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邀宴
红袖也是迎来送往的行家里手,风尘之中也练的一双好眼力,见到任青有回绝之意,顿时心中原本升起的一丝微小希望熄灭。
周围人群被那些闲汉浑话拨撩起的哄笑声,她生平素来都是笑脸迎人的那张脸涨红着,第一次对着这么多人横眉怒骂,只是街上围观的行人太多,声音太过嘈杂,红袖极力高喊呵斥,好像自己的骂声可以组成一道组织那些人哄笑的高墙,同时她内心之中也有着惶惶不安的羞愧,几乎是下意识狼狈的伸手想要遮一遮孩子的耳朵。
“够了!”
初夏吐气一声冷斥,瞬息之间便遮住了人群的嘈杂声。
她眉眼寒霜的扫了那帮带头起哄的混混一眼,后者惴惴不安的不敢对视,只是赔笑示弱。
任青成名已来不是没有遇到过麻烦,身居不俗武学修为的初夏,早在他成名之初就用一双芊芊玉手在这京中打出了赫赫声威,一般的流氓混混谁敢在她面前放肆?
初夏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走到那个抱着孩子,嘴里仍在含糊叫骂着什么的女人身前,将那荷包递了过去。
红袖看到荷包后神色一愣,也不嘟囔了,嘴唇蠕动了片刻,终于还是做了决定似的,艰难的伸手去接。
可手刚到中途,红袖却整个人猛地扑过去,用力的抱住了初夏的双腿,带着绝望的哭腔继续请求府上能够收下孩子。
凭着红袖还算年轻的身子,总是不会让孩子饿死的。
可是一个京城里无依无靠的暗娼,没有门路前景,以后孩子长大了难道也要像自己一个,烂泥似的度过一生?
初夏秀眉微皱,气机在体内猛然激荡,没看见有什么动作,奋力抱住她的红袖如遭雷击一般的仰头向后倒去。
“不知好歹!”
初夏震开红袖后将荷包收了起来,转身便步入了马车。
鞭声响起,马车带着一阵轻微烟尘缓缓远去,留下街上那一对抱头痛哭的母子。
马车中,任青与初夏无言对坐,后者上车后便是感觉到任青心情不佳,带着几分不屑的笑道:
“怎么?于心不忍?似那等人家城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二爷散尽家财倒是能救几个,不如试试?”
“那倒不至于,只是想起了些别的事情,有点入神。”
此情此景,叫她想起了昔年在南关城时那段不为人知的幼年经历,一时有些感触出神。
任青闭目,断除心中杂念,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这次演出的细节流程,事无巨细的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刚刚过了扇脸南关世子的事件,如今她正是声名鹊起的时候,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可万万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马车之中安静无声,与车外街上叫卖行商的热闹截然是两个世界。
任青的戏园子刚搭好的时候就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起个梨园的名字,任青含糊过几次,只说当初是在一片梨园里悟道的。
后来为了能更贴切这个名字,他还花了大价钱移植不少梨树,请了有经验的老花匠侍弄,只是能活多少就不知道了。
梨园搭成以来曾扩建过两次,如今正商量着第三次扩建。
任青府上的一名老管家这几日正在和周边的几个商家讲价钱,之所以扩建的原因自然是生意太过火爆,而且不少人都听上了瘾,对梨园二爷那金声玉振的唱腔故事念念不忘,回头的老顾客不少,跟风渐渐也迷上的客人也不少,慢慢就演变成了一座难求,使得梨园再三扩建。
因为影响巨大,城中也还有不少人模仿者戏剧的模式,可以来他们没有任青那个世界的千百年积累演变,而来故事人物也远远演不出来那种节目效果,到头来不过是东施效颦的笑话罢了。
梨园内一曲落下帷幕,满堂的叫好声几乎要将房顶都掀了去,诸多看客们仍觉不满足,场中不少人都叫嚷着再来一个,这话立刻得到了不少回应,要知道梨园的席位在京城如今可是一票难求,能将那票钱不放在心上商人巨富毕竟还是少数的,倘若二爷能返场再演一场,那么也是很回票价的事情。
因为观众反应比较热烈,刚刚脱了繁重戏服的任青不得不再穿上,他在后台稍稍落了下身上的汗,补了补妆就再次沧啷啷的上台演出去了。
任青在外头端架子那别人还能说一声清贵,可要是在台上他要还端着那就未免有些过了。
又是一出文武并重的热闹,任青做为一连两场戏的主角,连打带唱的早已疲惫不堪,尽管他极力压抑,可不断起伏的胸膛仍旧向观众说明了他此刻的疲倦。
这出戏叫做千里走单骑,演的是红脸关二哥义气千秋的佳话故事,台下观众被戏里的人物吸引,也被任青那金声玉振的唱腔吸引,过五关斩六将,一次又一次挥动的青龙偃月将台下观众的热血,一同随着那昂扬的唱腔,被带动的渐渐沸腾。
“二爷这场戏可真是累,也真绝!”
台下的老看客盯着那台上翻腾舞动的刀光,在人群之中乍收乍放,宛如云龙探爪迅疾灵动,不禁发出如此感叹:
“如果只看台上,有谁能想到这舞刀的二爷竟然是位窈窕女子?外头都说二爷为人高傲清贵,目中无人,对那些巨商富贾都不假辞色,可我在梨园的这半月,却从未见过二爷拒绝过观众要求的。”
同来的好友闻言笑了笑,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台上:
“据说二爷私底下曾说过一句话,演员上了台,观众就是天。这也是为什么二姑娘成名在青衣楼,但却从未有人将她与那些妓子相比的原因。据说还有不少京城里的士子都很是追捧。”
“一本《石头记》何止让士子们追捧?就连深闺里的小姐都对二爷这个人心向往之,我家的那个小祖宗整天嚷嚷着要来梨园瞧瞧二爷生的是何等模样....”
最后一声收尾,台下掌声雷动,将两人的谈话迅速淹没。
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台下看客们三三两两作伴开始离开,也有新来的观众执意留下想任青赴宴一见的,不过这类人都被挡在了门外,被下人管家婉言谢绝。
任青在京城中的名头大多是被青衣楼有意无意的捧出来的,是以京中的权贵多少还是对此有所顾忌,加上任青回绝宴请方面简直就是冷酷无情,更加让人猜测她是否另有所持。
那些个被拒绝的富家子弟对那个温文有礼的下人们也不敢发太大的脾气,最多是说几句酸溜溜的话,权当是发泄不满了。下人们并无任何着恼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笑着送走。
吃的是江湖饭,哪有顺风顺水的?天王老子,金殿天子也不见得天天顺气了,何况他们这些斗升小民。
挡住了前面的龌龌龊龊,任青卸下了一身的红妆,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长袖里衣在用手试着水温。
台下的一出独角戏,演,唱,打,基本都靠任青一个角儿撑起来,文戏武戏也不轻,一场戏下来参商早就被厚厚的戏服捂得湿透了。
他门下弟子如今学艺不似她开挂这般进境飞快,一直以来她物色弟子传人也是因为对戏曲的敬重和谨慎,任青对弟子上台的关卡把的极为严苛,等于整个戏台班子基本都在靠他一个人,每日里辛苦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至于缀烟晚,虽然同样具有不俗的戏曲功力,可人家只是偶尔的客串,做为青衣楼深雪楠的情人,天天出来抛头露面那是不可能的。
靠在浴桶中的任青长发直垂水中,三千青丝如一道华丽的长瀑,紧贴着刀削似的柔弱玉肩,脸色被热气蒸腾起一大片红晕。
在楼中洗药浴的时候,任青就对水产生了某种心理恐惧,因此每次他泡澡看似放松,其实神经却已经绷紧了,六感在不知觉中提升了许多倍,以至门外侍女悄声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任青的问话就传了出来。
“什么事?”
侍女对此情景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恭敬的回复有邀宴的帖子从外面递进来,下人们不敢定夺,想请问下自己的意思。
通常来说那些小门小户的请帖是不会劳动侍女这样来回传递的,只有那些真正的显贵人物才会如此,毕竟身在红尘里,总有些绕不过去的弯弯绕绕,总有些帖子是不好拒绝,这才透过下人的手递到任青的面前。
大门打开,升腾缭绕的热气在任青身后,将她清丽如仙的姣好面容衬托的仿佛仙人也似。
长发浸湿披散,无形中更添某种莫名的风情,尽管任青已经有意的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具威严一点的板了起来,可门口的侍女仍旧忍不住眼底那丝惊艳之色。
“是他。”
任青思考着将请帖收好,动作缓慢的好像在考虑其他什么重要问题,半晌才道:
“今晚我去赴宴,叫府上不用等我,留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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