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簪子
行装很快收拾妥当,苏氏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便拿去卖了换成现银。
家中下人愿意跟随的便一同上路,不愿走的结了工钱回家。
翻看历书后,选择十五这日启程。
宜出门,宜迁宅!
长房得闻,总算还是顾忌着卢严高升,出面来送行。
元氏与苏氏虚与委蛇着,旁里的卢清慧神情不满又鄙夷的上下打量一番卢清楚。
那一身好看又贵重的衣裙简直让她嫉妒得牙痒痒,加之还记恨上回被掌掴之事,说出来的话更刺耳。
“这回你可就偷笑吧。父亲升了官,举家迁往长安。哟,我都险些忘了,你对长安倒是熟悉得很。回去后说不定还能重得咱们前姐夫的青睐,那就得提前恭喜你了!”
说话间刻意压低了声音,谨防被母亲听见,又得挨训斥。
卢清楚不想同她多说,只淡定低头将细白的双手翻来覆去的查看,眉头一皱,似乎有些手痒。
嘴贱的丫头见状,面露怯色,一下子蹿到了母亲身后,只敢拿眼刀子剜对方。
元氏心头烦躁还要佯装和气同苏氏寒暄,偏生幺女还来捣乱,一时间也没了好脸色。
正好苏氏也懒得再搭理这对母女,虚伪地道别之后,二房的队伍缓缓启程,渐渐远离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
马车摇摇晃晃,令人昏昏欲睡。
苏氏兴奋地同女儿聊了一阵长安的繁华,又憧憬一番未来的生活,最终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卢清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回想起家中庭院里的琼花树,放置在腿上的双手搅着衣角,似乎纠结着什么。
再不回头,就没有机会了。
若不回头,就这般彻底丢下也好!
正午时分,队伍歇在茂密的树林里,家丁们在埋锅造饭。
苏氏睡了一觉,精神头十足,将手里的干馍掰一半儿递给女儿:“给,娘吃不下一整块饼,分你一半。”
卢清楚恍若未闻,只单手撑着下巴,盯着脚边的杂草发呆。
作为母亲,苏氏很自责。
只顾着自个儿高兴,却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或许她是真的不愿回长安,可那能如何呢?
难不成让女儿独自生活在范阳?
她怎可能放心!
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卢清楚起身,拍拍衣裙上的草屑道:“我有重要的东西没带走,需要回去拿。母亲您先走,我很快赶上来!”
“哎哎,你的首饰都是我看着下人们收拾的,不可能有遗漏!”
女儿充耳不闻,径直点了两名护卫,坐上许妈妈和吉祥如意的马车,掉头回去。
苏氏见劝她不住,只好嘱咐:“路上当心,娘在这里等你!”
回到家中,立刻命人将琼花树连根带泥土起出来。
护卫将树往外抬,她上前在那大坑里刨了刨土,很快寻到一只乌沉木盒子,打开来看,里头安静躺着一支桃木簪。
许妈妈还以为她赶回来就是舍不得那棵树,没成想树底下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桃木簪珍贵么?
当然不,珍贵的是它的来历。
那年正月十五,崔景行在花灯节上猜字谜赢得一支开过光的桃木簪。
簪子本身无甚特别的,就连是否真的开过光都还有待考证,当时却是花灯节上所有姑娘“觊觎”的物品!
邢国公府的长公子,文武双全、风度翩翩,长安哪个怀春少女不肖想他?
瞧他得了支簪子,姑娘们眼睛都快贴上去了。
尤其皇帝不知隔了多远的某堂亲的姑娘李湘君,人称四姑娘,自持是皇亲国戚,总觉得比旁人都高一等。
整晚都跟在崔景行身边,口口声声“景行哥哥”的叫着,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见了那支桃木簪,更是恨不能直接上手抢过来。
唯独卢清楚撇了撇嘴角,不屑地嘀咕:“那有什么好的?不能吃还不好看……”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话语中带着的酸味。
看完花灯,回府路上,崔氏的众姐妹兄弟难得不讲男女大防,同路说笑回家。
卢清楚因着一个外姓人居然深得老夫人宠爱,在崔家姐妹团中很是不受待见。
没人同她说话,她也不屑上赶着巴结他人。
旁人瞧着觉得她颇有些孤单落寞的意思,偏她本人不觉得。
反倒很享受这般独来独往,且身边有许妈妈、吉祥、如意,故而也并不孤单。
怀里抱着许多买来的小玩意儿,卢清楚正兴致勃勃翻看。
再抬头时,人群已经走出去好远,连许妈妈同吉祥、如意三人也在前头凑着脑袋谈论花灯节上的趣事。
当她以为自己被落下时,却听身后有人说话:“阿楚都买了些什么好东西,可否让我瞧瞧?”
一回头,鼻尖差点撞上对方的胸膛!
她下意识后退,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眼中带着茫然与不解。
他那么大的人了,还对姑娘家的小玩意儿感兴趣?
虽然很舍不得,她还是将怀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且大方道:“长公子若有喜欢的,尽管挑罢,只是都不是贵重的东西,您莫要嫌弃。”
崔景行忍俊不禁,小丫头嘴上大方,脸上分明写着“肉疼”二字!
他象征性地在那堆东西里挑挑捡捡,最终选了一只小巧的绣竹叶纹的零钱荷包,瞧着有些旧了。
卢清楚见状“哎哎哎”叫着:“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不是方才买的……”语气甚是焦急。
男子将淡紫色的荷包托在掌心打量一眼,忽而轻笑道:“阿楚倒是心灵手巧。”
她的确手巧,听闻他的话,也没骄傲。
只以一副“啊,怎么了?”的表情望着他,希望长公子能自觉把荷包还回来。
崔景行桃花眼微眯,隐含笑意。
不客气地收下了东西,随后拿出那支簪子递过去:“礼尚往来,送你的。”
卢清楚呆住,那时她自认为与他还不怎么熟稔,他为何要将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送给她?
想到这里,当即红了脸,连耳根同脖子都染上绯红!
“这这这……不不不,不必了!长公子若喜欢荷包拿去就是了,不用送回礼……”
说完又觉不妥,她无事为何要送荷包给男子?
“啊……那什么,荷包还是还我罢……簪子,我还未及笄用不上,您送给别的姐姐妹妹吧。”
说完抬眼怯生生望着沉默不语,且脸色冷了下来的男子。
他说:“没及笄就不能簪么?谁定的规矩?”
崔景行淡淡看一眼越行越远的兄弟姐妹,不由分说将桃木簪簪进了她的发髻里,随后负手前行。
她吓得呆住,回过神来立马取下头上的簪子藏进袖中。
这东西她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戴上,否则得让那些姑娘们用眼神杀死一千遍啊一千遍!
那晚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满心都被搅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若不是要嫁与他人,卢清楚也不会将这支桃木簪埋在树下。
所幸还未被潮湿的泥土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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