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抽丝剥茧
司朔和谢菁华，仍旧在黑鼠镇上闲逛，但是谢菁华早已没了刚刚的闲适，而是紧紧的跟在司朔的身边，满脸的紧张，生怕跟丢了似的。
两人已经在镇子上逛了两个来回，但是司朔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菁华，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司朔轻笑道，看着她的模样，司朔莫名想到吃草时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话虽这么说，但是想要她冷静下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朔，你在找什么呀？”眼见着两人马上要绕第三个来回，谢菁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找人。”
“人？你在找谁？”谢菁华不太能听懂司朔的意思。难道说在这黑鼠镇，也有他的熟识？
司朔没有解释，“等找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奥。”谢菁华应和一声，继续跟着司朔慢慢悠悠的在街上闲逛，像是两条游魂。
“就这儿了。”司朔突然停下脚步，吓了谢菁华一大跳，刚刚想叫出声，但立刻被司朔做手势所阻止。
“就在这儿？”谢菁华压低了声音，问向司朔。
在他们俩面前的，是一栋和刚刚别无两样的破房子。或者说，整个黑鼠镇，除了客栈，所有的屋子都长一个样。
司朔点了点头，指了指大门。
门没上锁。
司朔一马当先，蹑手蹑脚的推开大门。
腥臭，腐朽。
这一股难闻的味道，让谢菁华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屋子里很黑，很暗，也很低矮。地上铺满了发黑的枯瘦稻草，司朔踏了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中央坐着一个小男孩儿，正是刚刚在客栈里要饭的那一个，他手里捧着一个钱袋，对面坐着一个衣衫同样破烂，小脸脏兮兮的小女孩。
听见司朔的动静，两人望了过来，同时露出惊悚的表情，小女孩连忙钻进小男孩儿的怀里，钱袋子不小心被碰掉，洒出一地的碎银。
看见两人的样子，谢菁华心中似乎被触动了柔软，探出身子，脸色温和的说道，“小朋友，别害怕，姐姐不是坏人。”
小男孩儿眼睛眨了眨，托着小女孩，往谢菁华这边接近，似乎要凑上来。
谢菁华腾出一只手，摸出一张旅途中的食物——大饼，准备递过去，“姐姐请你吃饼！”
小男孩儿脸上露出高兴的神采，准备一只手从身后像是要探出来接过大饼。
司朔一把将谢菁华拉到身边，小男孩儿也在此时扑了过来，扑了个空。
“噔—”一把小匕首落在地上，谢菁华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这一幕，但是这的的确确的发生了。
司朔一脚将匕首踢到门口，冷冷的盯着小男孩，小男孩退到角落里，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司朔，嘴唇有些哆嗦，他怀里的小女孩一直都没有露头。
“拿出来吧，我都看见了，别再躲躲藏藏的了。”司朔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的威胁意思显露无疑。
小男孩儿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最后说一句，把武器拿出来！”
小男孩看着他，一脸无辜。
司朔又是一脚。
但是目标并不是小男孩，而是一直缩在小男孩怀中的小女孩！！
司朔这一脚并没有留情，小女孩被踹飞一丈远，在地上蜷缩着，不断颤抖，而她的手里，也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小男孩看见小女孩的样子，惊恐更盛，当即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大哥哥饶命，大哥哥饶命！”
谢菁华这时才看出来，小男孩胸口有一个很明显的被匕首抵出来的印子，原来刚刚小女孩缩进他的怀里，并不是害怕，而是威胁！
“我还当你不会说话呢。”即使对方是个小孩子，司朔也丝毫不留情面，“你们是谁？在这儿是干什么的？”
“我……”小男孩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像是在犹豫什么，司朔并没再对他出手，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子里一片霜寒。
“死，或者生，选一个吧。”
“但是即使我说了出来，那群人也不会放过我。”小男孩的眼中失去了神采，“我好像没得选。”
“他们是谁？”司朔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仿佛没有听到小男孩的话语一般。
“我也不知道，我并非黑鼠镇上的人，我是被抓过来的。”小男孩垂着头，慢慢说道。
“抓过来的？”司朔一愣，但是下一刻又是起身一脚，将偷偷摸摸匍匐过来的小女孩踢了一个踉跄！
小女孩痛苦的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哀嚎，谢菁华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别过头，不再看这边。
小男孩和小女孩看年纪不过八九岁，司朔的下手却丝毫不留情面。谢菁华心中有些同情，但是立场不同，她无权指责。
“还不死心？”小女孩似乎还想抓住那把脱了手的匕首，被司朔踩住手，不得动弹。他蹲下身子，看着小女孩野兽一般的目光，“你又是什么人？”
小女孩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话。
“不说话？”司朔眉头一皱，此时一边的小男孩小跑过来，一把抓住小女孩的下巴，手上稍稍用力，小女孩的嘴便张的大大的。
“舌头？”司朔眉头锁的更死了，被小男孩用力捏开的口中，只有半截舌头。
司朔冷哼一声，以手做刀，用力的敲在小女孩的后颈，让她晕了过去。
“还是我来说吧。”小男孩面如死灰，一双小手在小女孩身上四处摸索着，最终搜出一个满是污垢的小瓷瓶。
他小心翼翼的拔开瓶塞，从瓷瓶中倒出一粒发绿的小药丸，吞入口中，满脸享受。看着他欲仙欲死的模样，司朔的脸色更加阴沉。
“极乐丹？”司朔伸出手，小男孩不情不愿的将瓷瓶交给他。司朔将其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是这玩意儿。”
“我不知道这东西叫极乐丹。”小男孩一脸余兴未尽的模样，大咧咧的往地上一坐，“我原本是鸣鹿城中的居民。有一天我娘叫我上街买菜，但是路上被人绑到了这儿。”
“那些绑架你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你？”
“我不知道。”小男孩摇了摇头，“那些人全部蒙着面，身穿灰袍。看不清真实面容。”
“灰袍？”司朔闻言一惊，“五邪教！”近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口中挤出这个名字，“居然把手伸到边塞来了。”司朔满脸阴翳，眼眸中泛着嗜血的寒光，“继续说下去。”
“他们把我丢在这儿后，又来了一群人，跟那群灰袍似乎不是一伙儿的，把我们关在一处赌坊中，稍有不从，便严刑拷打，我因为比较机灵，就让我外面打听情报，观察新来到镇子里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汇报给她。”小男孩指了指昏迷的小女孩，又解开自己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喏，你看，都是他们打的。”
小男孩脏兮兮的身子上，满是淤青和伤疤，遍布身体各处，看上去十分渗人。
“这个，就是你所说的叫极乐丹的东西，”小男孩指了指司朔手中的瓷瓶，“他们让我从赌坊出来后，就给我吃了这个东西。一开始吃，觉得甜甜的，但是只要一段时间不再吃，就觉得浑身发热，脑子像被虫咬一样，浑身无力。他们就是靠这个东西控制我的。”
“嗯。”司朔点了点头，小男孩所说的反应，确实和他所知道的没区别。
“朔，这极乐丹，究竟是什么？”谢菁华侧着脑袋，问向司朔。
“它是恶之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不是毒药，但却能腐蚀心智。吃了这个的人，几乎终身都离不开，一旦断了来源，就会发狂发疯，六亲不认。”司朔垂下眼睑，声音很低沉，“这是恶鬼的诱惑。”
“小子，你所说的赌坊是在哪儿？”
“不知道。”小男孩很果断的摇摇头，“他们将我带入和带出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的。但是我能感觉得到，要去赌坊，应该要上山。”小男孩的语气十分肯定，“我能感觉得出来，而且，离这儿不算远。”
司朔捡起小女孩遗落的匕首，仔细看了看，但是匕首上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对了小子，这小女孩就是负责跟你接头的人么？”
“是的。”小男孩点点头，“每一次镇子上来了新的人，我就去客栈门口坐着，把来者的外貌衣着查探清楚，然后她就在这儿等着我回来汇报。”
司朔笑了笑，手中仍旧把玩着那柄匕首，“既然你的任务是查探情报，为什么要偷那位姑娘的钱袋子呢？”司朔又俯下身子，从满是稻草的地面捡起一粒碎银，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这…”小男孩涨红了脸，“我…我想用钱从她手里多换两粒那个极乐丹，每一天她只给我三粒，有些不够吃。”说罢，他又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被司朔别在腰间的小瓷瓶。
司朔看着他的样子，和蔼一笑，将那个瓷瓶扔回给他，“一次别吃多，身体会坏掉的。”
小男孩丝毫没把司朔的话当一回事，倒出五六粒丹药，一口服下，脸上又浮现出飘飘欲仙的样子，嘴角拉了一长串的哈喇子。
谢菁华只觉得这幅场面有些恶心和反胃，悄悄站到司朔身后，不再看这边的情况。
司朔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等极乐丹的药劲从小男孩身上消退，又问道，“既然这个小女孩她口不能言，她又是如何将你所获得的消息传递给她的上一级呢？”
“我也很好奇，”小男孩用黑黑的袖口将嘴角边的口水抹了个干净，说道，“有一次我将情报说给她听后，悄悄的跟在她身后，打算看一看她是如何传递的，结果她刚刚和她的同伙接上头时，我就被发现了，然后毒打了一顿，失去了意识，那一天给我的极乐丹也少了一粒。”小男孩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后来我就再也没做这种事了。”
“对了，我也没有看清楚跟她接头的人的样子，那人蒙着面，只能勉强看出是个男的，有喉结。他们好像接头的地点也不固定，我看她出门有时是往左拐，有时是往右拐。”小男孩补充道。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说道最后，小男孩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司朔。
司朔稍稍沉吟片刻，“也就是说，这小女孩就没什么用了？”
小男孩脑袋点的飞快，“是的，大侠，您是有所不知，她的脾气可暴躁了，动不动就对我又打又骂的，而是性子也倔，有一次我偷了二两银子，想从她手里换两枚丹药，但她只给了我一枚，我想多要，就用匕首在我胳膊这儿扎了个血窟窿。”小男孩挽起袖子，只见他手臂上有个圆形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发出阵阵恶臭。
“你…”谢菁华还是忍不住将头伸了过来，“不觉得疼吗？”
“疼啊！”小男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是有这个在，就不疼了。”他扬了扬手中装极乐丹的瓶子，“姐姐你要尝一颗吗？”
谢菁华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司朔手中匕首狠狠刺向仍旧处在昏迷状态的小女孩，“既然这个人问不出什么东西，那留着也就没什么用了。”司朔喃喃自语道，随后，将眼神转向小男孩。
看见司朔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小男孩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他是见过恶人的，那些绑架他的人，毒打他的人，还有那些在赌坊闹事的人，但是从没有哪一个的目光，能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威慑，以至于身子开始不自觉的发抖。
“你可以走了。”
小男孩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走了。”司朔又重复了一遍，那把染血的匕首依旧捏在他手中，“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小男孩连忙起身，给司朔磕了一个头，往屋外跑去。
“我改变主意了。”
司朔飞掷出手中的匕首，洞穿了小男孩的胸膛，瓷瓶从他手中滑落，轻轻跌落在用稻草铺满的柔软地面上。
小男孩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笑。
“如果你没有吃极乐丹的话，你确实可以活命。”
“但是抱歉了，你碰了它。”
司朔拉着谢菁华，走到屋子门口，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尸体被他摆放在屋内，那个装满极乐丹的瓶子被他塞到小男孩的手里。
“来生希望你别在碰这东西。”司朔擦着了手里的火折子，扔了出去。
冲天火光里，倒印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升腾的火苗中，似乎有恶鬼在哀嚎。
黑烟滚滚，黄土砌成的屋子成功的阻隔了火焰，让其没有蔓延到其他的屋子，虽然其他屋子也是空无一人。
一地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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