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威,敬而不畏
长街之上,冷冷寂寂,楚王车驾这时在周围军兵看护下,缓缓向大名湖畔行去,那里正有一处行辕。
然而,却在这时,路口处突然冲出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手呈状纸,口中喊着:“冤枉!冤枉啊!”
徐行看着这一幕,神情错愕,道:“这是拦路喊冤?”
本以为只是戏文中发生,未曾想却亲眼目睹此幕。
这和后世一样,地方官员见得此幕,都脸色齐齐一变,心道要糟。
山东巡抚董讷脸色铁青着,喝停了轿子,目中现出怒火,厉声道:“田建昌呢?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喊冤民妇?”
这济南知府田建昌越来越不像话,前番十里亭也就罢了,怎地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尤其还是在楚王代天子巡狩北方诸省的关键时刻。
马车之内,从一面由青羊宫能工巧匠打造的显影铜镜上,可以看到外间一幕,少女南宫雨穗如云烟成雨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好奇神色,糯声说道:“王兄,外面有人喊冤呢?”
楚王皱了皱眉,目光有些冷,却没有起身,纵有冤狱司讼,也应由地方办理,他再是关切,最多事后过问一下,至于当面接见,想都不用想。
南宫雨穗一双莹润如玉的眸子,饱含期待:“王兄不出面主持公道吗?”
笠阳长公主宠溺地揉了揉雨穗前额头发,嗔道:“傻丫头,你王兄这时怎可出去?”
二楼之上,看着楚王马车迟迟没有动静,济南府的官差已经开始拉扯着喊冤的妇人到路旁,徐行有些疑惑,心中泛起嘀咕道,“本还想着见见这位藩王到底气象如何,没想到,竟猫在马车中不出来。”
摇头一笑,这演义话本本来就不能当真。
嚷嚷着再活五百年的那位,白龙鱼服,遇到不平,一声“三德子,法印何在?”本就是遗老遗少自我吹嘘。
真实历史却是六下江南,向来富庶的江南织造府都亏了个底儿掉,曹府也落得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其时,马车之内,雨穗眸子低垂,脸上似有些失望,楚王见了,微微一笑道:“既雨穗有兴致,孤让人问问就是。”
说着,轻唤了一声宦者,外面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未几,宦者尖细声音传来:“启禀殿下,是济南府最近一场有争议的讼狱。”
“哦?”楚王轻轻啜了一口茶,“说来听听。”
宦者道:“据说是济南卫的一个军士在除夕夜做下灭门大案,但又事有隐情,被知府衙门判了斩立决,臬台衙门已整理了卷宗,准备年后就报到刑部勾决,可其姐不服,三番五次去臬台衙门闹。”
“军士?”楚王反应平平,似没有因为犯人是军卒而另眼相看,反而神色不耐道:“若是军士犯下命案,应去寻山东都司的断事司来审理,纵是亲属不服上诉,也应到金陵大理寺请求复核,怎还闹到拦轿喊冤的地步?”
大周在地方各省设三司,对于地方军卒触犯《周律》,自会有都司衙门的断事司处理,不过楚王想了想,就明白地方文官侵夺此权,虽心底有些不喜,但也无可奈何。
“可有卷宗呈上?”楚王威严说道。
这时,恰有济南府官员似为着自保,已将卷宗递给了宦者,由宦者转呈给了楚王。
楚王阅罢,口中喃喃道:“……灭人满门,手段残忍,动机卑鄙……济南府推官文笔老道,倒有古之文法吏风采一二……此案,让裴侗和董讷依法办理就是……”
楚王三言两语,就待结束这次谈话。
但长公主心思细腻,听出一些蹊跷之处,捏了捏雨穗的绵软小手,以示稍安勿躁,盈盈笑着问道:“本宫似听你方才说这案子内有隐情?”
宦者闻听长公主询问,将方才压到嘴边的话说了出来,若两位殿下不问,他绝对不主动说,“回禀殿下,那军士唤杨平,是济南府人,少时,因乡中邻里宅基纠纷,母亲被人打死在自己怀中,可那凶手是乡中族老,宗族势大,又有些威望,也不知怎么判的,判罚十几两银子,劳役三载,此案以致不了了之,杨平年岁渐长,为了报仇入了军伍,磨练了一身武艺,在今年除夕夜,手持利刃,杀了那一家三口青壮,奇的是,此人不杀妇孺老幼,只问当年仇人,报仇之后还祭拜了亡母,从容投案,此事为济南府百姓啧啧称奇。”
宦者显然也是读了一些书,这时声音虽尖细让人不适,但条理分明,寥寥数言将为母报仇的孝子形象勾勒出来。
笠阳长公主闻言就心生怜意,樱唇轻吐,字字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本宫记得《周律》也有五情“可悯”,楚王殿下觉得呢?”
听完,楚王沉默许久,面上也有些感慨,有心答应,但又觉得不妥,缓和道:“姑母,此事恐怕还有其他牵连,容后再议吧。”
因为此案还牵涉到一件旧案,而且直接施压放人,十分容易落人话柄。
“莫要让山东官员为难了杨平亲属。”楚王想了想,最后还是对宦者吩咐一声,果然闻听楚王这番言语,笠阳长公主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
这时,马车也已经启程,徐行听到李伯言讲诉案情经过,道:“道长以为如何?”
李伯言突地冷哼了一声,傲然道:“我辈道人,求长生、顺心意,连天威都敬而不畏,依着贫道之言,杀的还少了……眼前一片黑黢黢,公道只在刀中取,杀他一个朗朗乾坤!”
徐行摇头一笑,也不去争辩。他总觉得这老道李伯言,虽是游戏嚣嚣红尘,但心中常怀郁郁之气,不过,对天威,敬而不畏的说法,却深得他心。
这时,楚王车驾离开,下方人群渐渐散去,徐行也和李伯言告别,提着一篮子梨子,向玄渊观走去。
玄渊观中。
听到徐行回来的声音,青凤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转了转,计上心来。
此刻,黄生已经被青凤迷的神魂颠倒,在院中拿着一柄锄头,将一些杂草除尽。
徐行推门进入院中,看到院中干得热火朝天的黄生,就是一愣,疑惑道:“这人是谁?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时,青凤迈着婀娜身姿恰也走出屋,站在廊下,手中还提着一个茶壶,来到黄生面前,道:“黄相公,您先歇歇,渴了吧,喝些茶水吧。”
黄生放下锄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道:“青凤姑娘,我,我不渴。”
黄生此刻满头大汗,因是冬日,头上甚至冒着一些热气,这时闻着青凤身上的少女芳香,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高耸处,只觉得口干舌燥,的确口渴的不行。
再青凤又一次邀请中,黄生举起茶碗,一饮而尽,未及擦拭嘴角水珠,只听到青凤媚声说道:“黄相公,您看您这满头汗,奴家给你擦擦。”
说着,拿起怀中粉红手绢,替着黄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怎么好劳烦……额,谢谢青凤姑娘了。”黄生口中虽谦让着,但脸上却露出享受神情。
青凤手中虽动作不停,其实一直分出大半心神在徐行身上,一直看着徐行神色。
徐行淡淡看了这一幕,脸色并无异常,提着一篮子梨子,缓缓步入厅堂。
青凤一双柳叶弯眉之下,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来回转了转,心底却有些失望,“不应该啊。”
“青凤,我买了些梨子,你要不要来吃。”
徐行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平静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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