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忘于江湖

　　姜黎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红色的斑点全都消失了，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痊愈了，他还让给自己送药来的莫兰替自己检查了一遍。莫兰替他检查了之后也说他这是全好了，姜黎高兴极了想要去找李莲娘向她道谢，不过莫兰却说他现在还不能出门。

　　虽然说姜黎身上的花柳病是治愈了，但谁都不能保证是永久治愈还只是暂时的，故而莫兰建议姜黎最好还是先继续在房中待着，观察几天情况是否还有复发的可能。姜黎思虑再三也就同意了莫兰的建议，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与外人隔绝，多待上了几日也没什么关系。

　　莫兰没有告诉姜黎的是他虽然是好了，可是给他治病的李莲娘却在清早的时候发了高烧，所幸没有被姜黎传染，只是因为这些天太操劳所以才会病倒的。姜黎既然没有向她打听，自己也就按着庄主的吩咐不告诉他就是，莫兰如此想着，收拾了姜黎喝完的药碗就下楼。

　　到了中午没见到每日都要来替自己扎针的李莲娘，姜黎心下猜测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到了傍晚还是没看到李莲娘，姜黎就问过来自己送药膳的莫兰：“你们庄主呢？”

　　“……庄主她昨夜染上了风寒，清早发了高烧，现在还在睡呢。庄主交代过让姜郎君暂时不要出门，再观察几天看看情况，让你不必担心她，她只是最近这些日太累了，休息一两日就好了。”莫兰见姜黎向自己打听起李莲娘的行踪，便按照李莲娘之前吩咐过的说了。

　　听到李莲娘是因为自己才病倒的，姜黎心里很是自责想要去找她，但又想起了莫兰的话止住了脚步。少顷，他让莫兰替自己找来了一些作画用的颜料，临睡前只画出了一个少女模样的轮廓在纸上，又一日起床服药用过药膳之后，他又继续提笔开始画少女的五官和头发。

　　李莲娘这一病就昏睡了两三日，期间迷迷糊糊的曾经睁开眼看到过给自己喂药的绿蕊，还看到了夜刀。虽然那时候她的意识不清，但还是能分辨得出对方是谁，夜刀原本是回来向她复命的，可是看到李莲娘如今病倒了，只顾着先照顾大半夜醒来找水喝的李莲娘了。

　　她还记得自己似乎在梦中跟人耍赖，实在是懒得不想动不管走哪里都要人抱着，眼下李莲娘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想起夜里有个人在照顾自己，不由得一阵脸红。拍打自己的脸让自己彻底清醒，片刻后就看到绿蕊端着一碗祛风寒的药进来了，惊讶：“庄主你醒了！”

　　“喊这么大声作甚，我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而已。我睡了多久了？”李莲娘问

　　绿蕊道：“已经三天了，今天正好是第四日的正午呢，奴婢去楼下让厨房烧些热水上来，庄主躺了这么久一定需要好好洗个热水澡。”绿蕊把药放下就又跑了出去，李莲娘自己起床来端了药喝了，走到阳台上去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看见楼下的大街上很是热闹。

　　不多时李莲娘就看见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铠甲的青年从人群之中渐渐来到临仙楼当下，李莲娘迅速的收回了视线，转身回到房中来。正好此时绿蕊带了人上来往浴房之中浴桶之中添水，不多时绿蕊和那些个伙计出来，伙计们都提着空桶下楼，绿蕊走了过来。

　　李莲娘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后，听绿蕊说姜莫兰刚刚上楼来找过自己，说完绿蕊就过来伺候着李莲娘穿衣。当李莲娘出门下楼的时候，姜黎还在自己住的客房里修改自己画的画，他的丹青很不错，就是画完了之后自己左看右看，就是觉得还不太让自己满意的。

　　李莲娘进门的时候，姜黎手上还拿着画笔在画中少女的眉眼上修修改改，见姜黎在忙碌着什么，李莲娘就只在一旁坐着，品着茶慢慢地等待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姜黎把彻底完工的一幅画拿到李莲娘面前来给她看，李莲娘望见这幅画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画的是自己。

　　“姜黎，你为什么要画我？”李莲娘蹙了眉，不解地问。

　　姜黎的脸上诡异的泛起一抹红晕，这不像是一个在南风馆里待了多年的一个人该有的表情，除非是他真的对自己产生别样的情愫。李莲娘转头让一旁正在端茶递水的绿蕊出门，姜黎看着她脸上一瞬间冷肃起来的神色，心下一片挫败和伤感，他问：“你不喜欢吗？”

　　“你的画我很喜欢，谢谢你画了这幅画送给我。不过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有驸马而且已经过了明媒，这些天我给你治病，与你接触颇多或许是这样才让你产生了误解。”

　　听着李莲娘的话，姜黎摇了摇头一口否定了李莲娘口中的“误解”一词，他说：“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何况虽然知道你已经和人定了亲，但眼下你们不是还没有成亲呢？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那位未来的准驸马无关，不是吗？”

　　“……你说得对，我竟然无话反驳。”李莲娘无语极了，她拒绝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了，姜黎仍然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她也是没法了。不过眼下既然姜黎的病好了，继续留在临仙楼也不是办法，要是让他离开这里的话，姜黎如今还能够去什么地方呢？总不能回南风馆去。

　　也是已经看出了李莲娘的心思，姜黎朝她笑了笑，说：“我想去江南，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中原王朝的江南一带是个很是富庶之地，那里的山山水水吸引着无数文人墨客吟诗作赋，是一个让人去了就不想离开的好地方。庄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就送姜黎到江南去吧。”

　　“江南城池众多，你想好去哪里了么？”

　　姜黎摇摇头，说：“对于中原的城池我并不是很了解，庄主有什么推荐的？”

　　“去苏杭吧，你的丹青如此之好到了苏杭总会遇到赏识你的贵人的。”李莲娘将姜黎赠给自己的这幅画卷了起来收好，拿着就要出门。身后的姜黎忽然起身来抓住了李莲娘的手，李莲娘回头纳闷极了地看着他，姜黎伸手过来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说：“好了。”

　　觉得姜黎有些莫名其妙的李莲娘，拿着画出了门不多久的时候，姜黎就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是李莲娘安排来带他离开太原城的人。直到坐上了出城的马车上，姜黎都还是觉得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自己所经历的所有都仿佛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只要从梦中醒来，楼兰还是楼兰，没有国破家亡没有大火焚烧城镇百姓嘶吼好处嚎叫，没有什么南风馆没有什么花柳病。他越是想要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去，脑海之中就越是难以抹去那些不堪，身边跟着他的还有一个名为元宝的书僮，也是李莲娘安排过来照顾他的。

　　元宝看见姜黎神情有些不对，连忙拿了一封书信出来递给他：“郎君，这是庄主给你的。”

　　“给我的，信？”姜黎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现了幻听，元宝却点头，并说：“庄主说，等我们出了太原城再把这封信拿给你，还说等郎君看完了，找个地方把这封信烧了。”

　　姜黎正襟危坐起来，这封信上没有封口所以很容易就拆开了信封，里头除了一张用娟秀的小楷写得一些关切话语的信笺，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画。画是匆忙之下画成的，笔迹匆忙却将一朵昙花盛开又逐渐凋零的画面刻画地很是清晰，一如他和对方的相识一般。

　　昙花一现，就是忘记。相忘于江湖么？呵呵……

　　姜黎前脚刚刚从临仙楼离开，后脚明月郡主李月落就来了，她看上去很是不开心的样子，听说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回来了。如果李月落来找自己是为了那个郑西源的话，李莲娘也帮不了她，毕竟郑西源是认识自己的，在晋王府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之前，她还不能暴露行踪。

　　“子蕖你说我该怎么办呀，我娘让我哥哥邀郑西源到马场去赛马，还要我也跟着去这不是明摆着的让我和郑西源见面培养感情？我娘还是不是我亲娘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没嫁给人家呢，要是传出一些什么流言蜚语的了，我娘还不是又得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唉。”

　　李莲娘坐在那儿调弦，见她这么着急上火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左右是你未来的夫君，提前和他见个面培养一下感情也挺好的，何况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你就一起去呗。”

　　“可是我听阿蛮说那个郑西源可凶了，今天他不是刚从长安回来么，我让阿蛮出来看了一下，他在街上遇到拦路的流氓，直接就把人的手给砍了，好吓人的！”说着，李月落脑子里就想象出了自己以后被对方家暴的场面，于是她赶忙摇摇头，说：“那我岂不是更惨？”

　　“郑将军乃朝廷正五品宁远将军，莫说是区区一介流氓了，就是五品以下的官员敢拦他的路也是一样照砍不误。大昭律法在此，他也不过是在按着律法行事，有什么错呢？何况对方拦住他的路，想来是动机不纯才会遭此一劫，那是他活该被郑将军砍了手。”李莲娘说。

　　李月落从凳子会客厅的凳子上起身来，走到琴房里来到李莲娘面前坐下，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嘛子蕖，娘说过了要是你跟我一起去马场的话，可以让我在外面多玩半天的……好不好嘛子蕖～你是不知道自从你从王府搬出来了，我好久没出门了。”

　　“只要你不要再冲我发嗲了我就答应，郡主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李月落忽然把自己抱得死死地，双手环着她的脖子都快让她喘不过气来了，可是真要答应李月落了的话，去马场的话就一定会和郑西源打照面。那么，到时候万一自己的身份被郑西源揭穿了怎么办？

　　李月落快速地收了手退到一边正襟危坐起来，她笑呵呵的说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应该有骑装的吧，明天一早我过来找你，到时候就一起出城！啊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又能出城去玩了，天知道我这几天绣嫁衣，那些绣花针都快把我的十根手指都给扎全了……”

　　李月落往身后一倒，就直接睡在了地板上，她躺下来的地方是在李莲娘的右手边，她翻个身过来，从李莲娘的侧脸一路往下看到李莲娘的肚子上。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伸手过去摸了摸李莲娘的肚子，忧愁极了：“子蕖，你穿了几件衣裳啊？”

　　“今日天气有些凉多穿了两件，平日里都是三四件，怎么了？”李莲娘不解。

　　李月落说：“你这裙子的系带系得好好看啊，你看我这个，是绿蕊给你打结的吧？真好看。”

　　“……郡主，您是在说奴婢没有绿蕊姐姐那么心灵手巧咯是吗？”正好和绿蕊端了茶水和点心进门来的阿蛮，听着了李月落的这番话，登时就不乐意了。

　　李莲娘扭头同情地看了眼李月落，而后把琴桌上的一架古琴翻了个身来，把几颗用梅花研制的香丸放了进去，接着用丝巾将整个琴身都包裹起来。再把这架古琴拿到了一旁的琴架上隔起来，琴架底下有一个双耳银鼎牧童放牛图案的香炉，上面白雾寥寥，清香不断。

　　“阿蛮，呵呵呵我没有那个意思啦，你不要生气嘛嘿嘿嘿。”李月落起了身出去哄阿蛮去了。

　　绿蕊端了一盏茶进来：“庄主，为何要把香炉放在琴架底下用香薰着呢？”

　　“这架古琴许久没有被使用过了，我刚刚才给它把琴弦重新打理了一遍，用青莲香薰一薰能让这把琴本身的桐木香味催发出来。”李莲娘说完便接过绿蕊手中递来的茶盏，揭开茶盖刮了刮茶叶，浅啜了一口，问道：“世子要筹集的稻谷可有消息了？”

　　“奴婢今日没收到消息，前天听说晋王请了几个城内的几个米商和并州一带的米商，要来我们临仙楼摆酒席呢。”绿蕊说。

　　李莲娘又问：“什么时候？”

　　“好像是明天，怎么了庄主？”绿蕊回道。

　　“明日我要和郡主出城去马场陪她玩，你就留在临仙楼帮卫掌柜吧。”说完，李莲娘端着茶盏出了琴房，来到阳台上驻足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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