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
看她的眼神少了些宠溺,多了些清明,隐约中甚至还生出一丝厌恶。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冬去春来,这后院来了几位姐妹,与媚娘骨子里媚俗不。
她坐在他身旁,柔荑细手在他的肩膀游走,“三郎,你怎么脸色不好?”
“江南水患,空有一腔热血,可惜上不达天听。”他坐怀不乱,紧锁着眉头,一脸的忧愁和无奈。
“江南在哪?又不是京城,烦它做什么?三郎,时候不早了,我们……”
说着,青衫半落,暖香如玉的肩头乍现春光。娇声道:“来嘛,三郎,你都好久没陪人家了……”
“除了勾引男人,你还会做什么?!”他突然怒斥,愤愤起身,甩袖离去。
她愣在原地,再抬头时,清泪满面。
不过半年,这院子里又进了些女子,依旧没有她好看,连半分都比不上,但却都是官家小姐。
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那日,听完老夫子枯燥乏味的讲课,几个学生商量着要做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满心好奇也跟着去了,结果懵懵懂懂的就进了春楼。
那种地方,学生是去不得的,可是他不后悔,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美的人儿。
她一袭红衣,美艳妖娆,婀娜多姿的舞姿慢慢的浮现在他的眼前,然后,一闪而过。
红衣落尽,那双美眸若即若离得吸引着他,不知不觉中,心头上落下一颗红痣。
偏偏世人不懂风情,只道:
叶府三郎一朝误入了春楼,便被那里的狐媚子勾住了魂魄,从此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他不在意,说的也不算错,就像是迷了心窍,闭上眼都是她的模样,睁开眼也希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容颜。
她并不是日日都上台,可究竟是哪些日子,谁也说不准,他只好日日都去春楼等着,希望不要错过。
可是两个月过去,也不过见了两面,而且她在台上,他在台下,只不过匆匆几眼罢了。
他也想学那些达官贵人千金掷她一笑,可是他又怕污了她,因为她在他心里是一粒心头痣,和旁的女子与众不同。
不过他也不认识旁的女子。
后来,春楼的妈妈瞧着他痴情,便给了他一个机会,做春楼的琴师,为她作配。
在春楼做琴师,他本来还有些犹豫为难,但一想着日日能够相见,便欢快的应下。
第一次表演便名动了京城,看着她笑的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可是名动京城总会带来争议,堂堂的叶府三公子竟然去了春楼做琴师?!真是天大的笑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很快便惊动了家里人。五花大绑把他绑了回去。父亲为官清廉,行的正坐的直,又极为注重名声,这次,他算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可是他半点的悔意都没有,满脸的坦诚。更是刺激到了父亲。家法过后,又在祠堂中跪上了两天。
一双膝盖跪到麻木,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责罚,这是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
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怒气,兄弟姐妹的埋怨,可都阻止不了他奔向她身边的脚步。
一回去便碰见了她,她像是在等他一般。
莫名的欣喜,一霎那,所有的责罚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担忧和挣扎。
当然还有他的影子。
她没有说话,轻咬着嘴唇,匆匆离去,像是在逃离什么。
他想去追,可又希望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他选择等待。
他们都说,等待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因为你不知道需要等待多久,也不知道那个人最终会不会来。
可是他心甘情愿。
无论她见或不见。他都在楼下一隅静静的弹琴,时而悠长,时而悲伤,里面藏着的都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她只问自己三个字,“值得吗?”
他也曾无数次问自己,值得吗?可答案始终只有一个,“于她,值得。”
她喜欢陈阿娇,他便做汉武帝,把她藏起来,因为她只是他一个人的陈阿娇。
入府的时候,没有八抬大轿,也不曾走正门,只有一个名为黄金屋的小院子。
他满心愧疚,那是他最爱的人儿,他的陈阿娇,理应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是她不介意,她说只要有了黄金屋,她便是陈阿娇。
以后的日子,他抚琴,她跳舞。乐的逍遥又自在。
不知是哪一天,琴弦突然断了,那一刻,他不想再弹琴了。
指腹上是厚厚的茧子,他开始觉得难看。
就像是弹琴一样,她便是他的琴,琴弦断了,她仿佛也变了。
没有了往日的欢愉。
他喜欢上了赏雪吟诗作画,可是这些她都不懂,她只会跳舞。
母亲趁机给他选了几户人家,都是知书达礼的清白女子。本来他有些抗拒。可是几日接触,相谈甚欢,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坦然接受了。
后来,父亲带他入了朝堂,那又是另一个天地,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诗情画意,只有明争暗斗的险恶。
官场上的失落,他无人诉说,她们不懂,她也不懂。
母亲又给他找了几个女子,都是官家小姐,能够在朝堂上助他一臂之力,不等母亲询问,他便主动点头欣然同意。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
再后来,他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在权力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曾经过往也逐渐变得模糊。
那所名为黄金屋的小院在他的脑海里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又是一年的雪景,妆点着万家的清景。年年雪景依旧,可是年年赏雪人不同。
“官人,可听说过金屋藏娇?”一女人娇声询问。
叶三郎一愣,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这么问过他,细细回想,却又那般的模糊。
“问这个作何?”
“今日闲逛,竟见一小院,名为金屋,遂想起这个典故。”
“陈阿娇不过是汉武帝年少时的初喜欢,大抵是一时欢喜,一颗心头痣。可惜,人总是要长大的。到最后,陈阿娇还不是失了恩宠,老死黄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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