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盅教问鼎(九)
楚寻语三人在避难的祠堂里看见了明典教主的壁画,上面模糊着雕刻了很多东西,其中赫然有楚寻语一直苦苦追寻的黑灯的下落,三人都诧异不已,看来开始定的目标是对的,那盏黑灯确实和黄金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现在楚寻语三人只有希望苗不燕夺权速速成功,而后就能给三人讲讲头顶上这壁画的来历,进而带他们进黄金城。
另一方面,苗不燕在百中教的行动未必有想象中的顺利,傍晚的时候,海丹就已经秘密调集炎鹰寨人马乘着节日人流量大的优势悄悄行动,摸到了总坛教行驻地附近,冯三妹也一如既往的按计划行动,看见总坛汇聚的人马越来越多,很多教行都隐隐感觉到了似乎要发生什么,沙马俄里远远望见教行也开始有所警觉之后,便对身边遮着斗篷的苗不燕点了点头,二人轻装从简,一路穿过人群,来到总坛,要求面见大右祭。
有教行立马禀报上去,此刻大右祭正好和黑衣老者在室内聊天,大右祭屡屡打呵欠,黑衣老者奇问:“足下缘何精神不振?”
“倒也奇怪。”大右祭摇摇头,其实这是毒性开始隐隐发作了,恰巧有教行来报,说周围有很多炎鹰寨人马,并且沙马俄里也来了,大右祭走到窗子边推开窗外一瞧,心中大骇,因为他看见了远处炎鹰寨的队伍里站着很多熟悉的面孔,有头有脸的寨佬几乎全都到齐了,连海丹都在亲自指挥坐镇,按常理来说海丹已经被贬了,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指挥人马,现在敢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确实要发生什么了,当下慌忙命令教行去联系大左祭,但回报说此地已经全都被炎鹰寨包围了,水泄不通,走不出去,大右祭脸色骤变,黑衣老者忙问何故?大右祭惊呼一声:“贼子有诈!”
于是大右祭就将那晚和汉人使者会面的情况大概一说,当黑衣老者听见汉人来使中有一个小和尚的时候顿时一愣,嗔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觉得应该事先和我说一声吗?”
“和你?”大右祭哭笑不得的反问,“我教内的事情和你说不说又有何干?”
“不是这个。”黑衣老者怒气冲冲,“是那个和尚!小和尚!天界寺的小和尚!”
“他不是天界寺的。”大右祭想了想,“好像说是五台山的。”
“他说什么你都信?”黑衣老者也哭笑不得起来,“我还说我是昆仑的呢,你也信吗?你可曾检查过他的信物?”
“这么一说……”大右祭沉思了起来,当时检查了忘尘,确实是天机七星之一,也检查了楚寻语,一身小密迹刚是蜀山人不会作假,唯有慕缘,说他是来游玩的,谈正事的时候还特地把他支开了就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恐怕确实有问题,不过黑衣老者的事情和百中教也没多大关系就是了,于是摇摇头:“也许老朽疏漏了,但是这小和尚也不打紧,等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了,在找到小和尚交给阁下慢慢料理就是。”
“该死。”黑衣老者毫无风度的暗中咒骂一声,慕缘这小子三番五次的躲过了追杀,这一次近在眼前还出了这般状况,这大右祭真是昏了脑袋。不过看看窗外,傻子也明白这是要发生兵变的前兆,心中暗中一寻思,听大右祭刚才所言,慕缘这小子应该是在兵变的人马那一边,倘若他们得了手自己也就得不到慕缘了,谁让自己已经站在这一边了呢,只好咬咬牙,对大右祭说道:“我去找大左祭。”
“什么?”大右祭一愣。
黑衣老者问道:“这里有后门吗?”
“自然有。”有教行回答,“但是也有人把守。”
“无妨。”黑衣老者对大右祭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我去找大左祭帮你报信,我是汉人来宾,他们不认识我,不会阻拦我的,但是事成之后,必须把那个小和尚找到给我。”
“足下若能解今日危难,待事成之后,我一定全力上下搜拿你要的人。”大右祭感激连连,“大左祭今日不当值,应该在他的居所,往西,檀虫寨不到,那里是他居住的地方。”
“好,我去去就来。”黑衣老者转身就在教行带领下从往后走去了。
前脚刚走,就听见门外传来吵杂声,原来炎鹰寨人马按耐不住已经和教行推搡起来,沙马俄里一马当先,带着苗不燕直接闯入进来,大右祭倒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看着二人来到面前,便问:“大寨主是来逼宫的?”
“有几句话说。”沙马俄里道,“说完了在动手。”说完示意门外炎鹰寨人马稍安勿躁,大右祭看着身边的一位教行也点点头,那人出去也示意教行暂时不要动,待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沙马俄里手一挥,大门关上了,大右祭问道:“苗不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愿意为他这么做?”
“你自己问她吧。”沙马俄里用手一指苗不燕。
苗不燕摘下斗篷,露出面庞,大右祭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全寨都已经严加盘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的是真的吗?”沙马俄里严肃的问,“你是否杀了苗一雄,而后下毒囚禁燕儿,和大左祭串通一气,逼问黄金城下落?”
大右祭沉默了好一会,苗不燕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静静的盯着他的双眼,半晌,终于点点头:“没办法的事情。”
“承认了就好。”沙马俄里点点头,轻松的坐了下来,对苗不燕道,“交给你了。”
苗不燕看了看大右祭,静静的说:“把蝴蝶银笙给我。”
“哈哈哈……”大右祭笑了起来,“你也想去黄金城啊,这不也是死罪吗?”
“给我。”苗不燕毫不理会他的讥讽。
“对不起,我们还在等什么?”大右祭好笑的看着沙马俄里,“赶紧拿绳子绑了我出去吧。”
苗不燕抬着眉毛问:“你还想要五寨共商?”
“当然了。”大右祭很平静,“按照我教规矩,要罢免祭祀这么大的事情,必须五寨共商才能定罪,走啊。”
“你不配。”苗不燕也笑了起来,“你得不到五寨共商的结局。”
“那你们更得不到蝴蝶银笙。”大右祭毫不慌乱,“要杀我吗?等会出去就有人问了,沙马俄里大寨主,为什么你一走大右祭就死在房间里了?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您老放心。”苗不燕淡淡回答,“今天谁都不会死,至少现在是这样,两天以后你就会离奇死亡了,和当年我父亲的结果一样。”
“什么?”大右祭显然没听明白。
“不信的话你检查一下你自己的身体。”
大右祭略一沉气,感觉有些略微的阻塞,不细心根本不感觉不到,但脸色却一变:“你什么时候给我下毒的?”
“把东西给我。”苗不燕根本不理会他,“交出圣物,我可以答应不诛你满门。”
“拿到又能如何?”大右祭狠狠的问道,“大左祭的圣物你也拿不到。”
“您老放心,他和你一样的待遇。”沙马俄里站起身来,反问,“你先告诉我们,你和大左祭到底准备了什么后手?”
“什么?”大右祭似乎没听懂。
“别装了。”沙马俄里不愧是老江湖,一语中的,“刚才要五寨共商,现在又在左推右挡,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光是杀了教主这一条就是死罪,五寨共商也不会有好结果,但你却执意要这么做,很明显你是在拖延时间,还在心存幻想,等待他的救援,说吧,大左祭那边到底准备了些什么?”
大右祭慢慢的坐了下来,反而翘起了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我都已经中了毒,横竖是死,说这个也挽回不了什么。”
“其实说不说也一样。”沙马俄里指了指外面,“刀玉鑫会好好款待他的,落到刀玉鑫的手里还用的着说吗?我们这回在用嘴说话,那边说不定就在用刀子说话了。”
“你们就是死在这一点上的。”大右祭伸着脑袋狞笑着说了一句,“刀玉鑫、刀玉鑫,成也刀玉鑫,败也刀玉鑫,这些年为了对付刀玉鑫,大左祭那个老家伙都快望穿了眼、敖干了血,他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后手没有?相信我,苗不燕,苗教主,百中教就是毁在你手上的。”
“你说什么?”沙马俄里和苗不燕显然都没听懂。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大右祭指了指凳子。“坐,要是有时间的话还能上杯茶。”
其实大右祭的故事很简单,前面说过,大左祭为了找刀玉鑫复仇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在大右祭看来他已经被复仇的欲望扭曲了,苗不燕失踪以后大左祭显得比他还要失落,因为他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黄金城中蕴藏的巨大力量上,所以这些年大左祭又找了很多其他的方法,他不是找到一个奇怪的钩子吗?那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这很明显不现实,因为前提是要打败刀玉鑫,刀玉鑫的力量无人不惧,所以大左祭这些年还准备了另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也是得自于古滇国的遗留,他们曾经和苗不燕去过黄金城的大门,就是在那里得到的,可是这个方法有很大的弊端,一时不慎会毁灭整个百中教,大右祭当初知道以后曾经反复劝阻过大左祭,千万不要这么做,但大左祭这些年已经沉底**在仇恨之中了,苗不燕失踪以后反复寻找都无果,大左祭终于放弃希望,实行了这个方法,刀玉鑫今晚不去找他便罢,若是二人一碰面爆发了旧恨往事,那么大左祭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了。
“你在危言耸听。”苗不燕呵斥道:“大左祭怎么可能能毁灭我教?就算要做也是你大右祭,你们段家才是和我们有亡国灭种之恨。”
“说的对。”大右祭笑了起来,“确实和你们有亡国灭种之恨,但是我不会这么做,为什么?很简单,我灭亡了百中教以后呢?再恢复大理国?可能吗?一个国家就这么简单的恢复了?现在天下是什么情况还用我说?敢成立一个国家朝廷的兵马转眼就到,朱元璋可是眼力揉不得沙子的,别忘记了,我的目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恢复我们家的昔日的待遇就行了,寄居在现成的百中教屋檐下做个土皇帝不好吗?犯得着要去和整个中原为敌吗?”
“那你说说大左祭要怎么灭亡我教?”沙马俄里问,“他有这个能耐吗?”
“有。”大右祭盯着他们二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他找到了我们自己的最大弱点。”
大右祭告诉他们二人,大左祭的这个方法就是脱胎于古滇国的遗留,明典教主曾经明确指出古滇国是邪恶的存在,所以绝对不能打开黄金城。昔日庄蹻建立古滇国整天叫嚣着要反攻中原,他是个狂人,但不是个傻人,如果没有把握绝对不敢这么做,虽然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古滇国一夜之间被毁灭了,但这些力量还在,至于说庄蹻到底掌握了何等力量除了后来的明典教主肯定无人知晓,上一次在去黄金城的路途中,经历了种种磨难,虽然进不了城,但大左祭也没空手回来,反而带回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就是明典教主和庄蹻他们一直坚信后来的盅师永远无法靠近黄金城的保证,因为它们针对的就是盅和降的弱点。刀玉鑫恰恰就是这两种术的集大成者,只要废了她的盅、降,她就是个废人,所以大左祭得手之后一直苦心钻研,毕竟这方法不可能说会就会,相反要有很多代价,大右祭在后来的几年里因为惨不忍睹的情况曾经力劝大左祭放弃这个计划,因为一旦成形,别说她刀玉鑫了,百中教每个人都是盅、降术的一员,到时候都难逃一死,但劝不住已经扭曲的大左祭,他执意要用这个方法来做最后的底牌,如果想尽一切办法还是降服不了刀玉鑫,那么只有玉石俱焚了。
“我们的弱点?”沙马俄里看了看苗不燕,因为上一次是她过去的,但是苗不燕摇摇头,她只和大右祭同行,大左祭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看大右祭的样子不像是说谎,黄金城要想不被后来人找到,就必定有独特的地方能保证后来人不敢靠近,长久以来,百中教只有畏惧佛光的唯一弱点,但是佛光也不能彻底泯灭盅术,尤为重要的是从未听说庄蹻和明典教主修行过佛家功法,那么或许他们真的知道盅师某些不为人知的弱点。
“立刻通知刀玉鑫。”苗不燕转头对沙马俄里叫道。
沙马俄里点点头,转身出去就找人吩咐下去,苗不燕坐在大右祭面前,说:“做个交易吧。”
大右祭笑了,认真的笑了起来说道:“丫头啊,一,我是死定了,二,百中教灭不灭亡我真的毫不关心,你还有什么能拿来和我交易的?无非是现在杀我还是等我毒发身亡而已,所以,我们谈完了,谢谢。”
“我能给你们全族自由。”
“什么?”
苗不燕也认真无比的说道:“我以教主之名,赐予你们全族自由,你确实是死定了,你身上的毒和当年你给我下的一样,都是古滇国的遗留,没办法解,至少现在我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保证,你死之后,我会放开你们全族,给你们正名,建祠祭祀,表彰你们当年大义灭亲的种种贡献,你们可以当寨主、寨佬,可以自由的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甚至可以离开本教,所有的新生儿都不要加入我教,更不用背负百中教的枷锁,你们彻彻底底的自由,自由的去得到粮食、衣物、居住地等等的一切。”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大右祭不屑的讥讽起来,“我侍奉了好几代教主,提出这个要求不知道有多少次,得到的拒绝足以填满整个盘龙江,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实际行动。”苗不燕指着大门外,“我现在就走出去,告诉众人我回来了,我以教主之名赐予你们自由,你有罪,但罪在你一人,不祸及其他,我像天下人保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右祭有些疑惑了,“你是教主,和以前的教主应该都一样才对。”
“因为真正的和解不是来源于仇恨,而是宽容。”苗不燕低着头说,“这是我很多年后的今天才悟出来的道理,我们和你,大左祭和刀玉鑫,沙马俄里和刀玉鑫,还有以前的很多寨主、寨佬,甚至我们和汉人的矛盾,都是仇恨,仇恨总在延续下去,今天就算我拿住了你和大左祭那又如何?总能找到顶替你们位置的人,还会有仇恨,还会上演今天的一幕幕,我们百中教自明典教主以来为了立足于这个世界上,一代代人披荆斩棘,那是说的好听点,说不好听,就是杀戮和抢夺,土地、牛羊、粮食,等等的一切,因为我们始终坚持着自庄蹻以来就决定的策略,要自立一方,换来的是什么?中原的虎视眈眈,教内的种种矛盾,你们段家也不过是这个策略的牺牲品,你死定了,我中的毒说不定我也死定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我们都是牺牲品,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那就让它毁灭好了。”
“不。”苗不燕回答的斩钉截铁,“毁灭了一个还会有一个,因为有黄金城在,哪一天说不定又会冒出一个自称古滇国后裔的人出来,就和当年的明典教主一样,因为庄蹻建立的邪恶国度已经深深的影响了我们,我们甚至以他留下的东西为骄傲,时至今天这一切必须改变,不能在出第二个明典教主了。”
大右祭诧异的看着苗不燕:“你是说明典教主是傻瓜?”
“彻头彻尾的傻瓜。”苗不燕站起来不容置疑的说道,“因为他继承了庄蹻古滇国最为邪恶的一面,自立的结果就是造成今天种种的原因,我们要改变,而且也必须改变。”
“是吗。”大右祭笑了笑,靠在椅子上,“明典教主的丰功伟绩连我们段家都不得不承认,你居然敢这么说他,真是相当称职的继位者。”
“所以,我们成交了吗?”苗不燕问。
大右祭看看她,又看看窗外夕阳西下的天空,叹息一声,道:“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阻止大左祭去西面的祠堂。”
“什么?”苗不燕听了不明所以,“这和那个祠堂有什么关系?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正因为平时没什么人去哪里。”大右祭摇摇头,“大左祭那个老家伙要找个僻静的地方,那个祠堂所在的山脉是我们祭祀教内先人的地方,所以不让子民耕种居住,就几块木头牌子也没人惦记,更何况那里距离我教又很近,所以大左祭把一切东西都布置在那里,我的蝴蝶银笙和他的鬼火紫航也留在那里,留在镇压封印之用,你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拦住他,否则他赶过去一定会疯狂的开启所有的封印,别忘记,我说过,那是针对我们弱点来布置的,那时候铺天盖地的灾难袭来,我们盅、降师将毫无抵抗之力,到时候全都完了……”
话还没说完,苗不燕已经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因为她把楚寻语三人安排在那里,就是觉得那里没什么人去,很安全,没想到这一点和大左祭想到一块去了,大左祭若是杀到那里,不管开不开启封印,肯定都会把楚寻语三人挫骨扬灰的,所以赶紧跑出来调集人马,大右祭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抬了抬眉毛,悻悻的说道:“比我还急,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与此同时,楚寻语三人正坐在祠堂外点着篝火烧水喝茶呢,慕缘问道:“怎么样?”
“一无所获。”楚寻语摊开双手,无奈的坐了下来,“真是见鬼了,别说野兔了,连野果都找不到,一到夜晚这山就死寂死寂的,说不定是被百中教做了什么手脚,我还想打些猎物来下酒呢。”
忘尘抬头看着天空的繁星:“也不知道苗不燕他们那边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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