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生死逃亡(四)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耐心会这样差,约莫等了近两个时辰,兰裔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房门是敞开的,他坐在正对着房门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在细细的品茶,可那略有些张望的模样却泄漏了他的焦灼。
起身走到门口,想要出去,却被人拦住,想要动手,想到弦月之前的话,硬生生退了回来,这些人,这些人完全就是未进化完全的野蛮人,要是伤害了他们一个人的话,必定真的会像弦月说的,遭受到他们的集体攻击,在周朝,他和弦月或许都有以一敌百的本事,但是这些人,一个个体格健硕,还不怕死,这段时间下来,他和弦月耗力不少,身手再不能和以前相比。
“兰公子,你居然等的不耐烦了。”
兰裔轩转身才走了几步,那熟悉的声音便在他的身后响起,心底不由的一喜,那双温和的眸在弦月看不到的方向迸射出喜悦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他并没有转身,而是重新在原来的位置坐下,看着双手端着木质的托盘,站在门口的弦月。
她换了身衣裳,和以前一样素白的颜色,白皙的手指在那乌灰色的托盘衬托下,十分的细腻,比起周朝的小巧精致,那托盘明显要大上许多,上边放置着一个木质的圆桶,手指长短的高度,被东西盖着,左上角的位置摆放着的东西应该是酒壶,右上角的大概就是酒杯了,全都是木质的,也全都比周朝要大上好几倍。
泰山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那不过是针对其他人,其他的事情,在这个看似祥和的地方,昨天,他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棵树吃了,他的血肉成为了那颗魔树的食物,而他的骨头则被吐了出来,弦月这一消失就是近两个时辰,他如何能不担心。
弦月勾了勾唇,她是明白兰裔轩的心情的,也是了解他的,如果离开的是兰裔轩,坐在这里干等着的是她,她同样也会坐立难安。
“饿了吧?我有好东西给你。”
弦月举了举手中的托盘,对着兰裔轩微笑,眉眼弯弯,侧过脑袋,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才开口,那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便离开了,临行前还好心的替他们带上了门。
弦月一步步靠近,她的脚步轻盈,脸上是明媚的笑容,乌黑的发丝和以往一般,随意的披在肩上,远远的,兰裔轩便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淡淡的,随着弦月的靠近,那香气越发的浓郁,直到弦月在他的跟前坐下,那香气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兰裔轩没觉得舒适,反觉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脸上却维持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
弦月的托盘刚放在桌上,不待兰裔轩开口,就已经掀开了托盘内的木质圆盘,层层的白气萦绕,浓郁的响起喷薄而出,直接将弦月身上的香气遮住,隔着如云雾般缭绕的白气,兰裔轩却依旧将弦月脸上的笑容看的清清楚楚,灿烂的笑容,像是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
兰裔轩瞧了眼圆盘内被黄黄的烧焦的一层包裹好的东西,从外形上看,有点像鸡:“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弦月笑了笑,在兰裔轩的跟前挥了挥手:“看清楚了,很干净的,我刚洗的。”
抽回手,想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抬头看着兰裔轩,那清亮的眸,光芒闪烁:“是叫化鸡。”
她边说边将包裹在鸡上边的一层黑黄扒开,因为是刚做上来,很烫,她没掰一片,便会将手指放在嘴边用力的吹几下,然后放到耳边降温,然后又继续去将外边的一层焦黄去除,整个房间都是香气,却没有鸡原本给人的一种腻味感,闻着有一股甘草的清甜。
“尝尝看吧。”
弦月摁住鸡的身子,直接扯了个腿下来,递到兰裔轩跟前,却不见兰裔轩接过。
“兰公子,必须把你的洁癖彻底改了,不然就没女的要你了。”
弦月直接将手中的鸡腿塞到兰裔轩的手中,舔了舔指尖的油,挑了挑眉,那笑容让兰裔轩顷刻间有种不妙的感觉。
“兰公子,你放心,我的手很干净的,这个叫化鸡呢也是我专门处理过的,味道好的都可以出入宫廷的盛宴了,鸡的脖子是我亲手拧断的。”
弦月盯着兰裔轩,挥了挥右手,故作狰狞状,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大拇指与食指嚓咔一声,兰裔轩真的感觉仿佛有一只鸡在自己的跟前被弦月拧断了脖子。
“去掉鸡的内脏,带血的毛涂上黄泥,柴草,然后把涂好的鸡置于火中煨烤,待泥干鸡熟,剥去泥壳,露出了鸡肉,就是现在绝对纯正的棕红色,是不是油润光亮,有没有觉得鲜香扑鼻,鸡肉是非常娇嫩的,口味独特,而且营养丰盛,兰公子,你该多吃一点,好好补补啊。”
兰裔轩方才没有去接并非觉得嫌弃,只是蓦然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不想因为一个鸡腿中断而已。
落英山初遇,她和今天一样,皆是身着一身白衣,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比起现在要狼狈上许多,白裙之上,点点的红梅晕染,发丝凌乱,将整张脸挡住,衣裳上有明显树刮的痕迹,火光映衬下,雪白细腻的肌肤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还有风干了的血迹,眉间的朱砂天然而生,比起那些丽人的画的妆要好看上许多,腰间别着玲珑剔透的玉笛,举止间是男子都少有的潇洒不羁,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如上等铜镜,仿佛能照到人的心里去,当时的她看着雷安刚烤好的野鸡,一副惋惜的模样,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雷安的烤鸡,另外却滔滔不绝的说着她的叫化鸡,眉飞色舞,那天上有地下无的东西,说的让人有种想要品尝的冲动,只是现在被她一说,食欲确实大打折扣了。
“兰公子,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现在还是有洁癖呢,你深陷沼泽,那里边脏兮兮的泥泞。”
弦月皱眉,然后又很快舒展开来,食指在兰裔轩的跟前晃了晃:“那个和普通得到黄泥是不同的,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吃人,那片沼泽,或许会有老虎狮子那样的猛兽,还有许多小动物,甚至和兰公子一样的活生生的人,他们陷入了那片沼泽之后,尸体一点点慢慢的腐化,模糊的血肉便与那些吃人的泥土混成了一体,还有啊,之后的那些天,为了逃开食人蚁的追踪,你三天三夜都没有洗澡,身上全都是汗臭味,那个事后我都没有嫌弃你,现在你居然嫌弃我亲手做的食物来了。”
兰裔轩紧蹙着眉头,最后那一丁点的食欲也没有了,她嫌弃他,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出了一身的汗,她还不是一样,心里虽然这样想,却还是将鸡腿塞进了嘴巴,弦月看着含在兰裔轩口中的大鸡腿,毫无形象的拍了拍桌子,笑出了声,盯着兰裔轩,似有些期待的看着兰裔轩:“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确实就像她说的,鸡肉酥嫩,口味独特,没有一般鸡的腻味,带着淡淡的青草甘甜,脆脆的,兰裔轩盯着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弦月,微蹙的眉头一点点慢慢的舒展开来,不去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一直都知道,她的手艺不错,今日尝到了,更觉得如此。
弦月见兰裔轩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轻笑出声:“不比雷云的差吧。”
十多年的经验,对食物,她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弦月脸上扬着骄傲而又略显得得意的笑容,重新扯了个香嫩可口的鸡翅,直接塞进嘴巴,吃的津津有味,和兰裔轩的是不言寝不语不同,那美味的鸡翅并不能堵住兰裔轩的嘴巴:“兰公子,第一次见面,我是故意和你说叫化鸡的,你这个人,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挑剔的要命,我见过爱干净的,他们坐在草地上最多就垫个垫子而已,还从没遇到过居然给树穿衣服的,简直太恐怖了。”
弦月微抬着头,眼睛瞪大,像是见到鬼的惊恐模样,然后笑了笑:“我知道,如果我那样说的话,你一定会对那个烤鸡失去食欲,不过你真的是个大好人,居然还把野兔也给我吃了,美味的梅花醉。”
想到梅花醉的味道,弦月瞪大的眼睛写满了垂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居然还把舒服的床让给我。”
弦月吸了吸鼻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是嗤之以鼻的,为了给别人一个好印象,吃那么大的亏,在她看来,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弦月取出托盘中的酒壶和酒杯,分别斟满了酒,放在兰裔轩和自己的跟前,然后直接举起酒杯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满足的叹了口气,又很快的皱起了眉头:“味道实在太一般般了。”不过聊胜于无。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们都将兰公子当成英雄少年,君品玉的悬壶济世与你相比,就和这酒没什么差别,实在是太一般般了,完全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他们哪里知道,你这个少年大侠就是个假仁假义,满脑子算计,奸诈狡猾,随时都能把他们给卖了。”
兰裔轩已经将手中的鸡腿用完,对于弦月的评价,颇为赞同:“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弦月连笑了几声,点了点头:“对,他们不但对你不会有半点的指责,依旧会对你感激涕零,他们的心里,你依旧是那个善心仁举的少年英雄,只能膜拜,不敢亲近。”
弦月继续给自己斟了杯酒,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对着兰裔轩举杯:“无论他们怎么样,我凤弦月能认识兰公子,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无论兰裔轩出于什么目的,对别人做了些什么,但是他对自己,至少从未有大的伤害,虽然有过利用,但那些都无伤大雅,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或许自私,但是对自己确实是真心的,现在的她很在意这份真心,比起君品玉那些人,兰裔轩真的已经走到了她的心里,不是因为什么甜言蜜语,而是用他强有力的行动。
“为了我们的缘分,我先干为尽。”
弦月仰头,和方才一样,一饮而尽,眼底的深处却有越来越多的悲伤和不舍,一点点慢慢的汇聚,而她就只能借着这短短饮酒的时间,一点点慢慢的平复缓和。
兰裔轩看着方才他跟前的酒,然后那轻如鸿羽般的视线落在弦月的身上,微抿着的唇,似乎也划出了苦涩。
弦月放下酒杯,看着兰裔轩跟前的依旧满满的酒,轻道了声:“你怎么不喝?难道你不觉得能遇上我是意见很幸运的事情吗?”
兰裔轩也只是微笑,那微抿着的唇向上扬起,看着弦月,指着那只叫化鸡:“我想尝尝鸡翅是什么味道。”
弦月呵呵笑了几声,没有任何的微词,直接扯了个鸡翅递给了兰裔轩,兰裔轩接过,方才唇边:“遇上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幸运。”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她或许会让你失望,让你心痛,你难受的时候,心里或许回想着,为什么我会遇上她这样一个人呢,但是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依然希望自己不要与她错过。
“那就好。”
弦月盯着兰裔轩,只是微笑,呢喃般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得见,她笑着点了点头,配合着兰裔轩道:“兰公子,我也觉得你挺倒霉的,我整日除了吃就只会睡,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和你唱反调,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阴阳怪调的,还时常破坏你的计划,在人前损毁你完美无缺的形象,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比我好,而且呢,你还是兰国的皇子,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你还会坐拥整个周朝的江山,未来一片光明,怎么能和我呆在这个地方埋没一生?就算你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兰裔轩手中拿着鸡翅,静静的看着弦月,没有插话,其实,他是愿意的,什么天下,什么江山,被人众星拱月般的膜拜,高处不胜寒,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他去眷恋,但是就像她说的,计算是他愿意了,她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我放心不下我哥哥,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尤其还是在这乱世。
“我很感激兰公子,真的非常感激,在关键时刻对我的不离不弃,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有你,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或许坚持不到现在,但是兰公子依旧不能超过我哥哥在我心目当中的地位,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哥哥还有哥哥想要守护的凤国子民都能过的好,总要有那么以给人扛起这样的责任。”
弦月盯着兰裔轩,大大的眼睛,晶莹的一片,像是随时都能掉出眼泪来,而他,似乎一直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兰裔轩左手拿着鸡翅,另外一只手突然扣住了弦月撑着桌上的右手手臂:“我会带着你安全离开这个地方的。”
弦月仰头,看着兰裔轩,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笑着点了点头,兰裔轩松开他的手,右手在弦月的跟前晃了晃,轻轻的叫了声:“弦月。”
那低柔的声音,像是情人间的呓语:“就是这只手。”他继续晃了晃:“当初我就是用这只手结束了母妃的生命,她的嘴巴张开,里边已经没有了舌头,那鲜红的液体顺着拇指和食指的缝隙,直接流到了掌心。”
弦月瞪大着眼睛,兰裔轩温和的眸光变的深沉而又空濛,他似乎一直都很讨厌流动的鲜红,就是因为那件事吧。
“我最最害怕的就是挚爱的人在我的面前流血,然后彻底离开,所以弦月,终有一日,宫少华会死在我的手中。”
弦月盯着兰裔轩,心猛然一震,脑海中刚有什么想法浮出水面,兰裔轩突然抽回手,揉了揉眼睛,轻呼了一声,打断弦月的思绪。
“怎么了?”
弦月看着兰裔轩不停流着泪的眼睛,站了起来,微曲着身子,轻声问道。
兰裔轩抽回手,闭着眼睛:“手上的油好像渗进去了,眼睛有些辣。”
兰裔轩指着自己的右眼。
弦月蹲低身子,双手掰开兰裔轩的右眼,凑上去,对着他的眼睛用力的吹了吹。
“好点了吗?”弦月问道,突然发笑:“兰公子,我的口水都到你的眼睛里边了。”
兰裔轩扯了扯嘴角,发出轻轻的笑声,左边的眼睛咪开一小段缝隙,左右两只手分别拿着自己和弦月桌旁的酒杯,交换了一下,弦月盯着兰裔轩的眼睛,根本就没发现任何的异样来。
“好多了。”
兰裔轩长舒了口气,弦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刚坐下,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四个黑黑大的大块头站在门口,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走到弦月跟前,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声,弦月起身,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天空,原本的蔚蓝色已经渐渐变成了血红色,还只是淡淡的血红,渐渐的凝聚,像是要喷发的火山,随时随刻都能要了人的性命一般。
弦月转过身,对进来的女子和颜说了几句,那个女子看着弦月,手指向天空,转身离开,然后站在门口等人。
“兰公子。”弦月手指着站在门口的五个人:“他们说我们把这里的食物还有酒全部喝了。”
兰裔轩跟着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弦月:“我陪你喝。”
弦月低着身子,掠过坐上的酒杯,偷偷的松了口气,抬头的时候,脸上便是如花的笑靥,美丽干净的笑容,眉间的朱砂妖娆,她笑着,用力的碰了碰兰裔轩杯中的酒,仰头又是一大杯下肚,兰裔轩看着她喝下杯中的酒,低头,轻轻的闻了闻,学着弦月的模样,豪爽的饮下了杯中的酒。
房间的门突然被站在门口的两个男子关上,弦月扔掉手中的酒杯,突然上前抱住了兰裔轩,垫着脚尖,凑到他的耳边,微颤抖着的声音有些哽咽:“兰公子,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兰裔轩的手伸到半空落下,拍了拍弦月的背还有肩膀,轻轻的恩了一声,弦月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种昏昏欲睡之感,她起初并未放在心上,渐渐的,那股倦意越来越浓,她这才推开兰裔轩,比以前更瘦弱的身子晃了晃,手指着兰裔轩。
兰裔轩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这才开口:“我换了我们两个人的酒。”
弦月想要睁大眼睛,可是脑袋确实迷迷糊糊的,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想要好好的睡一觉,空白的大脑有许多疑问,为什么是酒?兰裔轩是如何看出来的?她应该在叫化鸡上动手才对,但是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最后的食物了。
“不行,她不能晕。”
弦月使劲的晃了晃脑袋,走到兰裔轩的跟前:“兰公子,你不能。”
她有许多话要对兰裔轩说,两个人,如果不是她死的话,那只有一起死了,兰裔轩去了也没用的。
“好好睡一觉。”
兰裔轩低头看着拽着他衣裳不放的弦月,扬手,一掌打在她的后脑勺上,弦月的话还没说完,最后看了兰裔轩一眼,那压抑着的悲伤和绝望像是十五的月光,倾泻而出,然后一点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兰裔轩将昏倒在怀中的弦月抱上了床,轻轻的替她整理发丝,从未有过的柔情。
弦月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事实上,面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她能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做到如此坦然,她确实已经很好了,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心境总归是不一样的了,想要留下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很多时候便有些刻意了。
她穿上了自己一贯穿着的白衣,将发丝随意的披在肩上,她从来不用胭脂香粉,可身上却又一股似清淡又似浓郁的香气,她说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生出那么多的感慨,甚至还让兰裔轩喝酒,她说她最最放心不下的人,她说她对兰裔轩只是感激,如果那些人真的只是让他们住在这个地方的话,能够有一辈子的时间对兰裔轩好,她不会亲自动手做叫化鸡,如果有商议的时间,她不会在今天做这些事,而那些人推门的时间与昨晚祭祀的时间,相差无多。
兰裔轩不是一般的男子,擅长算计的人必定是心细如发的,他们能注意到每一个就细节,别人能注意到的,还有一般人无法察觉的,他虽然听不懂弦月与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却有敏锐的判断力。
如果那些人只是不想让他们离开,不会是那样的眼神,仿佛他们是被困在囚车的猎物,两只手指,收回了一根,留下的一根,他当时的理解就是,你们两个人就只能留一个,如果说他们之前对弦月的态度还算合理的话,那么后边就有些恭敬过头了,在这个地方,他比以前更加小心,脑子转的也更快,弦月做的一切事情都让他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后来,她指着门口的那些人,告诉他,是他们让他们喝酒的时候,他心里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她之前告诉自己这里的人团结,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对手,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吧,她知道自己中午会离开,担心他会因为一时冲动动手。
兰裔轩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额头,看着弦月的脸,就算是昏迷,她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那样的不安,兰裔轩伸手,轻轻的抚向她的额头,抽出一直藏在腰间的雪魄,放到弦月的身旁:“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他笑着,低头,轻轻的吻上她的眉梢,他也有害怕的事情,他体会过至亲离开,不想悲剧再一次发生,她有牵挂的哥哥,而那个地方,他什么牵挂也没有。
兰裔轩起身,转过身,深深的凝视了弦月一眼,再没有任何犹豫的离开。
以前,他总认为万事万物皆在心中,只要有心,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人定胜天,但是现在,看到那么多的千奇百怪的东西,他渐渐明白,很多东西,根本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的。
他和弦月或许会被那些食人蚁追了三天三夜,但是内心里,他们并不害怕这些野人,都是人,大不了放手一搏,如果她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让他继续活着的代价,那一定是他们不能离开这里。
弦月昏睡在床上,她能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让人的整颗心都颤抖起来,她在梦中,可意识却是那么的清醒,兰裔轩已经离开,他很有可能会和那个人一样,变成那颗魔树食物。
弦月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梦中,那个梦是一个怎么都无法攀越的深渊。
身着萨满服的首领站在台上正中的位置,轻轻的摸着那个即将丧生的男子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那个穿着奇特的穿着紫色的衣裳,虔诚的接过首领递过去的汤汁,她就站在他身后的位置,身子不停的向前探,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脸。
那个紫衣少年突然转过身,弦月整个人一惊,那份心颤,就算是在睡梦中,她也明显能够感觉得到,温和而又空濛的眸,就算是微抿着也是上扬的嘴角,亲近却又让人觉得不敢靠近亵渎的笑容,是兰裔轩,是兰裔轩,可他现在的眼睛却是明亮的琥珀色,一脸的茫然,那个萨满突然走到她的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明让你能用我们的语言与我们交流,让我知道了你们此行的遭遇,但是你们破坏了我们的祭祀活动,激怒了我们的神明,所以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喝下我们神明的**,投入她的怀抱,否则你们全都要祭祀我们的神明,只要你们一个人喝下我们神明的**,在他死之前,你还有时间逃跑。”
弦月甩开那个在自己跟前喋喋不休的首领,快步去追兰裔轩。
“兰裔轩。”
“兰裔轩。”
她跟在兰裔轩的身后,使劲的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她的喉咙都已经快要喊破了,兰裔轩依旧没有半点反映,那行走着的肉体,完全是没有灵魂的,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弦月急了,双手紧握成拳,双手张开,拦在他的身前,可奇异的,兰裔轩居然从她的身体穿过了,继续朝着林子里边走,最后在一棵外形酷似于菠萝的树前停下,八块巨大的叶子,围成一个拱形,叶子上长满了像老虎爪一般的针刺,树的顶端是六根白色的枝条,弯曲的枝条在空中飞舞,劈打着周围的空气,就是昨天她看到的食人树,树底下还有昨天残留下的白骨。“兰裔轩。”
然后那个萨满又走了上来:“你的朋友马上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他刚才通过了神明的智慧与你进行了道别,在他没死之前,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赶快离开吧,他并不是我们神明想要的美味,一旦他离开,我们就会全力追杀你,然后将你供给我们的神明,我相信她一定会满意的。”
她完全没听清楚萨满的话,只是一个劲哭着喊着兰裔轩的名字,但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他的双手攀上了那棵魔树,那些如章鱼般的枝条在空中狂舞,发出像蛇吐信子一般的丝丝声,兰裔轩的脸色一点点发白,然后变成了暗紫,那些那些布满了尖刺的巨型树叶,像是恶魔的血盘大口,猛然张开,将他整个人的身体完全包裹了下去。
弦月觉得好痛,丝毫不逊色于皇陵的痛楚,心口好像裂开了一个大洞,不停的有鲜血流了出来,那鲜红的血液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而床上,弦月的脸色也一点点变的难看起来,她用力的呼吸,眉头皱起,因为就算是呼吸,那也是痛的。
弦月倒在床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了一般,那原本苍白的脸像是被火烧了,红的能滴出血来,尤其是眉间的朱砂,如血液一般,又像是盛开的花朵,一点点慢慢的流动。
弦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像被铁链锁住了一般,根本就动弹不得半分,她努力的挣扎,用尽自己毕生的力量,眉头拧成了一团,放在床边的双手一点点慢慢的松开,像是在继续力量,然后紧紧的握住,想要冲破一切的束缚,弦月的身子用像乌龟一般的速度蠕动着,一颗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痛的,乱的,她身上全部都是。
兰裔轩,你不能去,不能去,你去了也没用的,就算是你牺牲了也一定能就得了我。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脸上是冰冰凉凉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长长的指甲已经刺进肌肤,渗出点点的血迹,忽然,她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却又机器柔软的东西,就像是燥热的夏天一把冷水,她觉得欣喜,拇指和食指中间关节的位置用力往上边一蹭,疼痛的感觉,却让她觉得舒心,身上那些捆绑着自己的铁链在遇上那些鲜血之后,那无坚不摧的钢铁瞬间融化成了水,弦月的双手紧握成拳,大叫了一声,突然坐了起来。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从小被柳心悠当成药人,就算是这样强悍的迷药,自己也能凭借着过人的毅力提前醒来,但是她睡了过久,还来得及吗?
伸手,一摸脸上,那冰冰凉凉的,果真是自己的泪水。
心,是惶恐的,胸口的那个位置,砰砰跳的奇快,仿佛要跃出来了一般,弦月看着放在床榻的剑,想也不想,掠剑起身,直接将门劈开,天边的晚霞已经变成了乌黑色,弦月一惊,手中拿着的剑差点掉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朝着昨天的祭祀场跑了出去。
千万要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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