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2
此时此刻,沈听眠才缓缓从梦里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借着李牧泽眼里的笑意慢慢苏醒过来。
然而清晨美好的凝视只持续了片刻。
“你干什么!”
李牧泽坏笑着扑过来,不由分说去扯沈听眠的裤子:“我看看你有没有梦遗。”
沈听眠见他来真的,急的脸都红了,绷紧身体往后缩着喊:“没有,你放开!”
“我看看嘛,”李牧泽仗着他比沈听眠力气大,笑嘻嘻压上来,“没有你躲什么?”
“李牧泽!”沈听眠生气了,胸口起伏着,由于皮肤太白,他的脸颊透出些粉色,让李牧泽的心脏都漏了一拍。
于是李牧泽俯身去亲他,压着他的胳膊,见他偏开脸避开了,就去嘬他的耳朵。
沈听眠胡乱推着他,气息不稳地慌乱说道:“等等,你,李牧泽!我生气了,我认真的!”
“不要嘛,”李牧泽拱来拱去,把沈听眠揉疼了,“你好软,真可爱。”
沈听眠哪哪都是红的,他不喜欢这么被欺负,又真实地发现自己敌不过李牧泽,羞耻又气恼,说脏话是不会的,于是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滚。”
李牧泽眼里放星星:“骂人都这么可爱。”
压着继续亲。
沈听眠:“……”
沈听眠面无表情扯着他,死活扯不开,最后就放弃了,任由李牧泽宛如毛毛虫上树似的在他身上蠕动。
“我好喜欢你。”
“哦。”
“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李牧泽也不生气,开开心心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你还有多久十八岁?”
“我没有十八岁。”沈听眠坐起来,推了他一把,“行了,要迟到了。”
五分钟后,他们开始洗漱。
“我爸妈已经去上班了,”李牧泽在洗漱室门边杵着说,“你想吃家里的饭还是路上买点吃?”
沈听眠在刷牙,腮帮子鼓起一点,他含糊不清道:“你爸爸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晚了,他经常这样。”李牧泽不太在意,对着他傻笑。
沈听眠想跟他说不用看着自己刷牙,于是盯着他看了几眼,李牧泽身后好像有大尾巴在摇啊摇。
果然,对方陶醉地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沈听眠叹了口气,李牧泽开心就行了。
李牧泽后来时常回忆起他们相处的时光,他发现沈听眠并不是毫无破绽,但他依然大部分时间里都像一个正常人,偶尔的异常也不甚奇怪,毕竟所有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抑郁的情绪不会引起谁额外关注。
他觉得这很可怕,很荒谬,一个每天脑子里都想着怎么去死的人,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一点。
沈听眠跨上了后座,抓住了李牧泽腰间的校服。
李牧泽兴致很高,他骑车骑得很不老实,时而站起来,校服哗啦啦被风吹涨,像气球。沈听眠把手耷拉下来,李牧泽又不高兴了,执意坐下来,凶巴巴威胁他:“你扶着我,不然要摔下去。”
沈听眠的思绪在飘荡,与其说是听话,不如说是无意识地再次扶住了李牧泽,他在暖风中眯起眼睛,看着李牧泽每天上学经过的街景。
他觉得一切很温暖,李牧泽在前面微微地笑,他知道。
“你和刘超是很好的朋友吗?”
“嗯?”李牧泽沉浸在喜悦里,“还行吧——我是他爹!”
沈听眠问他:“你相信他吗?”
“信什么。”
“你会告诉他你的秘密吗?”
李牧泽会错了意:“啊……没事儿,他不知道我喜欢你。”
沈听眠在李牧泽的腰间搓了搓:“你跟我说没事干嘛,我不介意。”
“唔,我怕……”
“不过你还是不要告诉他,他可能不觉得这是个秘密。”
李牧泽顿了下:“刘超他应该不会跟别人说,不过跟他说不说都没什么,我就怕他给我来一句,‘卧槽你喜欢男生,那你是不是馋我很久了’,那我会气死!”
“嗯,”沈听眠忽然把头靠在了李牧泽后背上,“我得改掉一些坏毛病。”
李牧泽因为他这个动作心跳不已,骑车的姿势僵硬无比:“什、什么毛病?”
“别人流露出一点点善意,就会掏出整颗心给那个人看。”
他说话的语气太认真,像小学生念课本,李牧泽抿着嘴笑:“傻瓜,当然不能这样啊。”
沈听眠蹭了蹭李牧泽的后背,又泛起不真切的困意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这样安心地困过,就好像婴儿在母亲的肚子里,酸软而安全,他在疲软的舒适感里轻轻地说:“别人跟我说他的秘密,我就会告诉他我的秘密,因为我不想欠着他。”
“不能这样哈,以后听我的。每个人的善意里都有权衡,你得想到这个联系。”李牧泽在车子上晃晃悠悠的,翻过手臂去摸沈听眠,被沈听眠握住了,“坏人也有好的一面呢,万一被你赶上了可就麻烦了。”
“可能吧。”沈听眠仰起头,看着李牧泽随风扬起来的细碎的黑发,他闻着他身上洗衣液的香味,“你身上有桂花的味道。”
“我妈喜欢这个洗衣液,”李牧泽把手收了回去,“接着说啊,让李医生给你开导。”
沈听眠有些意外他还愿意聊这个话题,于是说:“你说。”
他尽量不去想那些不好的经历,他决心忘掉那些了,虽然回忆还在脑海里不断轮回。
你被朋友伤害,这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那之后,无论你再遇到多么让你感动的人,你也会永久活在被伤害的可能性之中,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即使你忍住了,不断鼓励着自己再一次去爱和信任他们,那种感觉也类似于献祭。
那些伤害你的人不论有没有歉意,都永远摧毁了你爱人的能力。
“不能是这样,你知道吧,交浅言深,这不行。人要自私一点,比如我买了根烤肠,老狗也想吃,我不会因为他是我朋友就给他吃,因为我比他更想吃。”
“那是因为你们太熟了。”
“不是,是我自私,”李牧泽接着举例,“但如果你想吃,我会给你吃。”
“为什么?”
“还是因为我自私啊。”
沈听眠抓住了别的重点:“你很喜欢吃烤肠?”
“还行,我喜欢吃肉。”
“烤肠里淀粉多。”
“所以我吃肉肠,下次我请你吃。”
沈听眠在后面无声地笑,笑容很稚气。他平时不这样笑的,李牧泽如果看见了就会分辨的出来,这时的沈听眠很不一样。
月考成绩出来了。
刘老狗震惊不已,李牧泽这次居然考了倒十!
他这个啥都不会乱填一气的人还特么考了四十多名,这李牧泽是恋爱脑上头傻|逼了吧。
他思来想去,得去安慰安慰这个孙子。
爷非孙,不知孙之乐。
孙子快乐的一匹,翘着二郎腿在边抖边傻笑。
刘老狗稀罕的不得了:“这是悲极生乐啊?”
“去去去,”李牧泽万分开心,“诶,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桌啊?”
“明天下午吧,”刘老狗二丈摸不到头脑,不过李牧泽也挑不到什么好座位,“这班里四个犄角旮旯,你中意哪个?”
是啊,还得去商量商量。
说来他还挺奇怪的,沈听眠这次居然倒六。
他得是怎么考的啊?李牧泽摸了摸下巴,去前排找沈听眠。
沈听眠捧着水杯在窗边喝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李牧泽也乐开花了,蹦跶两步到他跟前:“干什么呢,你这背影跟老班儿似的。”
“我上次没和你说清楚,”沈听眠看他忽然紧张,安抚地说,“你别这样,不是后悔。”
“噢,”李牧泽压下头,抿着唇,抬起半边眼睛,显得很纯真,“那你说。”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可能会持续好几天,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说出来什么好话,所以那时候你不用理我,过段时间我会自己恢复。”
原来是这个啊。
李牧泽笑得羞涩:“你现在这么在乎我的感觉了啊。”
以前也很在乎,沈听眠一字未提,平静地说:“嗯,我性格比较怪。”
“这有什么怪的,我心情不好别说好好说话了,不把人揍一顿就算好的,要是有人一直烦我我肯定揍他。”李牧泽把手臂耷拉到窗台上,跟沈听眠说,“这就是最基本的道理啊。”
他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前段时间打扰到你了?”
“没有,”沈听眠在出神,不知想什么,眼睛放空,嘴上却条理清晰地回应他,“没有,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李牧泽虔诚地道歉,挑了下眉毛,拍着胸膛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他想到来的目的,自此进入正题:“要换桌了。”
沈听眠“嗯”了声,在对方还扭捏不知所措的时候开了口:“咱俩同桌。”
李牧泽鼓起腮帮子,眼睛眯眯着笑了起来,他快乐的不知如何是好,脚背上下抬起又落下,摇摇晃晃在笑。
他有些郁闷地提起一茬:“为什么给你发消息不理我?”
“忘了。”沈听眠回答,“下次会注意。”
李牧泽是他强大的内心力量。
他那时真的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凭借这股力量接住它们,李牧泽是他敢于生活的最大凭证。
这或许类似于确认关系,李牧泽那时太小了,不懂得爱需要保持距离,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沈听眠。
沈听眠在大课间跑完操后和赵琛一起往回走,李牧泽突然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对着他笑着含糊说:“走走走。”
他没来得及问去做什么,就已经下意识跟李牧泽往前跑。
李牧泽拉着他去了二楼的空教室,那里空无一人,外面人声鼎沸。他把门关上了,然后把沈听眠摁在门上,火急火燎亲了一通。
沈听眠刚跑完步的脸色红润,他一脸懵逼地把他推开些:“怎么了?”
“没怎么,我憋了一上午了。”李牧泽捧着他的脸,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他露出大汗淋漓的笑容,“让我亲几口嘛!”
这是他第一次的爱,第一次得到回应的爱,沈听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总是会被李牧泽触动,这之后,李牧泽压下来又在他嘴巴上吮来吮去,沈听眠后知后觉地说:“你在吃什么?”
“嗯,糖。”李牧泽满嘴都是可乐味儿,“给你。”
他竟这样把糖渡了过来,沈听眠嘴里一甜,也不知道是糖甜还是李牧泽的舌头甜。
李牧泽把沈听眠亲得乱七八糟,和他回教室时,刘超问他:“你跑那么快干嘛去了!”
李牧泽拍了拍沈听眠背后的土:“就你屁事儿多。”
刘超“切”了声:“怎么样,这糖比你上次给我那个甜多了吧。”
正在嘬糖的沈听眠:“……”
李牧泽看见他脸上浮现出红晕,便笑得很得意:“嗯,甜,贼鸡儿甜。”
沈听眠看着李牧泽的笑容,在那里看见夏天,无尽的绿荫白昼,灿烂星河。
昨天逃课的事情没有败露,那时一心想死,没想过后路,现在没有死成,反倒有些害怕。沈听眠一整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好在老师们面无异样,看来躲过去了。
他松口气,放松了不少。
傍晚,他去找了薛医生,那会儿薛医生已经快要下班了,他是最后一个病人。
他有些胆怯,他知道自己没有按照薛医生说的去做。
上次去看病时,薛医生边写病历本边跟他说:“你胖了,这是因为吃药吃的,有人会胖也有人会瘦,你比较不幸运,因为胖的人更不容易获得理解。”
“不过不管胖瘦,我都建议你找个合适的借口,就说最近胃口好吧。”薛医生抬头对沈听眠笑,“现在的社会对抑郁症的理解还是太少了,咱们保护自己,不说就行了。”
薛医生给他安排好药量,沈听眠拿了压岁钱买了药回家。
他没有按时吃药,尽管薛医生跟他说:“一定不要断药,你们很多患者都会断药或者直接不吃,这很不好。”
他也没有听薛医生的,他告诉了很多人,告诉了朋友、母亲,还有网上萍水相逢的人。他至今回想起来,也不能十分理解自己那时这么做的原因,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下意识在求救,但是这些终归都是没有用的。
薛医生是对的,他懂得那么多,是医生,是真正可以拯救他的人,但他没有听他的。他这么想,心怀愧疚,推开门走了进去。
以往他进去,薛医生总会笑着凝视他片刻,指着他说:“啊,你是那个……”
沈听眠刚要说自己的名字,却看见薛医生的笑容凝固了,他面色凝重着打量他片刻,随后摆摆手说:“过来。”
沈听眠走过去,薛医生说:“把手腕露出来,我看看。”
他在这一瞬间感觉到天空变得低矮,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蝉鸣把他的灵魂刺穿,夏日荒芜的昼夜扑簌着席卷而来,将他完全吞噬。
他浑浑噩噩照做了,不知为什么,被拯救的感觉远不如上次那样强烈,这次更多的是害怕,他忽然很怕医生下出结论来,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多少疾病,活下去是一道苍白的难题,之前被他避而不提,如今却又要再次面对,他没有勇气了。
薛医生看了一眼,就立马对他说:“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你得住院了。”
“住院?”沈听眠恐慌地问,“我要住院吗?可以不住吗?”
“不行,你一定要住。”薛医生掏出自己的手机,“你有没有手机,现在给你妈妈打电话,如果没有就用我的。”
事情的走向果然变成了这样,沈听眠这次无法很好地保持镇定,他慌里慌张地说:“吃药不可以吗?我可以继续吃药。”
“上次的药你没有好好吃吧,要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薛医生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腕上比划着,“再拖下去你就没命啦,听话,给你家大人打电话,你上次说下次会有人陪着你来,怎么这次还是一个人?”
“她太忙了。”沈听眠小声地说,他把手臂缩回去,“我不会再这样了,我向您保证。”
薛医生叹了口气,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刚准备好好跟他说,突然从门口挤进来好几个人,一个妇女嗓门嘹亮:“大夫,快来看看我爹,看看我爹怎么了,大夫——”
沈听眠连忙站了起来,那几个人就围到了前面去,他看着被淹没的薛医生,没有犹豫,转身跑掉了。
他会好好吃药,他暗暗这样想,捏紧书包的带子,像过去无数次下定决心那样,不知疲惫地再次走上这条路。
手机响了一路,沈听眠快到家了才发现,李牧泽给他发了好多好多消息。
好几张是图片,李牧泽去和刘超打桌球去了,拍来了各种角度的桌球。
剩下的就是表情,几个小人儿在那里东倒西歪,上面有Q版字体:“你在干嘛呀?”
小人儿对着屏幕生气:“快出来和我聊天!”
最后一个图又软下来,小人倒在地上,撅着屁股,无精打采:“和我说话吧,一个字也行。”
沈听眠回了几个字:“在打球吗?”
李牧泽秒回:“是啊,你要不要来。”
他紧接着又发来消息:“算了,还是不要来,不能给他们看你。”
李牧泽……
李牧泽是他的窗户,他从那里看见全世界,看见阳光从李牧泽的眼睛里漏出来,波及到他的身上,烫出一个个斑点。
天空中散开的云慢慢聚拢,又突地盛开,炸出无数云絮,丝丝缕缕缠绕在太阳左右。
沈听眠并不知道这份光明可以持续多久,当你把爱全部赌注在一个人身上,一旦他收回了,你的世界便会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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