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长治久安
叶珺宁站在御花园中的鲤鱼池边想了半天,连身边的草都要拔秃,才起身离开。
身后的宫女不明就里,一路跟着叶珺宁,直到瞧见了御书房,这才明白公主刚刚在犹豫什么。
不过皇上与公主素来亲厚,就算是公主如今为了贵妃的事情生气,要见皇上也不至于犹豫这么半天啊,真是搞不懂……
“公主。”赵公公眯着眼行了礼,道:“这大暑天的,公主怎么还过来了?”
“来给皇兄送点好东西。”叶珺宁道:“皇兄现下可有空?”
“议事的大臣都走了,皇上这会儿空着呢。”赵公公躬身道:“公主请。”
都知道叶瑾煜的脾气,所以叶珺宁只身一人而入,没带宫女侍卫。
见到叶珺宁,叶瑾煜有些意外:“怎么有空这个时候来找朕?”
“皇兄国事操劳,要是臣妹不来,哪里还能见到皇上的面?”
“她会操心?”叶珺宁嗤笑一声,道:“她醉心医术都快入魔了,哪里还看得出来操心。倒是你,自打回宫以来,就没干点让人省心的事情!”
“我说贵妃娘娘,您可马上……不,已经失宠了。您该不会真想让婉美人上位吧?”叶珺宁没好气道。
虽说婉美人是太后族中的人,说起来叶珺宁也与婉美人有几分关系,但她不知为何就是对婉美人喜欢不起来。
大概是爱屋及乌,所以对妄图拉下顾清若,蓄意接近皇兄之人,叶珺宁都没几分好感。
“外面都在传我失宠了?”顾清若感兴趣地问道。
“你想要听难听的话,还是想要听好听的话?”叶珺宁问道。
“且说两句听听。”顾清若一点都不生气,反倒笑盈盈的。
叶珺宁哼了一声,有人已经在外面传贵妃素来身体不好,自幼就被推断命不久矣,挨到现在已是神仙保佑了,如今失了宠,忧思欲绝,怕是……
到底这种难听的话,叶珺宁没说,只挑了些别的说了。看顾清若这个模样,叶珺宁是真有些害怕。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顾清若这么苍白的脸色。
这边接了旨,就即刻操办起圣寿的事宜来。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多时消息就已经传遍了。
不过这次倒是没多少惊讶的人了。
毕竟皇上如今垂爱婉美人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贵妃被冷落在意料之中。再加上先前太后下的懿旨是让贵妃和婉美人同办,如今皇上要去了贵妃,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后宫的风向,不知不觉间就变了。
叶珺宁好不容易解了禁足,特地跑到栖凤宫想要看看顾清若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全都乱套了。
没想到一见顾清若,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顾清若半躺着,无奈摇头道:“都说皇家规矩森严,连个通报都不等就闯进来,小心先生打你。”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废话。”叶珺宁肃着脸皱眉道:“红月不是说你没事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看着就像是病中虚弱之人,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都是些陈年旧伤,偶尔复发都是常事,不碍事的。”顾清若道:“傅红月都是见惯的,自然不像你操心。”
公公宣完了旨意,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花:“恭喜美人,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哪。”
婉美人止住嘴角的笑意,道:“多谢公公,劳烦您了。”说着示意宫人给公公递上红封。
公公笑着接过,暗中伸手捏了捏,笑容又多了一分:“日后还望娘娘多提点才好。”
美人是位分低,是不能称娘娘的。只有升了位分才能称为娘娘。
婉美人心中有了计较,越发矜持起来,让人把公公送了出去,这才摁了摁胸口狂跳的心。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那位负责的,交给他人这还是第一次……
婉美人捏着帕子想,只要皇上心里能记着她就行,只要有一点,她就能让这一点生根发芽。
终有一天……
婉美人恨不得生生咬碎一口银牙。
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婉美人沉着脸一声不吭,宫女也不敢多说话。
这让旁人瞧着,更在心里嘀咕。难怪皇上能看上婉美人呢,这也是个有成算的,都说恃宠而骄,这位倒是更见沉稳了。如此一来,更加不敢怠慢,凡事都多上了三分的心。
婉美人不耐烦应付往来人情,绕了些路回到宫里,正巧宫人在门口回话说。
“美人,司礼监的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要宣。”
婉美人一听,连忙整了整妆发,道:“快请去正殿!”
司礼监来的公公慈眉善目,先问了句吉祥,才宣读皇上口谕。
人生便如一盘落子无悔的棋,或是深思熟虑,或是逼不得已,风卷云涌,瞬息万变。
只不过有些人是执棋谋算的博弈者,有些人只能是过河的卒子。
婉美人便觉得自己仿佛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借以作一场帝妃不和的秀。
人人都道她好福气,进宫不过短短的时日,竟能让太后撑腰,不声不响地夺了贵妃多年的宠爱。宫里的美人何其多,可皇帝这么多年,除了贵妃,这还是第一次看上其他人,恭维的话自然跟倒豆子似的往婉美人耳朵里灌。
婉美人脸上带笑,咬落的牙和血往里吞。人人都知道皇帝来了几回怡春宫,可谁又知道皇帝根本不让她近身?
只要是叶瑾煜在怡春宫的时候,她都只能在偏殿待着,没有圣意根本不能出来随意走动。
可是这种连皇帝衣角都没摸到的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宫女给婉美人披上衣裳,道:“美人,回宫去吧,这里风大,万一吹病了就遭了。”
“呵。”婉美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有谁在乎呢?”
人人都说皇帝来了怡春宫,冷落贵妃,眼看她就是下一个出头之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刀。
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听得此言,顾清若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了一下,酸疼得很。
这个从来冷静自若的天下之主,竟也会说出这样近乎示弱的话来。
这一刻,顾清若觉得她眼前摆的就算是一杯鸩酒,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你已经是了。”顾清若浅笑道,眼里是盛放不住而满溢的柔情万千,“我顾清若此生,只心悦你一人。”
叶瑾煜眼里星辰熠熠,双眸华光流转,嘴角扬起笑意,伸手抚了抚顾清若的脸颊,道:“此言足矣。”
旁的都不必再说了。
顾清若意会,垂眸掩去眼中的湿润。
有些事情,不好说穿,也不能说穿。她会是他的后妃,为他管辖后宫,操持琐事,信他爱他。但她也会是将军,肩负重任,时刻谨慎,敬他畏他。
他们是夫妻,也是君臣。注定了不能像平常人家一般无拘无束,全盘相托。
顾清若懂,叶瑾煜更懂。
所以言尽于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玩笑了两句,叶瑾煜收了笑模样,将顾清若的手从腰间剥离。
“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说。”叶瑾煜的眼神深邃,似乎能望到她心里去。
顾清若深吸一口气,道:“是。”
栖凤宫中有一二层的小楼,四面通透,中间以琉璃为顶,可观星辰。平日亦可用于观景赏玩,别有风情。
如今二人便在小楼上落了座,璧青上了茶便退下了,只余二人对坐于此。
“我的话,你要以什么身份来听呢?”顾清若换了宝蓝色的束身衣装,不盘发髻,只以玉冠束发,端的是清爽俊雅。
此刻她仍带着方才盛妆,似是明媚万千的贵妃,但身姿又像号令兵马的将军。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奇异的惑人。
“你的夫君。”
“你不是想让镇国公府冷下来么?有什么还能比得上皇帝的不喜更能冷下来。”
“……”顾清若竟无言以对。
“那你如今来了栖凤宫,岂不是全都作废了?”顾清若问道。
按照叶瑾煜的说法,既然冷落她是为了成全她,那如今岂不是前功尽弃?
“好戏还没上场呢。”叶瑾煜瞪了顾清若一眼,道:“你不是将圣寿主理之事交了出去么,等婉美人做好了这事,朕定然要好好褒奖她的。”
顾清若:……这算不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若真心气你,你以为如今你还能在这儿跟我说话么?”叶瑾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顾清若的鼻子。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顾清若得了便宜就卖乖:“那你还往婉美人的宫里去……”
就算她知道叶瑾煜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连婉美人的面都不见,就如同她之前扮成小太监见到的那样,但她就是不高兴。
“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么,我的贵妃娘娘。”叶瑾煜叹了口气,俊颜浮现出深深的无奈。
“呃……”顾清若病了几日,又加上方才的一番折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配合我?”
叶瑾煜伸手探了探顾清若的额头,没烧,就是不知怎么就傻了。
“难得见你如此装扮。”叶瑾煜深深看了顾清若一眼。
“皇上可有空,看臣妾舞一曲么?”顾清若低声说罢,松了叶瑾煜执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一展,水袖如双翼飞起,直入长空。
殿里的桌椅摆设都已经挪开,此刻宽敞得很。
候在一旁的锦雀素手一拨,一阵琴音激荡而起,凌冽肃杀,如刀锋亮起。
顾清若随着琴声甩动水袖,像是舞,又像是武,水袖过处带起阵阵凉风,止不住扑面而来的锐利之气。
忽而琴音一转,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似是要从这天里滴出血泪来。
顾清若的舞步也随之放轻,水袖再没了锐利之意,空余悲鸣。
直至一舞将毕,困顿的飞鸟才终于挣脱,重新翱翔于四海九天之上,长风同起!
最后一个动作,长长的水袖似乎化作了顾清若的翅膀,带着她长风万里,横渡关山。
一舞毕,顾清若收了水袖,浅笑道:“我答应你的,可做到了。”这是她输的一个约,如今算是还了。
“悄悄练了多久?”叶瑾煜问道。
顾清若不擅长这些东西,若硬要说她方才的是舞,不如说更像是被拆解成招式的武,肃杀凌冽,水袖在她手里简直就是凶器。
“我天资聪颖,什么都一点即通,不过是练了几次而已。”
叶瑾煜轻声笑了笑,将顾清若拉入怀中,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水,伏在她耳边道:“以后别跳了,我不喜欢。”
这支舞看得人心惊。
“好。”顾清若爽快地点头,这本来就是为了还欠债,她才不喜欢跳舞呢。还不如让她打一套拳来得轻松。
顾清若伸手揽住叶瑾煜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问道:“你……还生我的气么?”
“娘娘,皇上从太后宫中出来,就直接朝这儿来了。”锦雀极力按捺心中的欢喜,却被轻快的语气给出卖了。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能猜到太后会帮着从中劝和。
顾清若笑了笑,道:“那还不快点给我上妆。”
若是寻常,顾清若不过是应景装扮些,但如今病了一场,她的脸色着实难看,若是不做着妆点,怕是瞒不过叶瑾煜的眼睛。
“是。”锦雀应下,与瑶红二人手脚飞快,给顾清若梳妆起来。
瑶红小心给顾清若贴好额间的花钿,才松了口气,道:“好了。”
就在此时,雪燕从外面进来,低声道:“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值守太监通传的声音。
“皇上驾到。”
“臣妾参见陛下。”顾清若浅笑盈盈,顾盼生姿,缓缓下拜。
叶瑾煜眼神晦暗不明,站了一息,终究上前执着顾清若的手,道:“起来吧。”
桌上的菜已经都热过一遍,叶瑾煜这才姗姗来迟。
“儿臣拜见母后。”
“皇上朝务忙,难得到哀家这儿来用膳。”太后似笑非笑,说道。
“西南又逢旱年,民生大计,上下官员已有数日不曾得闲,还望母后见谅。”叶瑾煜回道。
太后闻言默了一默,道:“坐吧,哀家让膳房做了几道你素日爱吃的菜。”
“是。”叶瑾煜应声落了座。
几道新鲜热乎的菜端上来,没成想,五道菜里,竟有四道是顾清若那儿常有的。叶瑾煜惊觉,同她一桌用膳久了,竟连口味都被她带偏了。
想到这里,叶瑾煜不自觉生起气来,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顾清若。
太后察觉叶瑾煜心情不好,便说了些闲话解闷,并不多问。
晚膳过后,抢在叶瑾煜请辞回去看折子前,太后先开了口:“煜儿,母后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叶瑾煜知道,这才是太后今日叫他过来的重点,却也猜不着太后的心思,便说道:“儿臣恭听。”
“你从幼便是天潢贵胄,呼风唤雨,所求无有不得,所要无有不能。”太后缓了缓,接着说道:“贵妃也是如此。”
“哀家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几天了?”太后好好赏着花,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几个年轻的丫鬟都不知事,还是跟了太后多年的福嬷嬷知道太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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