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狼（十九）

　　脚步声正以一种极度悠闲的节奏向马赛他们逼近，轻快的口哨在昏暗的下水道里编织出欢快的曲子，是什么来着？马赛觉得这旋律很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对了，是《猎人合唱》！”

　　“《猎人合唱》？”

　　“歌剧《魔弹射手》中第一幕中的合唱，最近乐队正好在练习这首歌，‘哈哈哈哈’的傻笑能响上整整一下午。”

　　《猎人合唱》可能是整部歌剧里最广为人知的曲调，由圆号演奏的轻快曲调算是帝国官样文化中为数不多轻松写意的旋律，比起那一堆军队气息和政治味十足的进行曲风格音乐，还有一堆庄严肃穆的交响曲，《猎人合唱》的接受度要高得多，也更容易被人记住。

　　不过要用口哨吹出《猎人合唱》还不走音，还一边连续不断的施展各种术式，一边吹口哨……对面那货的肺是铁打的么?脑子是钛合金做的?

　　马赛脑袋里满是吐槽和胡思乱想的时候，“夜莺”却发现了另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你说这是《魔弹射手》里的曲子?确定吗?”

　　第一次，“夜莺”的声音蒙上了恐惧的色彩。即使和“塞壬”对峙，躺在陌生男人的怀里自己动手取出嵌入手臂的子弹，她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却在听见“魔弹射手”这个单词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

　　马赛不会知道那首歌在血雨腥风的治安战战场上意味着什么，只有从那个尸山血海的地狱幸存下来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意义，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和绝望。

　　在残酷疯狂的战场上，人们也需要休息，需要音乐和其它娱乐。然而“自由军团”也好，其它的武装游击组织也好，没有一个人喜欢《魔弹射手》的。

　　不是旋律不够优美，也不是语言上的问题。“自由军团”里一大堆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份子，普通战士也接受过程度不一的扫盲，读写精灵语和鉴赏音乐都没什么困难。不喜欢《魔弹射手》纯粹是这出歌剧和某个怪物及其指挥的部队关系紧密而已，一听到这出歌剧的曲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血腥可怖的战场传说和残留现场。

　　那个怪物，还有其麾下部队的名字是——

　　“亲卫队第⑨特殊作战群‘人狼’，指挥官是卡斯帕尔.格奥尔斯基上校，绰号‘魔弹射手’。”

　　道出对手的身份并未让“夜莺”感觉轻松一点，她只感到彻骨的心寒与恐惧。

　　在这一点，马赛与她意见完全一致。

　　“亲卫队?!你说的是皇帝直属的亲卫队?!”

　　立志成为帝国军人的马赛也曾经向往过成为一名亲卫队队员，要知道除去直属皇帝的荣耀光环和高薪高福利待遇不说，只要是帝国公民，不管所属等级皆可报名参加亲卫队入队考试这一点对众多渴望出人头地的三等、四等公民有着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引力。但报考人数固然不少，能通过测试的幸运儿却始终寥寥无几。在“严苛”一词都远不足以形容的测试面前，哪怕是马赛这样胸怀壮志的年轻人，面对需要多项特种技术证明，精通多国语言，全国运动会冠军级的体能测试标准等等难关，也只有望而却步。

　　在帝国，亲卫队即是“力量”、“荣耀”和“特权”的化身，谁都害怕亲卫队，谁都渴望加入亲卫队，只要能挤进那道狭窄的门缝，哪怕当个看大门的都行。但诸多部门之中，唯独“特殊作战群”是个例外，哪怕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加入亲卫队的野心家，被问到是否愿意进入“特殊作战群”，会点头称是者也是万中无一。

　　基于管制社会的需要，帝国官方经常会故意散布“某些部队的某些情报”，借由那些或真或假的情报，在民众当中营造出恰到好处的恐怖气氛——不是彻底的绝望，而是如同仅用一根头发系住的利剑高悬于头顶般的危如累卵之感。在利剑随时可能坠下的危险面前，人们唯有谨言慎行，不敢轻越雷池一步。“亲卫队特殊作战群”正是承担起此类职责的部队。

　　以强硬的手段镇压、扫荡各种反帝国势力，所到之处只剩下尸体和废墟，只要挡在面前，纵然是老弱妇孺也视同恐怖分子，格杀勿论。如同盯上猎物的狼群，不弄死猎物，吃干抹净，决不罢休。

　　背负着恶名的群狼，这就是“特殊作战群”。

　　如果“夜莺”的情报没有错误，那他们面对正是“特殊作战群”的成员，还是位至上校阶级的怪物。

　　逃跑的念头只是刚刚浮现，还没来得及形成具体的计划，“趴下!”的意念化为电流窜入意识之中，身体下意识的向下一沉。同一时间，某种东西刚好从他的头顶掠过，焦灼的空气刺痛马赛的肌肤，一侧的墙壁上赫然多了一道裂纹。

　　“无形巨斧”。

　　这是一种以隐形立场形成一片极为细薄的切割面，藉此劈斩、砍断目标。就如同一把由巨汉所挥舞的斧头一般，是一项射程仅限于二十公尺以内，不过运用方式和范围却相当灵活的变化系攻击术式。

　　“嗯哼？一瞬间的迟钝得扣掉不少分数，但对玛那流动的反应及突发状态的应急处置不错，可以少扣几分。嗯……那家伙教育的不错嘛，以‘消耗品’来说，性能算是中上水平了。”

　　“消耗品……？”

　　“夜莺”低沉的自语并未逃过对方的听觉，只听隧道里传来一阵冷哼，揶揄和嘲弄飘了过来。

　　“不断生产出来，不断送去前线消耗掉，这和子弹、炮弹、手榴弹之类的消耗品有什么区别？身处前线的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所谓人类的尊严，所谓无价的生命，在战场上也就是一个数字，表格里的一个名字。对注定要被消耗掉、会逝去的东西投注感情，让他们体会生命的可贵？让他们理解革命的意义和价值所在？那家伙还是那么天真，简直都能算恶趣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放心了。”

　　气氛骤然紧绷，马赛在一刹那间幻视到正在冲自己露出狞笑的狼。

　　“废物不管怎么努力，终究只是废物，就这么一直做着打倒帝国的美梦，带着微笑进棺材吧！”

　　十二道“无形巨斧”同时启动，没有死角的罗网扑向无路可逃的少男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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