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易市
古人云,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贱多指杂耍卖艺的江湖人,也就是下九流),一座城如果想要目窥其富饶,往东行亦可,想要了解其贵胄,向西既了,而南多平民北多杂艺。当然,凡事都不可以偏概全,窥管豹而视林川。
金陵城北遥视中原,是中原与江南来去的最佳行程,故而北城人群杂乱,鱼龙混池。上六合而望中原,过秦淮可视京师,说的便是跨过秦淮河的金陵北城。
北城辖区虽是金陵四城中最小的,但人口数量却是最多的,原因无它,城北人口杂乱。大多行走江湖的人凡入金陵,首选都是北城。
北城杂技武摊在所多有,多是江湖卖艺讨吃的班子,入夜几分便是吆喝不断,口吐火龙胸碎大石脖刺利刃好不热闹,那一圈圈叫好的浪潮迎面而来,刚踏入北城便犹如置身艺海,扑扑民风。
而北城夜间要说最热闹的,当属那江湖人都知晓的繁华集市——易市了。
易市顾名思义便是交易市场,任何一个城池都有易市,仅大小之分,作为大明数一数二的顶尖城池,金陵易市何其之大,仅是面积就占了北城的三分之一,刀枪棍棒衣食住行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没有的,就是那快餐街,苟三挨个数都有那么七八条,还差点着了它的道。
看着差点被扯破的青绿长袍,苟三一口一个娘希皮,老脸都被亲得火辣辣的,深怕上面残有红印被宁欢欢逮个正着,也不讲究,一口浓痰往掌上一吐便是往那脸上蹭去。
“成天吃鸡今儿个让鸡给琢了,回去得跟大姐提提意见,不准后厨在杀鸡了。”摸着脸上滑滑的唾沫星子,苟三又是呸了一口,见着身后那群扭着肥腰虎虎生威的娘们甩着手绢而来,当下也管不得那么多,扯起步子就跑,就差打呼非礼了,这等场景那是极为罕见呐。
跑了足足三条巷子,苟三双掌撑在膝盖上大口的抽着风,那眸子不觉的向回望去,一个满脸绕腮胡的彪形大汉扯起那淫贱的笑容,一巴掌拍在那追来的娘们屁股上,拐子不忘蹭几下快下垂到肚脐眼的胸脯,差点吐出还未消化掉的鸡腿肉来。
呕~
坚持奈不过现实,或许刚吃饱跑累了,苟三牵强的安慰自己。
“嘁~,还道多有本事,不还是到这地儿来了,姐妹们,咱家今夜谁都接,就是不接他,渴死他。”
一道讥讽正好入耳,苟三撑起身子寻声看去,一个脸摸猪油身着粉纱的女子撇来厌恶嫌弃的目光,扭过去的臀位还不忘抖了几下,苟三纳闷,这就得罪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啊。苟三有些无奈,记得那夜在玉妙舫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就给送快餐地了?今夜如不是有事,怕是苟三会仁慈仁德了。
偌大的易市横纵十数里,酒馆客栈摊亭数不胜数,而将易市规划成如此模样的不是官府,而是商人。易市建造者有三家,金陵金家、钱家、苟家,前两家为经商世家,苟家后来居上,三家建造后合收摊位费,坊铺租金,也建有各自的酒楼客栈,凡收益可观的自当吃头食。
年尾分利年初谈,这是古时商贾合谋的基本条款,今时恰逢正月十四,也正是三家洽谈定下的日子,一辆蓝蓬双猿马车缓缓行驶在北城街道上,蓝蓬下悬挂一块雕牌,上书大大的烫金二字——苟府。
入夜十分灯火长市,各种小摊杂艺都已开始响起吆喝,路过客栈酒楼,那一浪浪划拳的肆笑扑面而来,绕过形色各异的铺面,在长廊街道尽头,一座十一层的犄角楼阁印入眼帘中,在楼阁前方,一块悬挂的雕牌红绫摇曳,上书二字——长风。在楼阁犄角上,还挂着一串风牌“长风客栈”。
长风客栈楼阁高耸,装饰华丽,说是北城的标志性建筑都不为过,它似五岳首,一览群山小,坐落在易市之中就如是平地筑白塔,望物窥主福,长风客栈的契主正是金陵苟府苟玉溦。
长风客栈红笼高悬,灯火明亮,在四周的街道上,有足足数百的府卫分三批将其围住,一批府服胸前有个大大的金字,另一批是钱字,身下是无字淡青府服,客栈前摆着一块人形高的精致木牌,深描打烊二字。
蓝蓬双猿马车行驶在拥挤的街道上,无人敢拦纷纷避路,末了不忘对着马车抱拳一鞠,刻钟不到,马车停在长风客栈前,在车帘掀起之际,长风客栈内大步迎出两个中年男子,金袍大腹便便脸肉泛红殷笑不迭,白袍清瘦但瞿毅有神,负着手掌颇具威严气。
“玉溦大妹子可算来了,让得金某好等呐。”金袍男子迎到马车前,见苟玉溦行下马车率先开口。
“玉溦行程有些耽搁了,待会自罚一杯,望金叔钱叔莫怪。”苟玉溦眼露歉意的含笑回应。
“既然玉溦也到了,那便入席吧。”白袍男子后退一步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话不闻喜怒。
苟玉溦淡看他一眼,脸上笑意不迭,刚欲移步,一名六旬老者便是躬身过来,尊敬的道:“福录见过大小姐。”
苟玉溦笑着迎上去,伸手扶起他躬着的身子,道:“福伯无需多礼,进去说话。”
“金叔钱叔,进来吧。”苟玉溦说完便率先入了长风客栈。
金钱二人对势一眼,眼帘轻轻的合了合,相视一笑后随着步子行去,直上七楼。
看着进去长风客栈的三人,苟三双眼也是眯了眯,食指挠了挠发痒的脸颊,左右看了一眼,提起步子朝着长风客栈走去。
“站...”
啪~
钱字府服的府卫见着来人,腰间大刀哗啦抽出半截,那住字还未喝出来便是被无字府卫一巴掌扇倒在地,看都未看他一眼,掐着眉眼走到苟三近前,抱拳躬身道:“小的苟值当见过少爷。”
瞧着眼前名叫苟值当的府卫苟三甚是满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的道:“值当啊,瞧你这身力道是练家子的啊。”
苟值当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虽是在苟府当了三四年差,还是第一次与这苟府珍宝这等距离的交谈,当下也不敢私藏,如实道来:“回禀少爷,小的入府前确是练过几年三脚猫的功夫。”
“不错不错。”苟三欣笑的频频点头,眸子已转,道:“值当啊,瞧着刚被你扇翻的那人没有?”
“瞧见了少爷。”
“把他和他同伴杀了后去找阿成哥,就说你要当好人,让他教教你。”苟三拍了拍他肩膀,留下一脸错愕的苟值当,径直朝着长风客栈柜台行去。
苟值当虽是满脸错愕,但他不傻,不然何在苟府当差几年,瞧着刚被扇的那人和围绕在他身边的几人,侧过头去对身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少爷,您怎么来了!”福录正在打着算盘,忽然一只手将身边的账本抽走,大惊之下见着苟三正拿着账本左瞧瞧右瞧瞧,震惊之余也是笑着松缓下来。
“怎的,福伯不欢迎我啊。”苟三合上账本丢在柜台上,打趣的道。
“我哪敢呐,只是在北城鲜少见着少爷,念想得紧。”福录拿过账本摆在算盘边上从柜台走出来,将苟三拉到八仙桌前坐下,老人家说的那话都满口唾沫星子,显然是激动的。
苟三可以说是福录看着长大的,自从五年前福伯来管理长风客栈后就鲜少见面了,一年来也仅只是年尾汇账的时候瞧着几眼随着苟玉溦而来的苟三,福录又是膝下无子暮年清寡,见着苟三自是欣喜心宽。
“福伯,我可是听说了您这里有上好的酒呐,这难得来一趟不搂点出来招待招待我啊?”
“少爷,您的身子...”福录也是知晓三年前苟三的病情,当下有劝解的意思。
苟三摆摆手,笑着道:“福伯不用担心,你瞧,大姐都给我治好了。”
瞧着苟三胸前那小巴掌大小的黑印,福伯老眼纵泪,听得苟三最后解释后也是喜极而泣,连说三个好字,道:“我这就给少爷取来亲酿的桃花酒,那可是天姥仙山桃花冢独有的桃花噢。”
“对了福伯,大姐上的是几楼啊?”苟三问道。
“七楼,少爷要上去么?”
“没,就问问,那我去六楼等你了福伯。”福伯应了声好后欣笑的去后厨准备了。
刻钟不到,福录抱着一个酒坛掀起门帘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侍女扶着精致的玉盘,上面盛着色相极佳的菜肴。
二人自是相熟,吃聊起来气氛都是极好,福录难得的欣欢,虽是老迈但也饮了三四杯,就当苟三握着酒杯准备接饮时,一声清脆的瓷破声从头顶的木质地板上传来。
“坏了!”
苟三呼的站起来,瞬间出了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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