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宝莲寺鹤舞倚天飞(下)
寺内,迎面出现的便是正殿,正殿朱门绿瓦,金碧辉煌,与天坛大佛正对。徐扶苏仰头看了看正殿牌匾“大雄宝殿”四字气势磅礴,浩渺不凡。
正殿牌匾的“大雄宝殿”乃是骊阳开国皇帝赵括来昔日北地,今日北梁避暑时。曾留宿过宝莲寺几日,留下的墨宝。徐扶苏踏入正殿前,抬头凝视了几眼大雄宝殿的牌匾,神色淡漠,老和尚见此也仅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冤冤相报何时了。”
徐扶苏耳边听到了老和尚的话语,他望向老和尚,笑言:“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势所趋罢了。”
释了老和尚低眉,手掌竖在胸前,口含佛语道:“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愿再看天下生灵涂炭,烽火连天。”
徐扶苏站在原地,淡淡的回复一句:“扶苏定不会让北梁百姓遭受苦难。”
听出眼前紫衣少年郎玄之又玄的言语,一语双关。老和尚释了合适的保持沉默,两人跨过大雄宝殿,身临至大雄宝殿后的回廊,穿过不亚于玲珑山九曲十八弯的廊道,见识过宝莲寺内诸位佛像,由大雄宝殿起,到观音殿,文殊殿。佛像大都神情肃然,偶有几尊菩萨像倒是有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之态。
少年忽记起蜀中城里,平常普通百姓人家,礼敬佛道,心甘情愿的花上几些银两,买上那么一尊佛像供奉于家。求平安喜庆,求大富大贵,求身疾痊愈,人心万象。而他徐扶苏不信神佛,只尊自己。殊不知这供佛礼佛所购置的佛像,若量度不够如法,佛菩萨即使被高僧开光,也受不来那绵绵香火。而佛相法相不佳,就白白空有佛驱,邪魔入住。向佛者皆是求一句“心诚则灵”,望那漫天之上有所回应,邪魔作祟驻佛像,如此一来。便有叫天天不应,念佛佛不灵了。
如此一来,宝莲寺里的金身佛像为何能与少林合称骊阳的“南林北莲”也是别有讲究了。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座偏殿,“英灵殿”,世子扶苏收起斑驳心思,静心沉意。
身穿蟒服王袍北梁王站在中央,于前是负责摆酒上香的八仙桌,八仙桌的后面是一层层阶梯,照北梁军功自上而下摆放灵牌。摆在最高处,鹤立鸡群的镶金的木牌,两角边刻写“赫连威武,正气方刚”,而居中铭文为“大将军-徐萧”。
自它下阶,分别摆列的是四尊同样雕刻精巧的木牌,左往右依次是“铺国大将军 杨定天”、“骠骑大将军 司徒南”、“怀化大将军 轩辕贤良”、“归德大将军 赵思诚”。
北梁王徐芝豹于殿内堂中,世子徐扶苏位其左侧身后,玲珑山谋士“鬼谋”姜诩在右侧身后。薛流儿与李靖二人紧随。
宝莲寺住持方丈释了站在最后,老和尚闭目,低声佛语,似在祈福,又仿佛在悼念春秋。
大周皇朝没落,诸侯四起,骊阳原本仅是一诸侯封地的边陲小国。在两代骊阳大将军徐萧和徐芝豹的两人定江山,助赵家先帝赵括荣登大宝.....再到明帝杯酒释兵权,北梁八将连诛四将。
玲珑山,小院里,八椅空四椅,香茶无人品。
梵音佛前,是一段岁月不言中.....
北梁王徐芝豹自己走到桌前燃香,众人接香,蟒服黑袍的徐芝豹脸上无悲无怒,转身跪拜在蒲团上,肃然起声,凄凉结音,“徐芝豹来看各位了”。言完,北梁王铸酒浇奠。
世子徐扶苏拜伏在地,额头叩在微凉的地上,一连三叩,叩叩皆有声。“北梁世子,徐扶苏,来看各位先辈了!”
鬼谋姜诩自嘲一笑,嘴唇唇角含血,枯槁儒士洒脱跪拜,“姜诩,不敢愧于你们。”
薛流儿与李靖两位将军,卸甲,均露白衣,齐齐恭声:“来见各位兄弟了!”,而后又覆甲,岿然不动。
将军卸甲,是为奠祭。将军覆甲,是为江山。
北梁王徐芝豹等人先后敬酒,以北梁王先出殿,世子徐扶苏再出.....谋士姜诩照例落在后头,待到老和尚走出门,姜诩才迟迟出殿,缓缓掩上木门。
姜诩的规矩,他们都是知道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做这个最后关门的,多看那么几眼,多活几年”。见青衣枯槁儒士脸上难得流露笑容,北梁王徐芝豹心情也并无那么压抑,他心知姜诩是愧于没有救成逝去的兄弟,让他梁王不得不蛰伏蜀中五年。姜诩一人独抗北梁大旗五年,是为不易。
枯槁儒士转身走向北梁王身侧,有意让众人不再压抑,故作轻松的轻笑道:“梁王,这宝莲寺每年此时的海会灵塔景象都颇为不俗,气象宏大,不如我们去看看如何?”
“可”北梁王颔首,报以笑颜。扭头看向徐扶苏,说道:“。寒食清明,春光明媚,是游赏观景的大好时光。远儿,陪为父去登塔观景。”
翩翩少年,眉眼含笑,回应道:“扶苏自当陪父亲。”
绕到后山海会灵塔,仍是要了不短时间,好在众人心情大都豁然,也无人计较。北梁王与世子走在前头,先行登塔,先至塔顶。姜诩拉着薛流儿和李靖在后头,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讨论啥。
海会灵塔,处在大屿山山巅,极目所至,天际云海翻腾。一座座巍峨高山没入云中,成为漂浮云海的仙岛。劲风荡过,掀起云海千层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重重叠叠,蔚为壮观。
也难怪姜诩会提议来海会灵塔观景,此景的确不负著有以“云海宝塔”之名,实至名归。
海会灵塔共七层,取自佛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称为七级浮屠塔,除了顶层是一个宽广的回廊,其余楼层大都是一些宝莲寺典藏的经书经文和一些佛陀画像。
在顶层的回廊,北梁王和世子走到布置许久的楠木桌前,桌上摆有宣纸与墨笔。北梁王提起墨笔,在宣纸上作画。
徐扶苏静静的站在他身侧,未曾见过父亲动笔绘画的他,颇有兴趣。
北梁王徐芝豹突兀的说道:“扶苏,为父知道你不满赵家的所做所为,幼时见至亲长辈被杀害,暴尸城头,让你少不了对赵家的戾气。春秋时,你父亲我与你的祖父徐萧都得到过骊阳先帝赵括的赏识。为将者,最为忌讳功高盖主。先帝赵括比如今的赵衡要胸怀宽阔的多,不禁未猜疑过父亲与你祖父,祖父死后,先帝视我为己处。也些许是如此,才让赵衡记恨多年。”
徐芝豹握住手中的墨笔,目光直视远方,喃喃道:“祖父给父亲起名芝豹,就是为了让徐家谨记住赵家先帝的知遇之恩,知恩图报。”但,徐芝豹话锋一转:“就是父亲盲孝盲忠,才导致了赵衡肆无忌惮的逼迫我,以杯酒释兵权。父亲愧对以他们。”
赵衡下旨请我出山,平定北厥难下入侵骊阳,父亲官职已经无可再封。无可再封,便赶鸭子上架。徐芝豹冷笑:“我不愧对于骊阳先帝,是赵家负了我们。”他叹息一声,看向徐扶苏:“等父亲平定了北厥,就把北梁铁骑交付于你,仍你驰骋天下!”
徐扶苏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轻轻一笑:“别把自己整的太累,再过几年我就可以代替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北梁王放肆大笑。
不一会,画就已近完稿,是四只展翅翱翔,冠绝群雄的仙鹤,天清云淡欲要倚天而飞。徐芝豹正捏着笔点仙鹤的眼睛,韵味悠悠,点睛之笔,意境缥缈。中年人有所困惑,眉头微锁,迟迟不能下笔。
徐扶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说不上堪为天人之技。但与他的书法一样,皆有不小的造诣。他兴趣盎然,朝低眉思索的父亲说道:“父亲,让扶苏试试。”
“哦?”北梁王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伸出手示意,又负在后背道:“那就让远儿试试这‘画龙点睛’之笔。”
北梁王稍稍后退,将地方腾给嫡子徐扶苏。
徐扶苏捏过画笔,卓然而立,山亭山风呼啸,他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执笔,前俯,捏着画笔不动。
徐扶苏闭目寻意,恍然间身处天地唯一人,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徐扶苏不动,双眸微微张开。
他的身后走出来四人,皆为覆甲,气宇轩昂。四人中为首的男人率先踏前与徐扶苏并肩。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着一领淡鹅黄,貌若潘安,英俊不凡的男子朗声笑道:“我杨定天魂去兮!”,一言落罢,身后三人齐齐出声:“司徒南,轩辕贤良,赵思诚去也。”
就在霎时间,徐扶苏睁开双眸,一抹紫光稍纵即逝,右手疾然一戳,给仙鹤点睛!
缥缈仙气起伏,傲姿仙鹤沃然于纸上,墨染之笔赋予了它生机,展翅高飞,唳啸长空。
姜诩与薛李二人杵在两人后方,姜诩眼眶湿润,转头对二人笑道:“北梁有后!”
昔人是仙人,仙人驾鹤西去,一去不复返......
宝莲市鹤舞齐天飞,北梁王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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