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143章
花园的小道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如同银沙一般干净地蜿蜒着。于天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走到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
这条小道是通向后院的,再往前走就是一扇铁门,旁边还立着一块「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牌子。
于天停下脚步,问:「楚海是在两个月前出事的,如果是跟那件事有关,警方应该不会拖到两个月后才过来,」他看着苏仰,目光温润,「所以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找楚海?」
来医院之前,苏仰调查过于天。于天大学毕业后,由楚海母亲亲自带进公司,从低做起,在这几年间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坐上财务总监的位置。
果然啊,能在一个大集团里生存下去的,头脑都比较精明,只是苏仰以为于天会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断未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挑明来说。
「于先生知道月亭酒店最近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新闻都在报道。」于天皱起眉,「楚海跟这件事有关?」
苏仰:「我们在现场发现了楚海订做的戒指。」
于天沉默了,过了半响,他的嘴角似乎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仰继续问:「于先生了解楚海的交友情况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亲密的人可以拿到他的戒指?」
于天摇头:「我跟楚海不是很熟,他身边那些朋友我只见过一两次……」说到这里,于天忽然顿了顿,他微微张着的唇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他有一段时间跟毛启仁关系不错,后来不知道怎么闹翻了。」
毛启仁……吗?苏仰开始思考这当中千丝万缕的可能性,可惜思绪还未接驳在一起,于天的电话便响了起来,这通电话来得急走得也急,于天看了看手表,满怀歉意地跟苏仰说:「抱歉,我要回公司开会,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仰,「直接打我的私人号码就好。」
苏仰接过名片,眼神不经意地掠过于天修长的手指——他手部的皮肤非常干燥,靠近指缝的位置还有明显的红斑跟疹子,指尖有些脱皮,完全不像是一双「少爷家」的手。
苏仰垂下眉眼,低声回应:「好。」
于天朝着苏仰微微一点头:「那我先走了。」
「再见。」
……
于天走后,他将楚海跟毛启仁的关系告诉了孟雪诚,看看市局那边能不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孟雪诚:什么时候回来?
苏仰:我去看看楚海再回来。
苏仰重新回到了十三楼,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楚海,不是隔着玻璃远远地看,而是以一种更加近的距离,就像他平时接触「受害者」跟「嫌疑人」一样,他需要亲自接触楚海。
重症监护病房有严格的探病规定,探病时间每天只开放两小时,每次只能有一位家属探视,且不能超过半小时。
现在还剩最后半小时,苏仰联系了值班人员,护士长一见他是生面孔,立刻问他跟楚海的关系,如果不是家属,一律谢绝探视。苏仰只好跟这位庄严的护士长解释自己的来历,双手奉上自己的证件,恭恭敬敬地回答她的问题。等护士长做完登记后,她抬起冰冷的眼睛,扔给苏仰一张绿油油的「探视须知」。
护士长机器般的声音响起:「在门外洗手戴口罩,然后穿好鞋套跟手套,进去之后换上隔离服。严禁触碰任何仪器和病人的伤口,明白了吗?」
「明白,辛苦了。」苏仰走到楚海的病房,有一位专门负责楚海的护士在门口候着,她指导着苏仰进行简单的清洁消毒,并再三提醒:「不要触碰任何仪器,离开前记住将脱下的防护服扔进垃圾箱。」
「知道。」
苏仰在病房的第一道门内换上全套防护隔离衣物,等他穿戴好,便推开第二道门。他原以为病房里应该是安静的,至少当他隔着层玻璃望向楚海的时候,他觉得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宁谧。可实际上,仪器发出的声音在这密封的环境里传荡着,忽大忽小,没什么规律,短促的一声接着绵长的一声,久久不绝,吵得心烦。
楚海的左手露在外面,双眼紧紧闭着,眼角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延伸至耳垂。一层层白色的绷带缠在他的双臂跟双腿上,凡是露出的皮肤,几乎都有长短不一的刀伤。
苏仰没有办法将楚海形容为「睡着了」,或者是「安静得像个天使」,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和房间里弥漫着的微苦药味,包括那几台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苏仰——他快死了。
楚海快死了。
苏仰绕着楚海的床边走了一圈,目光自他的发顶一路平移向下,最后落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楚海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浅浅的戒痕,虽然淡,却明显。
苏仰想起以前大学的时候,偶然间听过女同学聊的浪漫小故事——相传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条「爱情血管」,它与心脏相连,所以自古以来人们都喜欢将婚戒带在无名指上,象征着融入血脉的爱。
他们说,日月经年累积出来的戒痕代表着深深扎根在血肉里的爱,无名指是通往心脏的地方,有人在入口撒下种子,就会留下盛开的痕迹。
如果那枚戒指是楚海的……
苏仰看着楚海的左手,一个诡异的念头冲进他的大脑——
他的手掌很宽,看起来比自己的左手要大,可那枚戒指的大小估计连自己也戴不进去,怎么可能戴在楚海的手上?
苏仰从桌上抽出一张,平均地撕成五条,然后按照次序缠在楚海的手指上,再扯去多余的长度,将剩下的一截放进口袋里。
戒指既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楚海……那会是谁的?是楚海送给某个人的吗?戒指的设计涵义是「爱」,那楚海心爱的人呢?
那枚戒指的主人为什么没有来看楚海?
苏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承受不住这样凌厉的震动而瓦解崩塌。他三下五除二地推门离开,将身上的防护服脱下,粗暴地塞进垃圾箱里,挟着一阵凉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病房。他找到了那个负责楚海的护士,问道:「请问你有见过楚海手上的戒指吗?」
护士思索了片刻:「没有。病人被送过来的时候只穿着一套病服,贴身饰物有可能被家属带走了。」
……
回市局的途中,苏仰接到了孟雪诚打来的电话。
「我们在调查楚海的消费记录,发现他曾经反复购买过沙丁胺醇。从购入的剂量看,应该是一个人用的。可楚海身体健康,没有慢性支气管疾病……所以我怀疑楚海有跟什么人同居过。」
「查过楚海的感情状况吗?」
「在查,」孟雪诚扫了一眼那些乌七八糟的八卦杂志封面,「但楚海的情史恐怕两天两夜都说不完,具体跟谁同居——」
「队长!」傅文叶忽然嗷了一嗓子,他站了起来,猛指着自己的电脑,「快过来!」
「你等等,文叶那边好像找到了什么。」
孟雪诚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傅文叶旁边:「怎么了?」
傅文叶抓着孟雪诚的袖子,将他往电脑屏幕面前一拽,激动地说:「我靠!半年前毛启仁跟楚海在一家咖啡店里打了一架,争执期间还推到了一个怀孕六个月的女人……」
傅文叶的音量很大,苏仰隔着手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于天没有撒谎。
傅文叶问:「楚海被打成那样会不会跟毛启仁有关系?」
孟雪诚盯着那张像素模糊的照片,眼睛险些看花了。拍摄者应该是躲在远处用手机偷拍的,连环图里好几张照片都糊成了马赛克,只见两道人影扭打在一起,左右两侧各有一男一女在劝架,从两人的穿着看,劝架的应该是咖啡店的员工。
「还有其他关于楚海和毛启仁的报道吗?」孟雪诚问。
傅文叶甩甩鼠标,从桌上的零食盒里扒拉出一粒巧克力:「没有,就这一个,而且还没说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只能靠自己脑补了。」
孟雪诚手疾眼快,在傅文叶盖上盒子前摸走了一粒四四方方的瑞士糖,他拆开包装道:「这毛启仁的肚子里藏了不少东西。」
傅文叶瞪了他一眼:「那怎么办?又不能酷刑伺候。」要是能像电视里那样夹一夹手指,再来个五十大板,说不准早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雪诚,」苏仰将他在医院发现的事情告诉孟雪诚,「那枚戒指不是楚海的。」
「不是楚海的?」孟雪诚腮帮子一顿,酸酸甜甜的味道滑进他的喉咙,竟有一丝火辣辣的疼,「你确定?」
「确定,我量了楚海手指的尺寸,回来之后可以做对比。」
孟雪诚揉了揉脑袋:「那是谁的?难不成楚海订做了一枚戒指送给他的……恋人?」
苏仰看着前方笔直无限的马路,缓缓道:「我发现楚海的左手上有戒痕,他也有一枚戒指,我怀疑是情侣对戒。」
「对戒?那墨斯的客户资料出错了?」孟雪诚懵了几秒,他记得客户资料上只有这一枚戒指的草图,「你有看到楚海的戒指吗?」
「没有,可能在别的地方。」苏仰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些。一具无名尸体、一枚来历不明的戒指,还有重伤昏迷的楚海……一共三个人。
凶手到底想做什么?为了嫁祸毛启仁?为了发泄欲|望?如果只是为了这两点,凶手已经成功做到了,他很成功……
为什么还要留下这枚让人头痛欲裂的戒指?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枚戒指的主人,她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如果她还活着。
苏仰回到市局,办公室里没其他人,只有傅文叶坐在位置上,将语未语地看着他。
他问:「雪……队长呢?」
傅文叶拿起一叠照片:「队长去找毛启仁了。」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苏仰,「这是我们刚才发现……楚海戴过的戒指。」
这是十五分钟前,孟雪诚从八卦杂志上发现的。照片里的楚海正出席某集团老板的八十大寿宴会,他穿着黑色西装,手中端着一杯香槟,就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神采飞扬。当然狗仔们都把重点放在了站在楚海身边那位当红的某女团成员,因为这个女孩在出席完宴会后,马上接到了建森电器的代言,合理怀疑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
孟雪诚把那本杂志看了又看,最后在某张照片上,看见了楚海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幸好这次的照片都是由专业的记者所拍摄,没有高糊马赛克,只要放大就能看清他手上的戒指。
戒指上刻着一轮简单的弯月。
爱……
海浪与月亮……
苏仰平静地注视着这几张照片,像是夜里的湖,没有一点波澜:「于天告诉我,楚海是一个黄赌毒全沾的人,就连八卦杂志都写他的私生活混乱,带着不同男女出入酒店。」他抬起头,看向傅文叶,「于天还问我,那样的人,会有人喜欢吗?」
傅文叶安静了一会儿,答道:「肯定不会有人喜欢吧……」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话不能说得太死,以防被打脸,他又紧接着补上一句,「呃,也不一定,毕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苏仰不悲不喜地笑了一下,问:「你知道海浪跟月光的意义吗?」
阳光拥抱陆地
月光亲吻海浪
可这又与我何关
若你所爱之人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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