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话 变化与萧家
那头的揽金还在咳嗽,云仙在旁念叨着递酒,忽然天歌好似忽然明白了揽金反常的原因。
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开始的。
寻了多年的人,忽然就这么陡然放弃;喜欢了多年的口味,忽然就这么变化;带了多年的面具,忽然就这么毫无理由地丢弃。
这些所有看上去没有关联的事情,仔细思索起来,却都有着同样的关联。
而这最终的连接点,都是一个人。
一个本以为死去,却依然存在于这世间的人。
在自己进入暗道之前,揽金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天歌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这些都跟自己的舅舅蒋云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可是天歌却觉得有些地方依旧不太对。
既然是寻找多年的朋友,不管是生出误会还是彼此无法认出,最重要的不该是出口解释化解矛盾,最终相识相聚么?
可是如今遇到阻碍,揽金的态度倒像是带着几分赌气,跟姑娘家置气一般。
这念头一起,天歌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个可怕骇人的猜测在她脑海中炸裂开来。
尽管难以置信,但当过往的种种联系在一处,一切好似全部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多少年来如一日的寻找与等待,多次楼阁之上的酗酒与宿醉,所有的执著都在对方明明活着却不愿意相见的选择中化作不满气恼与绝望。
如果她的猜测不错,那么揽金对于云山先生别样的依恋和如今判若两人的气恼与漠然,都来自于那别样的情愫与疯狂的念想。
望着再一次伸出筷子去夹麻辣肘子的揽金,天歌纵然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却也忍不住就这样任由揽金自我置气下去。
上前两步,她伸手夺过揽金的筷子,顺带着将麻辣肘子和酱辣烧鸡一道连盘端起,反而将甜藕莲子与鲫鱼豆腐汤推到他面前:
“吃不了辣的就莫要吃。宋婶这么些年口味改过,都已经不再进辣,你在临安和姑苏待了这么多年,却还想捡回原来的习惯?况且就算想重新练出食辣的本事,也不带这样一口两口就能变回来。”
揽金没有想到天歌会突然如此,一时间有些发懵发愣。
旁边的云仙亦是觉得意外,不过比起揽金来,他此刻到底反应更快一些。
是以尽管不知天歌口中所说的宋婶是谁,却还是眼疾手快的在天歌收盘的时候,将勺子和备用的碗筷拿了出来给揽金换上。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吃不得辣就莫要勉强,就算是想要换换口味,也不能陡然就这样刺激味蕾,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今儿个添一点辣,明儿个加一点辣,这一日日下来到最后,便也能跟被敌人一样无辣不欢了。”
云仙一句句的说着,然而揽金却没有看他,只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天歌,默然不语。
“民以食为天,祭好了五脏庙,才有力气做别的事情。你如今可不是自己一个人。”
说完这话,天歌将食盒收拾好,拎着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转身出了花厅。
她没有再多说别的话,也没有再去看揽金。
但她却清楚的知道,话里的意思揽金能明白。
有些人在生命中的确重要,但若是看开了,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人这一生,终究是要为自己,为身边的人,为身上肩负着的责任与使命负重前行,而非因为某个人,就自甘堕落自暴自弃,忘记了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责任。
望着突然离去的少年,搭腔的云仙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过他也没想着去问,且不说那少年人与他不熟,就是相熟的揽金也不见得会跟他说实话。
想到这里,云仙不由有些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谁曾想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揽金却忽然间从他手中拿过筷子,加了一块嫩豆腐放入口中,又啜了一口鱼汤。
“这么些年没有喝过香满楼的鲫鱼豆腐汤,如今一尝,竟是比过去还要鲜美。”
赞美完之后,揽金再次一言不发的对付起面前的食物,云仙则在旁边就这么摸不着头脑的看着,直到他吃完最后一口,然而优雅地放下勺子用素巾拭了拭嘴角。
直到这时,云仙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小桌对面的椅子上,直勾勾的看着揽金,一脸严肃:
“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以往不明白的东西罢了。”揽金神色淡淡。
“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云仙颇有几分不依不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能让从来不摘下面具的你,也舍得露出这张脸来?”
别人不知道摘下面具意味着什么,可云仙却清楚得很,是以这句话问得斩钉截铁,好似要看穿到揽金的心里去。
面对云仙近乎逼问的质疑,揽金再没有似先那般动怒。
他看着云仙几许,忽然笑了出来:
“当初罩上那东西,是因为这张脸只会招惹祸端。可是如今我既然身为堂堂揽金阁主,掌管着整个江南最大的势力,露出真容来,又能如何呢?”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云仙并没有笑,反而神色更为凝重。
“那云仙公子说的是什么呢?你我已经十三载未见,姑苏临安虽近,但却不代表任何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曾经的自以为是,可莫要在岁月变换了之后还原模原样的往头上套。”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漠然,那么此刻的言论就有些刻薄诛心。
“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揽金轻笑一声站起身来: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意思,我也不想知道云仙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当真顾念往日的情分,后日一早我启程回返临安,作为老友来送我一趟便罢。其余的事情,我想你我都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也该知道什么事情做得,什么做不得。”
云仙抬头看着揽金,最终沉默一刻,点了点头:
“好。”
“既如此,我便先不奉陪了。容后那一千两银子,我会让人送去香满楼。”
说完这句话,揽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徒留云仙一人望着面前的空碗盘发愣。
许久之后,他猛地一拍脑门:“老子这回真成跑腿送餐的店伙计了?”
丧着脸收拾着盘子,云仙忽然又兀自乐呵起来:
“不过跑这一趟能赚个一千两,倒也不算吃亏。”
说完这话,他脸色一变,又懊丧道:“哎呀,早知道方才就该多说个数儿,揽金阁这么有钱,叫个五千两应该也不成问题……唉,失策失策,着实失策。”
……
揽金的变化,大宅中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心中也多有嘀咕。
但不管各人心中如何作想,至少没有人敢出言质疑和问询,在大宅中众人的忐忑里,天歌则好生睡了一觉之后,给姑苏萧家的递上拜帖上了门。
如果说当年的蒋成和算是江南乃至大齐最有名的传世大儒,那么如今萧家的家主萧恒便是另一个属于大周的蒋成和。
江南府学渊源久长,学子更是占了大周多数,再加上再过两月便到州试,是以为了获得萧恒在学问上的指点,平素上门求访拜谒的学子简直可以排成一条长龙。
但奈何这几年来,原本身体颇为康健的萧恒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日见客,也不过一两人。
是以萧家守门的护卫甚至专门将拜谒之人列了个名单,按照自家主子的身体状况安排好了拜访的时间排次贴在了府门外。
然而今日,如约前来拜访的学子在花厅等了半刻钟之后,却依旧没有见到萧恒出现。
反倒是府里的侍从带着些许歉意前来道歉:
“对不住了公子,今儿个我家老爷有故交前来,许是没有时间当面指点您的文章,不过老爷说了,请您将带来见的诗文暂且留下,这两日他会抽空亲自给您批注修改,到时让人送至您府上,您看可好?”
那学子闻言忙不迭又喜又奇地站起身来。
喜的是萧恒亲笔批阅修改后的文章,会比当面三言两语的点评更费心力,也更让人获益匪浅,今儿个这是自己难得行了大运。
奇的是不知那位故交,到底是何方神圣。
早先听闻萧恒还在上都云阳书院授学之时,曾与当世不少大儒交好,若是今日有缘一见,许是可以同时得到两位贤人的指点,这可是莫大的运气!
是以双手递上自己的诗文之后,那学子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既如此,便有劳小兄弟帮忙将诗文递交先生……不过,今日上门拜访先生的那位故交,小兄弟可知是哪一位先生?”
侍从本欲推脱,但听到那学子的问题之后,又松了口气接过诗文,而后将碎银掩入袖中:
“倒不是什么先生,而是一位小公子。”
“小公子?”那学子倒是没有想到。
许是收了好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侍从便也不再瞒着,而是靠近几分道:
“是一位姓林的小公子,拿着一封说是家主故交的信上了门。家主看完信之后,先是恼怒至极,甚至摔了最喜欢的笔洗,但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却又让人将那小公子请了进来。如今两人正在书房中叙话呢。再有旁的,家小的就不知道了。”
漫说知道不知道,光就眼下这三言两语,便已经足够那学子瞠目结舌。
要知道,作为有名的大儒,萧恒修身养气的功夫已是一流,不说别的,就是周身的修养,也使得他从来不会轻易与人置气。
如今气得蒋笔洗摔碎不说,更为诡异的是居然是在生气之后反将人留下私谈,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书生兀自沉思的时候,那侍从已经等着催促他离开。
浑浑噩噩踏出萧家大门之后,书生还有些迷瞪,直到对面茶楼里有人唤他名字,他这才回过神来。
“哎呦刘兄这是怎么着的,得了萧先生的指点,竟是行走都变得飘飘然了?”
那书生没有理会茶楼上取笑他的几人,而是回头望了一眼,略一思索坐在了正对着萧府的茶楼大堂,盯着那扇漆红的朱色大门,准备看看那姓林的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刻萧府的书房中,萧恒也同样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想着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但沉默半晌之后,萧恒还是问出了自己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在在下府中。”
“你府上又在何处?”
听到萧恒的第二个问题,天歌并没有继续回答:“虽然林某只是负责送信传话,但先生这问题,却还是让林某不得不多问一句——知道了小姐人在何处,先生准备如何做呢?将人绑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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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作为有名的大儒,萧恒修身养气的功夫已是一流,不说别的,就是周身的修养,也使得他从来不会轻易与人置气。
如今气得蒋笔洗摔碎不说,更为诡异的是居然是在生气之后反将人留下私谈,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书生兀自沉思的时候,那侍从已经等着催促他离开。
浑浑噩噩踏出萧家大门之后,书生还有些迷瞪,直到对面茶楼里有人唤他名字,他这才回过神来。
“哎呦刘兄这是怎么着的,得了萧先生的指点,竟是行走都变得飘飘然了?”
那书生没有理会茶楼上取笑他的几人,而是回头望了一眼,略一思索坐在了正对着萧府的茶楼大堂,盯着那扇漆红的朱色大门,准备看看那姓林的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刻萧府的书房中,萧恒也同样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想着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但沉默半晌之后,萧恒还是问出了自己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在在下府中。”
“你府上又在何处?”
听到萧恒的第二个问题,天歌并没有继续回答:“虽然林某只是负责送信传话,但先生这问题,却还是让林某不得不多问一句——知道了小姐人在何处,先生准备如何做呢?将人绑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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