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才出虎穴又深入
次日一早,孤身前往官府的江宴生进展如何暂且不说,总之沈倾鸾却在他走后没多久就离开客栈,骑马直接一路六十里。
南城乃是江氏一族原先聚集之地,即便离皇都还有不短距离,可受了皇都江家的庇佑,族中生意也做得十分红火。
于是如今的江家已然成了西南十大家族之一,可谓后来居上。
因其名气甚高,沈倾鸾不过随手拉着位行人问了一番,便知晓了江家大宅的所在。
相比于沈倾鸾自小住着的沈府,江府明显是宽敞了不少,可一来前者在皇都地界寸土寸金,二来后者住着同属一支不少族人,有此区别也是应当。
沈倾鸾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绕着江家的大宅外头走上整整一圈,不多时心中就有了打算。
冬日天阴,光线都昏暗不少,沈倾鸾跃上江家外头种着的一片银杉树,靠着枝叶遮挡身形,却仍然能见侧门的景象。
江家府邸远离市集,没那么多的人来人往,倒是府里头进进出出有主子亦有下人,前者悠闲后者匆忙,让守门的护卫一刻也没法安歇。
沈倾鸾瞧着不免唏嘘,毕竟除了皇宫,她还没见过这等人多事多的大家族。
绕完一圈已是辰时,沈倾鸾又在树上待了半个时辰过去,才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那中年妇人身着普通的布衣,手上挎着个竹编的篮子,瞧神色有些许忐忑。
“刘大娘今日又要出去?”门口护卫之一吊儿郎当往那一站,就将去路给堵了个完全。
中年妇人面上浮现几分懊恼,随后又笑皱了一张脸,“今日还得劳烦你通融。”
说着就。塞了几文钱到他手里。
“啧,你说你这一日日的也没少往外头跑,手里怎就只有这点银子?”那人手中掂量两下,面上明显是嫌弃之色。
妇人也只能勉强笑道:“你也知二姨娘惯不受宠,院子里头每月发的那点月银克扣下来,养活自己都是不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是只有卖点绣活养活自己的份?”
护卫却懒得听她说这些,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妇人便赶紧出了门去。
只是背对护卫的那一刻她就变了脸色,朝后瞪了一眼,口中似乎还在小声骂骂咧咧,
沈倾鸾唇角微微勾起,心知自己找她准是没错,于是一跃跳下银杉跟了上去。
路过繁华喧闹的市集,到了家门面不大的绣品店,沈倾鸾瞧她十分熟络地掌柜唠着家常里短,倒也愿意等着。
“说起来,你伺候的那位二姨娘病可好些了?”掌柜一边给他结算者赢钱,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她?全靠老夫人偶尔想起来、让人送的那些药材续命呢,哪里能好?”
掌柜听后啧啧两声,“你说钱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你说他怎么想不开,非要给人做妾受这个窝囊气儿?”
妇人也是轻叹,“这谁又知晓呢?”
说话间银钱也都结了,妇人还赶着回去,就没有跟掌柜多聊。只是她没想到才出铺子不久,就被人拦在了巷子里。
“大娘可是在江家做工?”沈倾鸾朝她一揖,态度真诚。
依方才所见所听,老妇应当是个小肚鸡肠且嘴没把门的人,沈倾鸾这一揖但是给足了她面子,也叫她放下几分防备来。
“找我何事?”扬了扬皮肉松弛的下巴,老妇只将他当作有求于江家,便应该对自己客气。
沈倾鸾面色倒无变化,仍是笑着,“前些时日我与人打赌,说要说要建个恢弘富丽的府邸出来,只是家中虽也有几分薄产,却终究是见识不够,这才想找大娘问问这江府具体构造如何,也好做个借鉴。”
妇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眼,见她虽然穿着锦衣,身上却无配饰,语气便刻薄了几分,“你就算想做江家的宅邸,也得有那么大的地方才行。”
沈倾鸾也不和她争辩,只递出一块银子到她手上,“咱们打赌,最后要的也不过是个图纸罢了,倒也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地方。只是不知大娘能否帮忙。”
妇人是个见钱眼开的,见到银子就先笑三分,可他她好歹是记着些江府的规矩,片刻之后是又收敛了笑意,“当真只是打赌?”
“这种事情我做什么要骗大娘?再说我也不过想请大娘帮我画个图纸罢了,又不是要你放我进去看。”
老妇一听却又是蹙眉,“我可不会画那劳什子图纸,你若是叫我帮这个忙,便是找错人了。”
见她虽有拒绝之意,可手中的银子却又更加攥紧,沈倾鸾还能不知她的想法?于是又张口劝道:“有个大致就行,不需画的多细致。”
“你既这么说,那我可就答应下来了。”
“大娘只管应下就是,左右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沈倾鸾虽是这么说着,却又从袖带中掏出银子来,“但大娘若能标上哪个院子对哪个主子,那自然是最好的。”
老妇这下却不敢拿银子了,戒备问道:“你要这个作甚?”
见她紧张,沈倾鸾笑得愈加温和,“大娘有所不知,这府里头的布局与摆设都是有学问的,我自然是了解地愈多愈好。这样,傍晚未时,大娘带着图纸还来此处寻我,不论画的如何,我都还再加大娘十两银子。”
沈倾鸾说到此处又添一句:“当然,这图纸越细,我这儿出的银子也越多。”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便会觉得做都做了,再细致一些也不妨事儿。沈倾鸾就是明白这点才与妇人说那番话,果然就见她面上动容,说自己要回去考虑考虑。
沈倾鸾也没拦她,目送人离开,就不准备再盯着。
早上从客栈离开就吃了两个包子,眼下已是午时,沈倾鸾也觉出了饿来。于是寻了家酒楼坐下,点了两个菜,这才发觉身周众人都在谈论一件事情。
“吟欢阁的秦姑娘到了这儿来,你们可知晓?”循声望去,正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
身旁与他一桌的人饮下盏中酒水,豪迈一放,便回:“这酒楼里头现在坐着的不说全部,至少也有九成是冲着秦姑娘来的,你说我们知晓不知晓?”
后头又说了些,无非就是感慨吟欢阁一夜落败,或是那位“秦姑娘”如何如花貌美才艺双馨,沈倾鸾听着无趣,倒也没在意。
然不多时一阵呼声传来,沈倾鸾抬眸一眼,便见高台之上有一女子抱琴缓缓走来,竟是秦问遥。
昨日吟欢阁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沈倾鸾自是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可秦问遥当时与自己说过话,她一眼将人认出,却也微蹙了眉心。
正在此时有酒楼的小二上台吆喝,说今日是秦问遥第一次在酒楼登台弹曲儿,出价高者便能指定一个曲目。
秦问遥在吟欢阁中也算是“赫赫有名”,多的是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人,于是从几十喊到了上百,最终定在了五百两的价钱。
最后出价那人已至中年,满面横肉眼眶深陷,一瞧便知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举起酒盏遥遥敬了秦问遥一杯,目露淫邪之色,“秦姑娘此前待过吟欢阁,自也通晓不少曲目......那在下就点一曲‘红罗帐’,也好叫大家听个新鲜。”
此言出口,便是哄笑一堂,沈倾鸾不明就里,只能问了旁桌的客人。
那人明显有几分醉态,此时被问起,便摇头晃脑念道:“红罗帐,温柔乡,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沈倾鸾一听面色骤冷,那头弦音已然挑起,尽是靡靡之音。
“......且将那衣带扯罢,红纱褪下......”
她声音清冷,唱腔却因自小调教,添上几分媚态,更容易让人生出征服之欲。
沈倾鸾原是在台下冷眼旁观,可周围人的议论多是不堪入耳的荤话,让她心中也多了些怒火。
她本不该属于这样的高台,但沈倾鸾已经给过她离开的机会,无论是契书、钱财,还是那些劝说的话......沈倾鸾自问做完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情,早已仁至义尽。
罢了,管她作甚。
移开目光,沈倾鸾下定决心不再管她的事情。
可偏偏一曲终了,原先叫价到五百两的男子跌跌撞撞起身,朝着秦问遥离开的方向过去。
男子明显是打点过了,此时即便带了满身酒气,却无人阻拦,由着他跟上秦问遥往后院走。
“大爷我拿五百两,可不只是听你唱一曲儿的。”男子说着一把从身后抱住秦问遥,浓重的酒气从耳际一直传到鼻尖,伴着口气,令人作呕。
“放开!”秦问遥哪里知晓这酒楼中的人会出尔反尔,竟也不拦着对她觊觎的客人,当即就慌乱地挣扎起来。
可被男子那满身油腻包裹住,秦问遥根本就动弹不得,心中慌乱更甚。
男子面上露出得逞的笑来,在她耳边猖狂笑道:“前两年秦姑娘的初次被吟欢阁炒出了天价,我无从下手,但眼下吟欢阁倒了,我能以五百两买下秦姑娘伺候一晚,倒也不算吃亏。你且好好听话,若是把我伺候舒服了,以后还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罢将人一把扛在肩头,竟是去了后院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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