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其叶蓁蓁（一）
“今日来玄中寺的人怎这样多？”崔家儿媳边走边问到。
“您不知道吗？”跟在她身边的侍女语气中透露着惊讶，然后继续说到：“前几日不知从哪来了一位僧侣，来玄中寺的途中刚好碰到讲佛回来的道绰住持，以为是活佛降世，马上跪下磕头，他刚跪下，天空中就出现了七彩祥云，好多在路上的人都看到了。”侍女左右看了几眼贴到崔家儿媳的耳朵旁说：“好些在山中躲着的飞贼也看到了，然后好些人就自己从上山回来了，说是宁愿皈依佛门也不做飞贼了。”
侍女说的这些，崔家儿媳完全不知道，这几日太原城中飞贼锐减的事她倒是知道，但原因她是今日才晓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事和那位李府的二夫人有关。
“小僧有一事想请教阿绿姑娘？”一个身穿袈裟，脖颈儿上挂着七颗宝珠的僧侣小心翼翼的问到。
“有什么事，高僧只管问就好了。”
“这府上只一位夫人，大家为什么都叫她二夫人呢？”
“这个啊，我们少爷事二少爷，大少爷人在洛阳城的唐国公府呢，所以我们夫人是二夫人啊！”
“可李家是从前线直接来的太原，这府中的小厮、侍女大部分也都是在太原城寻的，你们怎么知道这位公子是二公子呢？”
“我们进来的时候，妈妈们都有给我们讲的，府上的人都是什么关系，唐国公家还有些什么人，都是讲了的。”
这位高僧握着挂在自己胸前的七颗宝珠默默的点着头。
“给二夫人请安。”
“高僧多礼了，您里面请。”
“不知二夫人今日叫老衲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您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长孙桃夭微笑着说道。
“这个是老衲该做的，道绰是一位有理想和抱负的僧人，佛礼也讲的透彻，为他做事，老衲心甘情愿。”
“我家夫君说您从洛阳城来，我有好些亲人都在洛阳，也想问问您洛阳城的事。”
高僧轻轻的抬头看了看长孙桃夭说：“陛下下江南了，皇后娘娘也跟着去了，这次比较特殊一点，南阳长公主一家也跟着去了。”
长孙桃夭听到这儿，了然于心的笑了笑说：“高僧果然见多识广，几句话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二夫人，您尊亲重礼，不仅很得自己夫君的喜欢，就是公婆也是很喜欢您的，但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从前的陛下了，天下纷争四起，夫人您要想好生思量得失。老衲还有事，就不叨扰夫人了。”脖颈儿上挂着七颗宝珠的高僧说着话就出了李府，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长孙桃夭看着高僧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好生思量得失？她会失去什么呢？”
“桃夭，你之前从洛阳城带来的桃花酒还有一坛吧。”李世民一回府酒开心的说到。
“是有的，可也就只一坛了。”
“过两日，我和父亲就要把它喝掉了。”
“这。。是抓飞贼的事有进展了？”
“那可不，这个道绰当真有本事，好些从山上下来的小飞贼去拜他为师，他能收的就都收了，这些人还真应了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之前做过哪些亏心事竟都交代了，我们这几人接连捣毁了好几个飞贼聚集的小山寨，今日竟有了甄濯儿的消息。”
“甄濯儿，那个太原城最大的飞贼？”
“是呢，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明明都是做些拦路抢劫的买卖，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很少自己抛头露面，能把他从山里请出来的，一定不是个小人物。”
“你们查到他了吗？”长孙桃夭疑惑的问到。
“今日有一个小飞贼说他下山之前在鼠雀谷看到他了，这鼠雀谷实在是个好地方，说是四面环山却有谷中高地，实在是易守难攻，我和父亲还有军师还没想好具体要如何办。”
长孙桃夭听到鼠雀谷这三个字的时候整个心都绷的紧紧的，莫名的害怕了起来。“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李世民关切的问到。
长孙桃夭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要告诉他吗？如果他和公公因为贪功通下杀手怎么办，她紧张着、犹豫着，只得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
“是最近一直忙玄中寺的事，太累了吗？”李世民温柔的语气让长孙桃夭桃夭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夫妻，按理她不应该瞒他的，但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敢说。
“有一点。”长孙桃夭只得顺坡下驴，按照李世民想的回话了。
“这道绰高僧是个能人，但他能照顾到的毕竟有限，这玄中寺因他的名声突然有了这么多信徒，父亲是太原留守，府上你当家，好些事都要你亲自照看，难为你了。”李世民心疼的说。
李世民对长孙桃夭越是温柔，长孙桃夭越不知所措，午前高僧的话和她两日前刚收到的信，都让她很是害怕，她什么都不敢想，只是安静的躲进了李世民温暖的怀抱。
“多抱抱我就好了。”她小声的撒娇到。李世民顺势把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飞贼甄濯儿一直是太原城附近势力最大的飞贼头目，关于他的传说，太原城的说书先生们能一连说上十几日，他是飞贼，但在李渊父子来太原城之前他也是这座城的守护者，他虽抢劫，但从不强同为飞贼的人家，只要家中有人愿意做飞贼，他就会保这家平安，所以在各地农民起义四起、动荡不安的时候，是他带领的飞贼保护着太原城百姓，虽然也有部分百姓也被他们抢劫过，但是大部分有男丁的人家，只要投靠了飞贼，便就逃过了一节。虽然眼下太原城因为唐国公李渊的到来越来越平稳，山中的飞贼们也因为道绰的名声纷纷金盆洗手，回家耕田了，但在太原城百姓心里，这位叫甄濯儿的飞贼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李渊父子知道了他的行踪，却也很难对他做什么。
这日一早，长孙桃夭便出门了，只说去玄中寺上香，却在要去玄中寺的岔路口换了方向。这鼠雀谷在太原城西面的山里，谷很大，因周围都是山，路口也特别多，长孙桃夭一个人等在山背面的小路上，很是有些慌张。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深蓝色外袍的妇人出现在了小路的那一头，一年多来，这是长孙桃夭第一次远远的望见高风谣，山谷的风吹起了她的裙摆，久违的相见，让长孙桃夭有些许的失神，和她一样失神的还有停在不远处的高风谣，两人站在一条小路的两端静静的望着彼此，像两个彼此熟识的陌生人，打量着彼此一年多的变化。
高风谣笑了笑，便向长孙桃夭走了过来，要靠近的时候，笑着说：“都说唐国公府二少爷的夫人过的很好，今日一见算是知道所言不虚了。”
“宇文夫人看上去也不错。”长孙桃夭也笑着说到。
“就你一个人吗？”高风谣四下看了看说。
“过来的就我自己，阿绿等在外面呢。”
“李家二夫人出门就只带一个丫头啊？”
“我一向如此，大家都习惯了，倒是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风谣地下头说到：“有人要杀陛下，还有皇后娘娘。”
高风谣的声音很小，鼠雀谷的风很大，这句话飘在风里瞬间就消失了，但长孙桃夭却听的很是清楚，她愣了一会儿说：“世民也说，陛下残暴，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长孙桃夭的这句话，把高风谣吓得踉跄了一下，不解的说：“陛下和娘娘被困在雁门关的时候，不是他救的吗？怎的？”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他会去救，现在不会了。”
“那怎么办？”高风谣一脸焦急的问到：“我们的笄礼是皇后娘娘主持的，这就相当于是我们的老师，还有。。我母亲和姑姑也是因为有娘娘才幸免于难，我父亲和你的兄长没有性命之忧也多亏了娘娘，如今，娘娘有难，我们不能不帮啊！”
“姐姐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陛下，陛下他做的太绝了，如今民心向背，很难救了。”长孙桃夭看着高风谣说到。
“桃夭，人要知恩图报，娘娘她，她于我们有恩啊！”
“你们不是去江南吗？怎得来鼠雀谷了呢？”长孙桃夭不解的问到。
“原是要和陛下、娘娘一起下江南的，但各地都起兵了，陛下也有些担心，宇文化及大人说他在鼠雀谷有一位好友，手下有好多能人，愿意辅佐陛下，我们便来了。”
长孙桃夭想了想说：“这太原城附近手下有能人的除了李家，就只一个。。你们见到甄濯儿了？”
“你知道甄大人？”
“甄大人？陛下给他封官了吗？”
“恩，是的。”高风谣点头到。
“封的什么官？”长孙桃夭担忧的问到。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是从哪听说有人要杀害陛下和娘娘的呢？”
“我们住在山谷的营地里，那里的屋子都长一个样，有一日我走错路，刚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反正就是有人要杀陛下和娘娘，我们得想想办法。”高风谣支支吾吾的说到。
“你知道是谁？”长孙桃夭问到。
“桃夭，我？”
“你不说，我没有办法。”
高风谣见长孙桃夭语气坚定，便轻声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宇文普照知道吗？”长孙桃夭听完高风谣的话，惊讶的问到。
“我不知道。”高风谣焦急的说。
“你没告诉他？”
“我哪敢告诉他啊，他那个与世无争的样子，知道了，肯定是要跑的，我不是想着你就在附近，且他们也不着急下手，才找你来想办法的吗？”
“想办法？说的容易，陛下身边那么多人都护不了他和娘娘的安全，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办法？”
“桃夭，你这么聪明，一路上我们都听说了，太原城的百姓都很敬重你，我们就算不能救陛下，也得想办法救娘娘啊！”
长孙桃夭看着山谷间几棵零星的小树说：“希璇被斩首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桃夭？”高风谣略带绝望的喊道。
“有得必有失，有些人和事我们不得不舍得。”
高风谣看着背对着她周身透着绝望的人说：“长孙桃夭，你不管，我管。”说完转身向峡谷中走去。
那个决绝的背影，在长孙桃夭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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