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四章 谁冢衣冠
上部:第四章 汲丹石室
石门内也是黑洞洞的,赵启和毛四金刚要进去,掌狯急忙阻止:“小心有机关。”听他一说,二人立刻定住了。“要不我先进?”毛四金说。
“不急。”掌狯把还点着的火捻子扔进门,火捻子在石门内闪了一下,接着腾起一缕青烟,灭了。看来是门关得太久,里面气体不足。等了一会,毛四金又扔进去一个火捻。这次火没有立刻熄灭,落在门内的地上,一个亮点忽隐忽现。掌狯侧耳听了听,然后点点头。看来是没有什么异响。三人这才举步进门。
石门内豁然开朗,壁上依然有装了特殊油脂的灯盏,三人把灯盏全都点亮,才发现,这是一间宽敞干净的石室。石室中间并排放了两个不大的铜质三脚丹炉,一个下方上圆,一个上方下圆。炉体上分别用篆字写着:“未济”“既济”。“未济”就是尚未完成,“既济”是已经完成,看来一个放的是没炼完的丹药,另一个放的是炼好的丹药。丹炉通体光滑,不见任何青色锈斑,在火光下还泛着暗紫色的金属光泽,看来是紫铜所筑。炉体的镂空部分居然还隐约透出盈盈蓝光,不知里面何物。
一面墙摆放着架子,整齐的摆放了几个形状各异的瓷瓶陶罐。另一面墙上刻着人形图案,还有几行篆字。石室最里面是个长方形高台,放着三口乌黑的棺材,一大两小。而高台之下的地上竟然趴着二具没有腐烂的尸体,身形比常人矮小许多,如侏儒般,一下子让整个石室变的诡异恐怖。本来清净之地竟然有死尸。
毛四金习惯地想去翻看那些瓶罐,被掌狯喝住。“不要碰任何东西。”
赵启显然没怎么见过尸体,有点被吓住了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听掌狯一吼,顿时反应过来开口了:“这里很像是古时炼丹室,莫不是那个成仙的淮南王刘安的?”
“那炼丹室怎么有棺材?尸体是炼丹的童子?”毛四金问,“那么窄的通道,这三口棺材怎么运进来的啊?怎么尸体没腐烂啊?难道是刚死?”毛四金说到这,不禁打了个冷颤。
“是,我也觉得奇怪。”赵启看看趴在地上的尸体,也很不解。
正在三人端详着石室,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时,石室外传来人声,吓了三人一跳。掌狯立刻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然后矮下身子拔除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徐徐靠近石门。另外二人也学着他蹲下身子做警戒状。
门外的人声逐渐清晰,原来是在呼唤他们。掌狯回了一声哨声,对方也回应了一下,看来是自己人了。一会掌笠带着仵作宋负、两个兵士进来。原来趁他们进洞时,留守的人也没闲着,,继续拓宽洞道,方便更多人进出。
见到进来的人是掌笠,掌狯才松了口气。他把进来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掌笠命宋负去查看一下尸体,自己则边环顾四周便听掌狯叙述进来的经过。
宋负拿出一条布巾遮住口鼻,又带上厚厚的粗布手套,先去查看了尸体,翻来覆去鼓捣了一番,然后又围着棺材和丹炉转了几圈,从随身的包袋里拿出刀片、银针、粉刷等工具,东刮刮西碰碰,然后又小心地把取样分别放在几个纸包小袋里。
这边赵启则掏出随身的笔帛,把石壁上的文字和图画临下来,又把丹炉和棺材的模样也照着记录下来。对于古代的文字,他可认识不得几个,还要回去给王劭看才好。
掌笠一直对这种不言而动的各行其责非常满意,他觉得军人就该训练有素,就该配合默契,就该分工协作。有这样的手下,才能让指挥的人有更多的精力考虑全局。
过了一会,宋负走回来边摘了布巾手套,边说:“这两个尸体是成年人,看骨骼牙齿应该在三四十岁,身材矮小,或是先天残疾所致,或是后天药物抑制而成,目前不得而知。尸体没有腐烂,不知道死了多久,看衣着纹式,不像当今的。表面皮肤成青白色,尚有弹性,我用银针试过,体内有毒。至于是,被毒死,还是慢性中毒而亡,或是死后用毒物让尸体不腐烂,现在无法测出。”
“棺木的棺钉都是完好的,没有被启开的痕迹。木板也被防腐处理,敲之空饷,内无椁。棺体表面有驰龙纹式,并漆红。丹炉为紫金铜制,丹鼎内尚残丹药数枚,膛下残有炭灰。”赵启也把观察的结果汇报给众人。
“那丹炉里发光的是什么啊?”掌狯问。
“这个我也不知,应该是放了什么萤石之物,需要把丹炉打开。”赵启回头看了一眼丹炉说。
听完二人简单的勘察汇报,掌狯小声问掌笠:“要不要我去打开棺材看一看?”掌笠正有此意,于是点点头说了声“小心”。掌狯对毛四金喊了一声,让他跟自己一起上去开棺。
宋负递给掌狯和毛四金两条布巾和手套,提示他们:“小心棺里有机关。”掌狯点头致谢。二人跨过尸体,登上高台,围着三个棺材绕了一周,然后点点头对视一眼,选择了中间一个较大的棺材。毛四金抽出一把很薄的铣型短把工具,插入盖板的缝隙,开始用力撬一角的棺钉。看两人的用力姿势,知道棺钉有点费劲,大约两炷香的功夫,才把中间棺材的棺钉全部取下,接下来就要揭开棺盖了。石室内的人,盯着他们屏住呼吸。
随着最后一颗棺钉被取下,掌狯回头对着毛四金点头示意退后,然后举起左手做出三、二、一的手势,石室内其他人都弓起身子,抽出了佩刀握在手里,掌笠也抓紧了长剑,大家都以防棺材里冒出什么怪物或诈尸。
掌狯说是迟那时快,就在一的手指刚刚落下,只见他飞起身型,凌空抬起右脚,一脚踢飞了棺盖,同时身体凌空飞起,之后一只脚踩住石梁边缘,一只手也扒住石梁,如蝙蝠般倒挂在了梁上,随着碰地一声,棺盖飞开落地,大家也瞪大眼睛,等着棺材内会飞出什么怪物或机关。
但什么也没有,棺内有何物,只有掌狯的位置可以从上面看得见。他盯了一会棺材,然后飞身下到掌笠面前。
“棺材里有什么啊?”毛四金急切地问,听祖辈说很多宝贝都藏在棺材里,他却一次也没参与过盗墓,现在很想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掌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哦,不对,没有尸骨。只有一身铠甲。
“铠甲?是金的吗?”毛四金兴奋地问。掌狯摇摇头。
掌笠沉吟片刻,吩咐开另外两个棺材。众人又如刚才一般,把两个棺材的棺钉取下。掌狯同样让众人后退,依旧凌空踢飞两个棺盖。右边的棺盖里,放着一把大刀,左边的棺盖里,是一副骸骨,但绝对不是人的骸骨。
“这,难道只是一座衣冠冢?”赵启诧异道。
“衣冠冢有放炼丹室里的吗?一路进来的洞道那么狭窄,这些东西怎么运进来的啊。”毛四金摇着头,不赞同赵启的说法。
“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其他的值钱宝贝。”毛四金挠着头环顾四周,嘟囔着。
掌笠环顾石室四周,又看看地上的尸体。然后对大家说:“掌狯,你带他们把能搬的都想办法搬出去。今天搬不完明天多叫几个人再搬,搬回去慢慢研究。注意不得损坏,不要中毒。”
掌狯领命让进来的几个人和他一起该拆的拆,该捆的捆。退出洞道后,掌笠把里面的情况和王劭、寿阳县的捕头大致说了一下,捕快们也纷纷进洞帮着搬。
这段山路也暂时由寿阳县负责全程封路。府衙也已经腾出两间空屋,存放石洞搬出来的东西。
经过再次仔细的验尸,那二具尸体中的毒应该是长期服用丹药所致。道家丹药,也称外丹,多半是由朱砂、硝黄、硫石、白银等重金属提炼,人若服之能可长生不死,不腐不朽。这也就是为何很多人对长期服食丹药都乐此不疲了。这两个道童模样的人,估计长期在石洞中炼丹,吸入了大量砷汞有毒蒸气,又经常试丹,所以体内积聚了大量毒素,尸首常年不腐,也许丹药和石洞密闭没有氧气都有关。
不过除了中毒,尸首上还有一处伤口。伤口在喉部,极细的一道。因为裂口极细,伤口被割开后迅速合上而不被发觉。 不知究竟是何种凶器所致。
“软剑?”王劭问
“不会是软剑,就算是最薄的软剑,也要二分厚,可这个伤口细得多。”掌狯说。“会不会是刺或者判官笔?”他扭头看掌笠。
掌笠摇摇头。
“如果是刺划过,伤口应该是中间深两端渐浅,可这伤口深浅均匀。”宋负回答。
“又细,力道又重,还能一招致命,这是什么兵器?”大家都在脑海里搜索着。
“莫不成用的是线吗?”不知有谁说了一句。
“线?”掌笠和掌狯对视了一眼:“鱼线?”“琴弦?”王劭和掌狯俩人异口同声。
“这倒很像啊,不过有人用这种武器杀人吗?”宋负说。
“我曾听一位朋友说,万物皆可杀人。如果按这个道理,的确有可能啊。”王劭说道。
“如果力道足够大,应该可以。”掌笠终于开了口。
“工部那里有何发现。”
“我们这边到没特别发现。这石室设计的还是很规矩的,但建造却粗糙。”赵启答到。
“难道是那位登仙的淮南王刘安的衣冠冢?”赵启问。
“如果是刘安的衣冠冢,应该放八卦紫金道袍,怎么会放铠甲和大刀?炉里的金丹、萤石都还在,而且好像也没丢什么。”王劭否定了他的说法。
“掌狯,你怎么看?”
“少主,我觉得,也许并非没盗走任何东西。”掌狯有点不确定地说。
“哦?”掌笠抬了抬眉毛。
“我回想起,这右边的棺材里,好像少了件东西。我发现佩刀旁边有一块长约两掌的浅色长条形印记,似乎曾经放置过什么,被取走留下的痕迹。看形状,像个匣子 ,也有可能是一卷竹简。”掌狯说道。
要不要再去石室看看呢?
当晚,寿阳县令已经被好了几桌酒菜,豆腐宴!这里豆腐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豆腐的发明者恰恰是那位登仙的淮南王刘安。豆腐最初取名为菽乳。刘安当年被封为淮南王,其都邑就设在寿春。他好道,沉于炼丹,取山中清泉磨制豆汁,又用豆汁培育丹苗,不料仙丹没有炼成,倒是豆汁和石膏、盐起了化学反应,形成鲜嫩绵滑的豆腐。之后,八公山周围的村镇都开始做豆腐。经过百多年的演变,这里的人将豆腐与其他食材一起,烹出各式佳肴,并取名豆腐宴。
经过几天的日夜兼程,案子虽然没有什么眉目,但至少也算有所发现。大家也的确该放松一下了。因此不管是掌笠还是王劭,都没有干涉大家饮酒。几天下来,兵部、工部、寿阳县捕快们,也日渐熟络起来,大家在酒席上推杯换盏、大口吃菜,好不热闹。
世族之家,好酒也是一种风范,王劭自然也不例外。备的是屠苏酒。屠苏酒,屠者割也,苏者腐也。据说是神医华佗所创,在晋之后甚为流行。是将桂枝、白术、防风、花椒、乌头、大黄等药材放入黄酒中,浸泡而成,有祛风寒、辟疫疠之效,最适冬饮。大家刚进了石洞,又遇到死尸,正适合饮屠苏酒。此酒入口有一种浓烈的药辛入味,但喝下后一股暖流就会袭满腹腔,甚是暖人。
几杯下肚就已经有些微醺了。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喝了多久,酒席散去时,大家早已醉意朦胧。王劭躺在床榻上,竟然接着酒意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的梦。。。
不知何时,王劭感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身下的草软软的,艳阳刺得眼有些睁不开,他就这样半闭着双眼,张开四肢,懒懒地躺着,任暖洋洋的风吹过。一阵琴声不知从哪儿传来,接着他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过来,好香,好熟悉。接着仿佛感到一个白衣身影走过来,不问也知道是谁。他反手一抄,便抓到了一段轻盈的衣角。只轻轻一拉,那人便坐到了他的身旁。王劭说:“韩悦,你可来了。”
没有回答。他感觉到一根修长的指尖轻轻地从他的额头沿着鼻梁一点点划下来,弄的他痒痒的。他恶作剧地暗想等手指划到嘴边,就张嘴咬住它,看他还跑的掉么。谁知手指滑到鼻尖时,停住了。王劭睁开了眼,一张比他还秀美的脸正对着他,如水的双眸正凝视着他,看的他心旌一震。那人正是洛川公子韩悦!王劭刚要伸手,想勾住韩悦的脖子把他拉过来,韩悦却把身子往后一撤,让开了他,一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手拉着手,赤脚走在软软的草地上,伴着韩悦脚上若隐若现的叮叮铃声,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襟,露出一抹猩红色的裤脚。就这样,一直走了很远很远,仿佛路永远走不完。
忽的,梦境变了,不再是草畔之上。王劭发现自己到了一间似曾相识的书房。韩悦正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他走过去,凑脸去笑着问:“在写什么?我教你呀。”(王劭的行草可是在册闻名的。)韩悦并不搭话,王劭绕过他背后,右手把住他握笔的手,手很凉很软,让王劭不忍用一丝力,就这样左手揽着韩悦的肩。韩悦比自己要瘦削许多,竟然整个身子被王劭含在了怀里。一撇一横再一撇,两人的脸凑得很进,王劭感到他身上的香气袭进自己的鼻腔,异常好闻。侧脸看时,韩悦细长的睫毛在眼前忽闪,王劭忍不住想去亲。正要再次亲近那人的脸颊时,那人呼地从自己怀里不见了,只留下纸上一个硕大的“冥”字,黑白分明。
梦一下子醒了。
四下漆黑无声,王劭蓦地坐起,喉咙一阵阵发干,王劭被自己如此大胆的梦境所震惊,脸上一阵阵发烧,他再次环视了屋内,确认并没有其他人在,这才长出一口气。可这梦为何如此真实,如此香甜,心还如百抓挠般难以明状,大腿间甚至还有一阵麻酥酥的余热感。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号称偏偏君子么,怎么吃了几杯酒,竟然做起如此龌龊之梦。他想到此,不仅抬手打了打自己的头。
平静了好一阵,王劭才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望着无尽的黑暗,心头竟然泛起一阵怅然。心能骗得过梦吗?三年了,韩悦韩洛川,你在哪儿呢?
屋里怎么会有香气?淡淡的,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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