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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章 局


  玉贞了解曹天霸,血性汉子,最见不得弱者跟他低声下气,于是对曹天霸道:“走,我们去商量下,横竖人都已经病了很多天,不差这一时一刻。”

  曹天霸觉着有道理,于是让老妇在前面等着,他和玉贞就回到后面的住处,一进房,玉贞就道:“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此事发生的有些蹊跷?”

  曹天霸不解:“哪里蹊跷了?”

  玉贞道:“按常理,女人心肠软,那老妇人一进车马店该先向我乞讨才对,可她为何直接扑向你呢?”

  曹天霸挠着脑瓜子:“大概,我看上去比你长的心慈面善。”

  玉贞问:“你自己信吗?”

  曹天霸摸着嘴角上方黑乎乎的胡茬子,自己的这副尊荣,那老妇非但没害怕,还认定他是救命之人,是有点奇怪,又一猜想:“大概,我仪表堂堂像个大侠,能够锄强扶弱济世救人。”

  大侠?玉贞实在想笑,鉴于此事很严肃,是以没笑出来,摊开手掌放在他面前:“照照镜子,哪里像大侠?”

  曹天霸拍着脑门子:“我既不慈眉善目,又不像大侠,你说我像什么?”

  玉贞想说,像个野兽,不好这么伤人,就道:“你也就,像个人。”

  好歹像个人呐,曹天霸挥挥手:“咱们不说我,说说那个可怜的老人家,她儿子病重,没钱买人参,碰巧什么曲员外家里有,我去跟曲员外暂借,之后我把银子还给曲员外就成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玉贞知道他有时很固执,道:“或许是我多疑了,可那老妇人的儿子又非病了一日两日,不差一时,等我们回到曹家堡,我手中没有上千年的老山参,好像曹荣安手中有,我出钱向曹荣安买来送给那老妇人,这样总可以吧。”

  曹天霸也知道玉贞聪明,但凡她担心的事情,总有些道理,想了想:“好吧,就依你,我下去跟老人家说说,叫她留下住址。”

  总算说服了他,玉贞长出口气。

  之后,二人到了前面,好言给老妇一说,老妇能奈何,留下了家里的住处,然后哭着走了,曹天霸望着老妇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玉贞一扳他的脑袋:“吃饭。”

  一顿饭彼此都没有再交谈,闷闷的用罢了饭,各自回到房中歇息,准备明天起早赶路。

  第二天,玉贞特别起了个大早,怕曹天霸突然改变主意从而惹是生非,起来拿手巾擦了把脸,听外面走廊上没什么动静,担心曹天霸言而无信,问月映:“天下镖局的人起来了吗?”

  月映心里还诧异,天下镖局的人一拨值夜看守货物,一拨在房间睡觉,这她是知道的,不知问的是哪拨人,忽然就明白了,那丫头含笑道:“总镖头没起呢,总镖头那人四小姐还不了解么,走镖在外,凡事都亲力亲为,昨晚奴婢听动静,像是总镖头天擦亮才回房睡觉,这会子当然不会起来。”

  他在,玉贞就放心了,由月映服侍梳理整齐,就往前面准备看店里的早餐有没有开始。

  行旅在外的人,都是晓行夜宿,而住在车马店的,也多为商贾,哪个不是趁早赶路呢,所以此时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住客,用早饭的,准备启程的,闹闹穰穰。

  玉贞叫月映:“咱们两个先吃,然后去替换天下镖局的人。”

  月映应了,叫伙计过来点餐,大清早的,也就馒头包子,叫了两份,玉贞和月映同坐一张桌子吃起来,出门在外,家里那些规矩一概抛开,怎么省事怎么来。

  玉贞刚拿起馒头,店门吱嘎给人推开,然后有人嚷嚷道:“各位,听说了没有,曲员外升天了。”

  月映不知曹家堡本地的放言,升天意即死亡,还问:“四小姐,这个曲员外该不会是昨天那老妇口中的曲员外,他修道的吗?”

  玉贞的心却激灵一下,没有立马回答月映的问,猛回头,见是个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住客,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听说是遭匪徒打劫,家里丢了很多值钱的玩意,其中还有颗上千年的老山参,人也给杀了。”

  玉贞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馒头也终于掉在桌子上。

  月映也终于明白了升天是什么意思,安慰着:“四小姐,总镖头答应你不会去,就一定不会去。”

  玉贞此时不知该不该信任曹天霸了,毕竟他的善良远不如自己是有底限的,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假如没有底限,很容易吃亏,这是她从父亲乔镇山身上看到的,假如父亲对所有人多一份怀疑而少一份信任,或许那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但她什么都没说,起身就往后面走,月映知道她是去找曹天霸兴师问罪,连忙跟上,谁知却迎面碰上天下镖局的两个镖师,见她脸色很差,气势汹汹的,忙行礼:“乔小姐。”

  这时那个男人愈发大声了:“曲员外给土匪抢了钱财,还丧了命,更惨的是,尸首竟然给丢在秃子山头,大概是要喂狼毁尸灭迹,很多人都在那看热闹呢,啧啧,真惨。”

  这时,那两个镖师也就明白玉贞为何如此脸色,二人急着替曹天霸说明:“不是总镖头干的,是我们两个,但我们只是向他借了那支老山参,没抢银子,更没杀人。”

  玉贞脑袋嗡的一声,皱眉问:“真去了?”

  镖师道:“去了,但我们总镖头没去,是我们两个去的。”

  玉贞很难相信他们的话,没有曹天霸的命令,他们敢擅自行动?也不能完全相信曲员外不是他们杀的,毕竟他们曾经多少年干的就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还有,为何曲员外偏偏在他们洗劫了家中之时而死?这种巧合很容易让人联系到一起。

  那两个镖师见她不信,道:“乔小姐,不如我们去什么秃子山看看,或许这事是假的,有人趁机兴风作浪也说不定。”

  这话玉贞倒觉着有理,于是转身就走,两个镖师紧随其后,在街上打听下秃子山在哪里,就骑马赶了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所谓的秃子山,不过一个凸出的寸草不生的土包,不过这土包很大,称之为山,并不为过,远远即发现有很多人在围观,月映道:“四小姐和总镖头就要办喜事了,实在不该来这种晦气的地方,多不吉利,不如四小姐在此等着,让奴婢过去看看。”

  这是人命,关系到曹天霸的荣誉,玉贞翻身下马:“我要亲眼看了才相信。”

  待上了山头,拨开围观之人往里面看,见地上横着个人,那人面向下,看不见面容,也就不知其死活,观其身量看其穿戴,应该是有些年纪,而那个未知死活的男人身边跪着个年轻的公子,那公子边哭边数落:“杀我爹的人,他说他叫曹天霸,他还说他是老狼山的山大王,就因为我爹不肯把千年老山参给他,他就一拳把我爹打死了,那个曹天霸恁地狠毒呢,我爹又没招惹他,他凭啥杀人,等下我就去官府告他。”

  玉贞转身出了人群,对后面跟着的,欲向她解释的两个镖师道:“叫曹天霸来。”

  镖师也正费解:“乔小姐,这事根本就不是我们总镖头做的。”

  玉贞逼视过去:“是你们?”

  两个镖师忙摇手:“也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见总镖头想救人,而乔小姐你不让,我们就自己去了曲员外家中,人参是我们抢的,也发生了打斗,但没伤人。”

  玉贞将手指向人群:“那曲员外儿子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怎么解释?”

  两个镖师懵怔状:“不知道。”

  玉贞一扭头:“叫曹天霸来。”

  镖师还想说什么,月映劝道:“二位就别废话了,把你们总镖头叫来,当面锣对面鼓,大家一对证,事情就明白了。”

  两个镖师对视一番,其中一个叫另外一个去找曹天霸。

  玉贞又重新来到那群人前,待想询问下那曲员外儿子一些事情,那位曲公子边哭边道:“我得回家叫人来把我爹的尸首弄回去。”

  他说走,就一溜烟的跑下山。

  玉贞就等着曹天霸的到来,等了好些时候,曹天霸来了,头发也没梳理,乱蓬蓬的,衣裳的纽襻都系错了位置,看起来很着急,见了玉贞就问:“怎么回事?”

  玉贞道:“镇上的曲员外家中遭劫,丢了钱财和那支老山参,还被杀了灭口,他儿子说,杀了他爹那个人叫曹天霸。”

  曹天霸登时大怒:“去他娘的,老子怕祝九娘来闹,一直盯着货物呢,啥时候去打劫了,还杀人。”

  玉贞看向镖师。

  镖师忙道:“总镖头,是我们做的。”

  曹天霸先怔愣了一下,继而破口大骂:“娘的,老子啥时候命令你们去做这件事了?谁让你们擅自做主的?抢了人家的,还灭口,你们现在是镖师不是土匪!”

  他的声音太大,惹得那围观尸首的人们纷纷看过来。

  镖师赶着解释:“总镖头,我们是去抢了颗人参送给那老人家了,但我们没有杀曲员外,他不肯给人参,为了知道人参藏在哪里,我们也就拍了他两巴掌吓唬他,可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说死就死了,可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好哭嚎的喊着说要去官府告我们呢,只是我们两个都蒙着面,他又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告个屁。”

  曹天霸早听的不耐烦,一脚踹去:“废话这么多,人真不是你们杀的?”

  两个镖师对天发誓:“真不是我们,自打下了老狼山,总镖头就说过,我们再不是土匪而是镖师,土匪是打家劫舍的,而镖师恰恰相反,是保护客人的财物的,所以我们怎么会杀人呢。”

  玉贞不禁恼怒:“你们既然知道自己是镖师,为何还要去抢人参呢,现在出了事,即使人不是你们杀的,一旦经官,你们也难逃嫌疑。”

  两个镖师不以为然:“我们蒙着脸呢,谁认识?”

  玉贞朝那群人努努嘴:“听听。”

  那群人正在议论:“那个曹天霸也太嚣张了,夺人钱财,杀人性命,还留下大名,堪比当年的及时雨宋公明啊。”

  宋江浔阳楼题诗以明志,公然对抗朝廷,这个桥段曹天霸知道,见人们将他和宋江相提并论,也知道事情大概严重了,然而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天下镖局的人杀的,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查怎么能明了呢,于是大步来到那群人跟前,没好气的道:“都滚开。”

  人们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但见他生得一脸凶相,也就怕他,纷纷让开,他来到那尸首旁,抓着那人的胳膊将其翻过来,完全不认识,也就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曲员外,正此时为官的人惊呼道:“呀,这是谁?”

  曹天霸登时明白了什么,回头待问个究竟,突然一声呐喊:“抓了反贼曹天霸,赏银千两!”

  这一声吼吓得围观的众人扭头就往山下跑,然而那些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官兵却是从山下往山上攻的,双方遭遇,官兵挥刀就砍挺枪就刺,眨眼间那些为官的百姓,横七竖八到底而死。

  曹天霸已经喊破了喉咙:“曹天霸在此,不关他们的事,不要滥杀无辜!”

  然而,官兵又不认识你曹天霸,为了不放走“元凶”,也就宁可错杀无辜了。

  此时玉贞也已清醒过来:“不好,咱们中计了,快走!”

  哪里走?整个山包都给官兵包围了,且是水泄不通,曹天霸骂了句:“娘的,什么乞讨的老人家,什么儿子病重,什么孙子待养,什么有钱的曲员外,什么千年老山参,都他娘的是瞎掰,根本就是个骗局,老子中了他们的圈套。”

  两个镖师有些不解:“总镖头,这是为啥?”

  曹天霸也没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刚好此时有一人现身了,那就是宋赤诚,宋赤诚骑着马,手中提着宝剑,身边

  还陪着几个武官,他得意洋洋的仰头看过来,高喊道:“曹天霸,你盗取先帝朱谕,罪不容赦,束手就擒,我就留你个全尸,如若不然,就将你碎尸万段。”

  曹天霸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盗取密谕的事,宋赤诚从哪里得知的,眼下情势危及,来不及考虑太多,命令两个镖师:“跟在我身后保护乔小姐。”

  他是准备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可是,居高临下的看出去,下面的官兵已经张弓搭箭,只等宋赤诚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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