱，神态威严，另一个少年，表情恐惧，浑身战栗。

　　几个灰色生物使用的是人类的通用语，一个面部酷似水母的灰色生物，触须蠕动着，发出一阵阵生涩的声音。

　　“你们很幸运，在大量人类样本中，成为我们的试验品。”

　　“你们也许不明白，我来解释一下，”灰色生物非常耐心的说：“我们把人类，按照年龄、职业、阶层、文化背景，分成了不同的研究样本。你们俩，都代表了一个人类群体。能被挑中，运气很好。”

　　中年男子还算平静，少年则完全崩溃。他的脸上都是泪痕，哭的撕心裂肺，中年人厌恶的扫了他一眼。

　　随着一片刺眼的银光，许多灵活的针状物体，密密麻麻的围绕着两人，刺入了他俩身躯的各个部位，特别是大脑。

　　中年男子双拳紧握，大汗淋漓，但还保持着一声不吭。少年不断的哀嚎，面孔扭曲。

　　“安静，研究你们这类低等生物，只能用这种粗鲁的方法了。”水母脸指着中年男子，对同伴说道：“诸位，他在这个星球上，地位很高，是人类精英的样本之一。”

　　在圆环的一个角落内，一个正在巡查的灰色生物，眨了眨细长的双目，蓦然僵住，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生物。方铭在进入圆环之前，所化形的样子，就是这个家伙。如果再多一秒，他能理解眼前的状况，情绪波动，主星就能立刻察觉，方铭自然没有给他这个时间，直接把它粉碎成灰烬，如同先前在星卫三部干的那样。依然没有引起主星的注意，这让方铭开始疑心主星监控一切的能力，是不是夸大其词。

　　此时，在房间内，水母脸说道：“人类精英灵魂状态考察，第136次试验。”

　　他调试了几下，在中年人头顶，投射出一团灰色的物体的影像。

　　室内一片喧哗，“这就是他的灵魂，状态很差，千疮百孔，不要说创造者们，就是我们，也看不上这样的灵魂。”

　　“看起来挺像回事，结果是个废物。”

　　“人类的精英，难道都是这样？”

　　“之前的135次试验，灵魂的良品率只有3%。”

　　“这意味着，人类要想成为成功者，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就要付出灵魂受损的代价。”

　　“归根结底，还是太过脆弱。”

　　中年人听到这里，义正严辞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研究什么虚幻的灵魂，我给人类文明的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你们可以杀死我，但不能抹煞我的成就。”

　　他的话引起了漫不经心的嘲讽。一旁的少年已经昏迷过去，被仪器释放的刺激信号重新弄醒。

　　水母脸继续说道：

　　“上一次检测人类样本，按照人类的时间，是两百年前，当时的灵魂良品率，比现在还略高点。”

　　“虽然他们的文明在提升，灵魂却停滞不前，甚至有某种程度的下降……”

　　“或许这就是创造者一族要提前终结试验的原因。”

　　“我一直很奇怪，人类的结构简单，智商低下，这样的生物怎么会拥有灵魂……”

　　“创造者一族的秘密，我们无从得知。”它们谈论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门外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生物，正听着它们的每一句话。

　　创造者，方铭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听起来事关重大，如果人类都是创造者一族制造的，创造者的目的就呼之欲出了，那就是收割灵魂。

　　它们继续讨论关于灵魂的归属问题。

　　“这次战争捕获的灵魂储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目前良品二百万个，优质灵魂七万多个，还有一些特等灵魂，以活体方式保存。”

　　“可是，大部分都要交给创造者一族，我们能保留的，只是一些次品。”

　　几个生物沉默了，其中一个说道：“我们迟早要拿回一切，跟创造者清算过去的仇恨。”

　　话音刚落，同伴脸上呈现出恐惧，似乎隔着无尽的星空，创造者的阴影也笼罩着一切。水母脸镇定的说道：

　　“不要慌，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也是主星的意志。在主星的保护下，绝对安全，创造者目前也无法介入主星，除非有叛徒……”他打量几个同伴，“我相信，我们之中不会有叛徒，因为只要一出现叛乱的念头，就会死——”

　　咔嚓。

　　室内的一个灰色生物表情茫然，慢慢瘫软在地。随即分解成一团半透明的烟尘，完全消失。

　　水母脸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对主星心怀不轨，妄图向创造者告密，当然逃不过主星的监测。”

　　“不过，主星绝不会控制你们的行动，只要你们对主星保持忠诚。”

　　方铭心想，一切意识都被主星监测，这还不算是控制？

　　既然来到这里，而且这里还储存了大量灵魂，就是他的目标。哪怕毁掉，也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此时，轮到了房间内的少年，他所代表的人类样本，就是纨绔子弟——为所欲为，不承担任何职责。

　　在他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水母脸不屑的说了一句，“在整个星系的其它角落里，只有人类这种生物，会让后代生活在极度的舒适和无所事事之中，危机感极度匮乏。”

　　“不合格的废物，果然和之前的样本一样，灵魂良品率很低。”水母脸张开嘴，咔嚓一声把他的脑袋吞了下去，咯吱咯吱嚼碎。接着转头看向了中年男子。

　　望着血腥的一幕，中年男子在生死关头，情绪异常激烈，“我的地位崇高，能够影响好几个国家，如果你们杀了我，人类必然和你们死战到底，人类的斗志和勇气，不是你们这些蛮人可以想象的，你们能够承受这样的代价吗！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杀了我。”

　　他挺起胸膛，面无惧色。

　　水母脸不动声色，“说完了吗？”他慢慢把嘴巴贴近，露出口腔内的许多鲜红棘刺。

　　僵持了几秒之后，中年人的声音突然变了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惧的味道，“如果放了我，你们的好处更大。”

　　求生意志可以让人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方铭听到这里，倒没有惊讶。

　　水母脸发出一阵唧唧的笑声，阴沉的说道：“你难道以为我们是来谈生意吗？我们需要什么，就会去拿……不需要你的好处。”

　　“你们需要完美的灵魂对吧？我就认识这样的人类。”

　　水母脸停住，这个说法对他的吸引力非常大。

　　“你刚刚不是还对灵魂一无所知吗？如果你骗我，你会死的非常漫长。但如果你能给我带来一个完美的灵魂，我就可以放掉你，反正你的价值不大。”

　　“那你要先放我回去。”中年男子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很诚恳。

　　“呵呵，那倒不用，说出他的名字。”水母脸摆了摆手，激活了面前的黑色机器。

　　“主星的能力，超出你们的想象。”

　　中年人迟疑片刻，面部急速的抽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的名字叫陆宛，我从小培养了她，她的灵魂，非常完善，她现在虽然没有在我组建的超凡组织效力，但是，我依然掌握她的种种动向。”

　　“你怎么判断她的灵魂品质？”

　　“其实我早就知道灵魂的种种隐秘，并且着手研究。

　　“因为你的灵魂过于猥琐？”突兀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一下，这玩意能在空气中制造一个临时传送点，把目标传送过来？”一个脸很窄，两侧有鱼鳃的灰色生物，慢慢踱了进来，指了指黑色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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