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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子左拍右挡,鸡舞解释,却百口莫辩。突然,门蓬地开了,十多个乱杂杂的阿弟们蜂拥而入,个个都在喊:“不好了。田先生!”

  “怎么会?”刘启傻呼呼地来回看,不敢相信地问众人。

  章血弯着腰出去,还没到外面就听到有人大声问掌柜:“那些娃子呢?马都在下面,你可不要狡辩!”

  章血一回头,哭丧着脸嚷:“是真的!刘启,我们跑吧!”

  “王本!你这个害群之马!”刘启一下火腾腾地站起来,“跑什么?都回去,我就说我让你们来的!不就是喝个酒吗?”

  几个少年气愤地喊:“妈的!这次王壬一也护不住他,非好好地教他怎么做人!回去坐好,咱还喝咱的酒,怕个啥。不就是去杀几个中原人?”说到这,他们又改口:“跟着刘启喝酒还能被抓走?要是这样,看我阿爸愿意?!”

  正说着,杨彪已来到门口,把大大小小堵了个严实,威严地大喝:“都把兵器交出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不交!”大伙纷纷附和:“就不交。拿兵器咋啦?!”

  杨彪见他们不听话,一个一个地往外喊人。众人犟驴一样出门,却出去一个,被大人收出兵器摁蹲下一个。不一会,就听大人时不时地喊:“这乖的,带个木刀?!”“妈的,这个带的也是木刀!都疯了,小羊一只,带着木刀去杀人!”

  有的孩子立刻大着嗓门争辩:“你给我把刀呀!”

  章血拉着刘启到墙边,一脚把窗户蹬了,却喘着气说:“一喊一个人名,要不是王本这小子出卖的,我把头都割给你。”

  刘启这就拉住钻了半个头出去的刘阿孝,喊:“那我们还跑啥?!跑得了吗?王本不招供吗?出去,挨了训,也好找王本问个明白。”

  正说着,杨彪大喊:“刘飞鸟,你也出来。田师等着你呢!”

  刘阿孝立刻拍着大腿喊:“坏了。这是要单独抓领头的!”

  ※※※

  一队少年被大人押着回学堂,一路都在猜:“田先生不是要把刘飞鸟送到镇上吧。这下事大了,怕是要被关进大监!”章血和年龄大些的少年们反复商量,觉得不能让刘启一个人担罪,纷纷说:“我们都说自己要去的,谁不说,就是条长两只尾巴的黑狗!”

  这时,田晏风也在另一条路上夸刘启,问他:“你怎么知道写上‘喝昨日未喝完的酒,不可为人之败兴而未尽欢’的?我几句就唬住了王本,他现在我家里,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写保书!”

  刘启嘿嘿地笑,谦虚地说:“鼠学打洞,狗学摇尾,有阿师的!”

  田晏风说:“谁告诉你们章岭要他们性命的?”

  刘飞鸟奇怪了一下,问:“难道不是吗?”

  田晏风摇摇头,说:“章岭不计较,反安排狩猎,让他们知道我人马的强悍。我觉得他是这样认为的,这两人之所以轻视咱们,是不知道咱的人英勇善战,不然就不会胡乱招惹。再说了,朝廷正在打大仗,章岭能会没有以勤王之劳换得金银赏赐、高爵地位的意思?”

  刘启笑笑,拽出赞叹:“五千蛮头兵,一路就嗬嗬地冲,非把大棉的敌人吓坏不可!”

  田晏风摇摇头说:“你这样的小娃子才这般夸口?知不知道什么是夜郎自大!五千兵,那在天子眼里,就跟面粉上粘了芥末一样。咱朝廷地拥数州,东西数千里,带甲百万,猛将如云,即使大棉人趁朝廷南征星夜时猝然动手,也是动用全国十五到六十间的男人,让青壮妇女都去运粮?!我看,他们后继无力,不免一败!”

  刘启张口结舌,却依然嘴硬:“可我五千蛮头兵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

  田晏风笑道:“你快忘自己是什么人了?还蛮头兵?什么叫蛮头兵,馒头兵?!”

  飞鸟说:“真的。我阿爸说,中原太平无事,人人以斗勇为耻,武风靡弱,所谓带甲百万,都是没见过战争的百姓,他们披甲几年,便又卸甲归田!当年备州之战,十万营救备州的大军经不住三千生猛铁骑冲锋,一路溃败。虎岭之战,……。”

  田晏风气冲冲地打断他:“你阿爸并不常在中原,哪知良田遍野、阡陌交织之鸡犬相闻?天下太平,本是万民之福,在你阿爸嘴里,竟像耻辱一般。那西定末期和我朝能比吗,那时君昏臣庸,内有外戚外有强敌,国库中无粮无钱,才……”说罢,他拱手而叹:“当今天子,既有赫赫战功,又仁慈爱民,岂是你这样的小娃子……。不要对国家大事喋喋不休了!”

  刘启争得兴起,却又说:“可我阿爸……”

  田晏风知道自己架不住他的“阿爸说”,只是不想让孩子的心底进入中原羸弱之想,便黑着脸问:“你去过中原吗?都是你阿爸说,什么时候成你说了,再讲给阿师……现在,你就琢磨琢磨你阿师的话,两军相抗,是蛮汉使力之地吗?”

  刘启摇摇头说:“不是。”他吐了吐舌头,转而问田晏风:“阿师。你带我去哪?”

  田晏风笑道:“带你去见章岭。这次冬猎规模不大,合着让中原的官员看看你们的利害,王本就是怕去不成,这才认认真真地交待自己的过错,保证以后不犯。你敢指挥吗?!”

  刘启得意地保证:“这有什么?章沙獾的大权一半归我!春上还多打了几筐鱼呢,好吃极了。”

  刘启随田晏风从章宅的侧门进去,来到一间暖屋。

  这儿已呆了六、七位大人。他们或坐或站,相互交谈,喝茶,等着轮到时方迈步出门。刘启百无聊赖地占了个坐,见田晏风安排几句,带着自己的小厮离开,便沉不住气地问旁边的大汉:“阿叔!你来多久了?”

  大汉是章维的哈哈珠子,不是飞鸟想象的——等阿爸一样等章岭的来客。他一天到晚都在这儿呆着,有主掌戍卫的味道,听刘启问自己,便嘿嘿一笑,伸出俩指头说:“两个时辰了!”

  刘启吓了一跳,旋即一想:自己最起码也要等到天黑,不如出去玩一会。

  立刻,他掀了捂得严实的棉皮帘子,跳到院子中来,从东往西走。

  两三步间,就能听到不远处马厩旁的狗叫声。他找了一上午的好狗,********都在狗上,此时见了,更是连想也不想,走去就招惹。不大一会,等铁雪萼身边的使唤人沿着一溜房子前的雪路来喊,那丫就见一个满头小辫的少年跑得像一溜烟,屁股后三、五烈狗箭一般地疾射,再后面,是又暴躁又后悔、大声唤狗的狗倌。

  她因要去喊刘启而没敢去看,只是加快两步,来到刘启离开的暖屋边。

  几个男人听到狗叫出来看,跟着狗倌跑了两步便猜了个差不多,告诉她,刚才来到的少年欺负狗,狗倌一气之下放狗吓他。

  ※※※

  刘启脚底生花、七窍中喘出白烟,眼看就要被追在追前头的狗撵扑到背,突然猛地回头,在舌底绽开春雷般的大吼,一下压去猎犬的气焰。

  第一只狗滚退几步远,第二只连忙停下狂吠,第三只刚才就被他欺负怕的,夹着尾巴,领着后头的狗往狗倌身边跑。

  狗倌耳朵打了一颤,却又幸庆地问:他咋就吓住狗了呢,刚才一扑就可以把他拽翻。

  他再往远处看,只见刘启伸臂抓拳,不给狗缓气的机会,跺脚就追,等第一只狗的狗链到了脚下,伸脚踩上,手一抓到了离脖子几寸的地方,一拎拽得结实。

  那狗前爪离地,呜呜挣扎,可一拔动后爪,就勒得翻眼吐舌,只好吐出最悲惨的声音,摇着尾巴儿示弱。

  第二只狗怕极了,断了头一样撒腿降腰,三跳两蹦到离狗倌前十几步远的地方才敢回头。

  刘启遥遥问狗倌:“威胁我放狗?告诉过你吧,一放就不是你们家的了吧?”

  狗倌哪知道刘启小时训好“哈达达”之后,自以为成了狗王,又要训能够牧羊的牧羊犬,是满街捶狗,满牧场逮狗,把大小狗等欺负得抱头鼠窜,得了远扬的赖名,现在一些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听说他到附近玩,立刻就把三五爱犬叫回家藏严实。

  他威胁说:“这是主人的狗,你敢逮跑,我就带人到你家里要!”

  刘启不吃这一套,缓缓放下狗脖圈,揍几揍,拽了拴到路边,吹着又细又长的口哨,又去撵狗。

  只只大狗跑得飞快,钻到宅第门才敢露头叫。

  狗倌只好气冲冲地找他打架。

  两人撂了几骨碌。

  哪次都是刘启把大几岁的狗倌摁趴在地上,问服不服。狗倌用上牙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回去的时候都哭了。

  他抹着眼泪进家,见几个男人问“狗咬没咬那小孩”,便跟他们说:“快跟我去撵他,他逮了咱家的狗,跑了!”正说着,铁雪萼几个娘们快慢不一地跑到跟前,声色俱厉地吼他:“你胆子真大,敢放狗咬人。咬伤人了呢?”

  刘启很满意逮来的大狗,再想想可恶到竟敢放狗咬他的狗倌,就决定占为己有。

  他吹着口哨,扯着狗进家门,来到“雪地虎”身边,发觉“雪地虎”只低声叫了两下,并不去撕咬,便蹲在那里琢磨。

  想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只要不冲自己和“雪地虎”叫的狗,它都不咬。他解决了这个难题,心里却又在打那狗倌的狗主意,暗想:章妙妙家的狗真多呀,我明天还去转,见着就抓回来。

  做近一步的决定后,他便要回去做准备。

  还没进屋,听雅塔梅说阿妈在找自个,就去陪阿妈。

  自他回家起,花流霜还没有逮着空多疼疼,而他也终归不大,在阿妈那磨唧了一下午,过足孩子瘾,才继续自己的逮狗大计。

  他翻出自己采集的圆叶黄,药藤根,等飞雪、段晚容、花落开到家,就让他们帮忙磨面。到晚上,余山汉去学堂领回刘阿孝时,他已拿到了两包青灰面。

  刘阿孝经过田晏风的教训,已知道没有要杀中原使者的事儿,心里总觉得对不住阿哥,听阿哥吹嘘自己差点被逮进大牢,听话得要死。刘启这就把他和花落开叫到没人的地方,掂出两包毒野物的药面,和他们商量。刘阿孝是没说的,花落开也觉得刺激,三人一口就说定,说走上马就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章血,王本,齿刀鹞子等七八个少年就在月下的雪地碰头。

  章血摸着飞鸟的药,怕不顶用,问他:“药鱼还行,药狗也行?”

  刘启自信地说:“当然行。我都把牛六斤家的狗药倒过。只要在狗食里一拌,就保证能药倒狗。不信,你尝尝,保证你在地上趴一夜,怎么摆弄都不醒!”

  章血犹豫不定,最担心刘启让自己去放药,直到刘启和他耳语数句,才点点头,咬着牙说:“我豁上了。只要不被白胡子的大狗倌认出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去狗尸体,放到他们再也看不着的地方养。”

  片刻之后,他就带着刘阿孝去了章妙妙家,进了门,亲热地给和问自己的大人说话:“阿爷,他家的母狗发了春,想找个好伢狗!”

  大人给他指明去处,又说:“去看看,答林不厄今天放狗咬人,要不是我说情,非受罚不可。你去,就说是你这个爷点的头,让他挑只名犬!不过,可得先说好,我家添了不少牛羊,狗崽子有我的。”

  章血“哎”了一声,晃几晃就往狗圈跑。

  刘阿孝攥着自己腰里的药,乐滋滋地撵上他,低声说:“快,带我去找食盆。”章血把手伸出来,像四周看了看,说:“你去挑狗!怕没有机会,给我一包药。”

  刘阿孝这就塞去一包药。

  两人正鬼鬼祟祟,看到一脸不高兴的答林不厄。

  章血一说来意,答林不厄就请求说:“今天跑来一个小孩,逮走只狗,还打我。你要是帮我出气,要几只都行!”

  章血比比个子,说:“眼睛很长,穿了件胸衿边镶毛的暖袍,手脖子上没打箭袖,裹着黑貂皮,上面翻的毛有两指头长?”

  答林不厄补充说:“还有一头小辫,赖赖的,快和我差不多高!一点也不像咱这儿的人。”

  章血点点头,糊弄他说:“南黑水来了几个土里伯阔(类似出丁大人的小首领),肯定是他们带来的野小孩!他特别赖,还特别有劲,前天把我阿弟打哭了,我正在找他。找到了就替你报仇。”

  答林不厄心里高兴,这就一路走一路叫狗,把种类、年龄,利害程度一股脑地说给他们听。

  一圈一圈走过,他停到一只白身黑花的长身巨狗身边,让章血和刘飞孝看它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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