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章 夜会
京城的乔家人走了之后,玉贞顿觉家里空旷了很多,房屋还是那些房屋,却仿佛一下子大了很多,静寂,也冷清,入了夜尤甚。
沐浴,更换寝衣,却也没睡,歪在床头看账目,阮家生意凋落,乔家生意突然多了起来,彼消此长,日进斗金。
祖父派人送了家书来,成功向大德通票号借到了百万两银子,清还了谷梁家的债务,让她不要再为此事挂虑。
正如祖父所说,同票号借银子是生意,同谷梁家借银子是人情,玉贞虽然好过了很多,但票号的银子也需按日期偿还,而建造房屋的工程可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的事,幸好屈白臣盯的紧,那些工匠不敢怠工,工程如今过半,但距盈利还是很远的事,所以玉贞想,单单药房和货栈不足以撑起这么大的摊子,她要另辟财路。
最近家里采买了些仆人,月映除了平日随行玉贞左右,还总管家里那些丫头,今晚安排好值夜的人员,又给玉贞铺好床,玉贞就让她去歇着了。
曹家堡不比京城,山中小镇,夜晚尤静,玉贞一边翻看账目一边想着再开个什么买卖,耳听有衣裳掠过空气之声,嗖的一下疾风扑面,她猛地抬头,窗户中翻越而进一个人,太过突然,把她吓了一跳,怕是贼匪,待想喝问,那人已经冲过来捂住她的嘴:“嘘,是我。”
玉贞使劲掰开他的手,低吼:“你夜闯民宅!”
曹天霸振振有词:“啥叫夜闯民宅,你那窗户开着,我就进来了。”
玉贞颇感惊愕:“你这是什么歪理?开窗是为了乘凉,不是给贼人留的随便出入之路。”
曹天霸扒拉下她的脑袋,也不敢放肆大笑:“还是那么伶牙俐齿,我可不是贼,我找你有事。”
玉贞瞥了眼,没好气道:“有事请白天来,请走正门。”
曹天霸又扒拉下她的脑袋,之后,发现这种举动过于亲昵,自己倒也些不好意思,讪讪笑着:“白天不是不方便么。”
为什么不方便,彼此心知肚明,玉贞道:“可以叫麦子传话。”
曹天霸不请自坐,就在玉贞旁边的椅子上:“怕麦子说不明白。”
玉贞将身子扭过来,侧脸对着他:“什么事说吧,夜深,我想歇着了。”
曹天霸伸出手又想摸人家,发现不对,缩回手道:“跟我假正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玉贞回头瞪他一眼,他立即感觉目光如疾风扫来,马上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认真道:“我知道你在建造房屋准备出赁,可等回本,那得猴年马月,更别提盈利了,我也知道你是借了很多银子才能做这个的,有借就得有还,我的银子你又不肯用,再说,我最近把银子都撒出去了,横竖都是抢来的,所以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我就琢磨,你不能只满足开个药房和货栈,不如多开几间铺子。”
这倒是正事,玉贞道:“我也想啊,可干什么好呢?”
曹天霸屁股使劲蹭了下椅子,移形换影般的使得他的椅子往玉贞跟前凑近了半步:“很多,比如卖毡帽。”
玉贞眼睛一亮:“卖毡帽?”
毡帽于曹家堡,可算是个稀罕物,只有那些关内来此进购药材、皮毛和山货的商人戴,本地人似乎没发现呢。
曹天霸点头:“这物事在京城等大地方都有卖,但在曹家堡没有,你如果开了,便是第一家,没有同行竞争,赚的就多。”
玉贞有点犹豫:“曹家堡人,会认吗?”
曹天霸道:“穿着打扮,谁不好呢,这种新兴物事一开始或许不认,但逐渐的,人们从陌生到喜欢,一定会认的,你是第一个开货栈的,你又是第一个建造房屋出赁的,你已经做了这么多第一个,不差这个。”
玉贞思量着。
曹天霸又道:“不止毡帽铺子,你也开成衣铺子。”
玉贞摇头:“我又不懂裁缝。”
曹天霸道:“你雇裁缝啊。”
这个,倒也可以,玉贞还有顾虑:“可曹家堡有很多裁缝铺子。”
曹天霸看穿她的心思,建议道:“你开的成衣铺子跟旁人的不一样,因为你的成衣铺子做的衣裳,样式都是来自于京城、广州那些大地方,你甚至可以做些洋人穿的衣裳来卖,即使卖不出去,往那一挂,你的铺子就是与众不同的。”
玉贞徐徐看过来:“曹天霸啊曹天霸,你天生就是个经商的料子,你有这么多想法,为何自己不干呢?”
给她一夸,曹天霸嘿嘿笑着:“我不能干,我要做官了。”
玉贞忽然想起柳长风说的话:“你真的,要当协领?”
曹天霸点头:“公文下来,叫我准备着,只等圣旨,降旨钦差一到,立即走马上任,可是玉儿,我有些犹豫。”
玉贞问:“这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犹豫什么?”
曹天霸挠了挠脑袋瓜子:“我,我怕我不会做官,你也知道协领之职,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方方面面,琐事多呢,我没读过书,连公文都看不懂,若说带兵打仗,我不在话下,可是管着一方百姓,我怕我不成,其实,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玉贞道:“你之前也没经商,还不是能够为我出谋划策,你也没开过镖局,还不是把镖局开的遍地开花,你刚刚说我,做了很多第一个,你为何自己倒怕了呢。”
曹天霸眼睛像钉子,紧紧盯着玉贞,看那张粉红的小嘴字字如爆豆似的说着,看得他心猿意马,最后,玉贞说完,目光一凛,他赶忙坐正了,一拍桌子:“你这么一说,我就有信心了。”
玉贞微微一笑,然后,再不知说些什么。
她一安静,曹天霸也找不到话题,只顾摩挲着光溜溜的脑袋,忽然间彼此陷入沉默。
外面有丫头踩翻了什么,哐当一声,另外一个斥责着:“你小心点,别惊动四小姐。”
房内的两个人宛若从梦中醒了过来,曹天霸站起:“我得走了。”
玉贞嗯了声。
曹天霸走向窗户。
玉贞忙叮嘱:“做官不比开镖局,从此你就是曹天霸百姓的父母官,凡事不能太由着性子来,更不能动辄骂娘,百姓是水,你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特别是小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谁敢算计老子……”
玉贞脸一沉:“瞧瞧,又开始骂人,这都快当官了,仍旧改不掉那土匪气质。”
曹天霸难为情的一笑:“你别急,我慢慢改。”
玉贞目光飘忽:“我急什么,该急的人是丑妹。”
曹天霸一怔,心说你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如何应对,一挥手:“行了我走了。”
一跃而翻出窗户,玉贞追过去,只看见一条黑影离弦之箭般的,须臾便眨眼不见,叹了声:“一点都没有当官的气质。”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此后便刻意留心衙门的动静,圣旨未到之前,曹家堡群龙无首,曹天霸便暂代协领一职,没多久降旨钦差到了,曹天霸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曹家新一任协领。
玉贞得知之后,吩咐下去,乔家铺子上所有伙计均得到二两银子的红包,又特别吩咐厨房准备了有肉有酒的午饭,端给铺子上的伙计们,大家都非常高兴,一个错觉:这是提前过年吗?
阮氏知道后,过来药房找玉贞:“你怎么回事,无端给伙计发银子,你是病了还是疯了。”
玉贞看了眼敞开的门,门外是碧蓝的天,道:“今天天气好。”
阮氏吃惊道;“天气好就赏银子?”
玉贞得意一笑,不说其他。
阮氏气的扭身就走:“横竖银子是你赚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玉贞继续写着,关于毡帽铺子的,关于成衣铺子的,还有其他铺子的设想。
麦子匆匆进来道:“玉贞姐,阮家出事了。”
玉贞头也不抬:“什么事?”
还以为是宋绣程和张茉莉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呢,可麦子说:“我去给刘婆婆送药,回来的路上见舅老爷逢人就问看见二少爷没有,像是二少爷不见几天了。”
玉贞停下手中的笔:“致武丢了?”
麦子道:“玉贞姐你也知道,二少爷喜欢舞刀弄枪,成天做梦能去江湖上闯荡,这次怕真是去闯荡江湖了。”
玉贞叹了声:“真不让人省心。”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喊:“玉贞,你出来下!”
玉贞一惊,和麦子对视,这不是致武的声音吗?
丢下手中的笔走出药房,果然是阮致武,更让玉贞吃惊的是,阮致武旁边站着的,竟然是玉宛。
玉贞奔过去:“二姐,你不是回京了吗?”
玉宛很是狼狈,衣裳都刮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还满是尘土,道:“我不回去,他休了我,我为何要回去。”
玉贞也知道二姐名字温婉样子也清秀,其实个性很要强,乔家人张罗回京之前,玉宛就犹豫来犹豫去,奈何富氏执意要她跟着,不想半路玉宛竟然偷着跑了,玉贞道:“你这样偷着跑了,大娘会担心的。”
玉宛用手背擦了下面颊的灰尘:“那我也不回去。”
玉贞无奈:“这事以后再说吧。”
喊过月映:“带二小姐回去洗漱换衣。”
玉宛跟月映回了内宅,玉贞看了眼致武:“你跟我进来。”
致武性子跟曹天霸差不多,差的只是没曹天霸的大智若愚吗,致武是真的朴实,跟玉贞进到药房,又进了柜台,再进到里间,玉贞劈头就问:“你怎么和我二姐在一起?”
致武大大咧咧的答:“缘分呗。”
玉贞一听缘分二字,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绷着脸:“别打马虎眼,说清楚些。”
致武盘腿坐在炕上,走了一夜并一个上午,还真有些累,左右找水喝,边道:“有啥不清楚的,我出去闯荡江湖,琢磨着如何才能扬名立万,之前听说书的讲,大侠都是行侠仗义扶弱锄强,于是我找了个恶霸,听说那恶霸功夫不赖,那天晚上就约了个恶霸准备比武,可我到了地儿,那恶霸爽约,我这个气……”
玉贞打断他:“说我二姐。”
阮致武道:“然后就遇到你二姐了,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没命的跑,我以为是个强人,就截住了她,可发现是个女人,三更半夜一个女人在路上,我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要回曹家堡,我又问你是曹家堡人?她说她是,她还说她姓乔,我就想到了你,就问你和乔玉贞什么关系,她说她是你二姐,然后我说我是你表哥……”
玉贞再次打断他:“是表弟。”
阮致武撇着嘴:“拉倒吧,咱俩差不多大。”
玉贞不跟他计较谁大谁小:“我二姐就跟你回来了?”
阮致武道:“是我把她送回来的,我这算不算行侠仗义?”
玉贞毫不犹豫的摇头:“不算,她是我二姐,你是我表弟,咱们是亲戚,你护送她是应该的。”
阮致武嚷嚷着:“合着我白忙活半天,连个行侠仗义都没混上。”
玉贞撵他:“行了,赶紧回家吧,舅舅满镇子的打听你的下落呢。”
阮致武道:“我爹糊涂,我既然出去闯荡,怎么会在曹家堡这弹丸之地呢。”
玉贞推他:“赶紧走,舅舅我倒不担心,只怕舅母急出病来。”
阮致武于是出了药房回了家。
果然如玉贞所料,阮福财没找到儿子,坐在家里骂天骂地,阮秋氏躺在床上哭哭唧唧,门房使个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阮秋氏愣了愣,随即哭的更大声,是高兴。
阮福财却跳下炕去,腾腾往外走,在院子里刚好撞见阮致武,他就一巴掌扇过去:“你个王八蛋,你有本事走,还回来干啥!”
阮致武轻松捉住他的拳头:“我是你生的,你骂我是王八蛋,那你是什么?”
阮福财回过味来,更气,怎奈挣脱不开,想打就打不到。
阮秋氏给丫头婆子搀着走出来。站在门槛处,气道:“人平安无事的回来,难不成你想再把他打跑?”
阮福财手指儿子:“逆子,你娘都给你吓病了,还不赶紧进去看你娘。”
阮致武于是松开了手,跑过去扶住阮秋氏:“娘,我好好的呢。”
阮秋氏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你去了哪里?娘担心死了,你再敢乱跑,娘就死给你看。”
阮致武见母亲形容憔悴,忙哄着:“娘放心,我再也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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