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小卢卡斯/小科西莫(上)
罗马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人们无法理解,现在又不是新旧教皇的更替时期,亚历山大六世也正在荣耀得意的好时候——他的儿子已经是瓦伦蒂诺公爵,又与纳瓦拉国王的妹妹,法国国王的表妹结了婚,做了路易十二的亲眷,并可预期地将在征服米兰与那不勒斯的战争中大显身手;而他的小女儿,卢克莱西亚也成为了比谢比利公爵夫人,小儿子乔弗里也……不,一直是阿尔维托郡的统治者与斯奎拉切公国的亲王(以上两者都是其妻桑夏的陪嫁),他本人更是权势赫赫,无人可比,还有什么能让他烦恼呢?
杜阿尔特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但他可不敢说出来,若有人问起,他又无法推搪,就将教皇暴怒的原因推到他的小女儿卢克莱西亚小产的事儿上去,谁都知道,比谢比利公爵的突然“离开”让他被抛下的妻子痛苦不已,据说她在哭泣了一天两夜后就小产了,整个人也憔悴不堪。
他的话或许也有一定的真实性,亚历山大六世在瞧见女儿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睛后也不禁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父亲的慈爱短暂地回到了他的身上,“我不知道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听见了什么不实的传闻,”他安抚女儿道:“但我可以向圣母发誓,我并没有要害他性命的意思,那是我女儿的丈夫,是我外孙的父亲,我怎么会将他当作我的敌人呢,只能说,从星相上看,他原本就是这么一个敏感的人,这样吧,”他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瞧出点别的东西,“几个月后就是圣年(1500年),那时几乎所有的罪行都被被宽赦,我会让人传信给他,让他回罗马来,回到你身边来,怎么样?”
他的话一说完,卢克莱西亚的眼睛里就发出渴望的光芒来,她甚至不顾自己羸弱的身体,一跃而起,抓住了圣父的双手:“真的吗?”她喊道:“真的吗?您真的能让他回罗马?好啊,我的好爸爸,请您宽恕他不信您的过错,让他回到我身边吧,若是不能,我就要死了。”
“当然,”圣父连忙按住女儿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当然,当然,我亲爱的卢克,他会回来的,我听说他回到了那不勒斯,等我给那不勒斯的腓特烈去信,让他把你的丈夫送回来。对了,”他仿佛不经意地说:“你还记得我们的小卢卡斯吗?他很健康,他的养父母也给我写了信,你要看看吗?”
卢克莱西亚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不……等等,”她纠结道:“不,还是算了,我知道他很好,那就行了。”她又期望地道:“我还能有孩子的对吗?”
“毫无疑问。”教皇安下心来,满意地说,“你还会有很多孩子。”
亚历山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当然不可能一直守候在卢克莱西亚身边,这时候他不免就开始对自己的儿子凯撒恼火,如果不是他没有听从自己的旨意,夺走妹妹的贞洁与爱,卢克莱西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将会永远属于博尔吉亚——另外,就教皇所推断的,爱情与孩子果然会影响一个女性的思想,让她变得更为愚笨迟钝,明明不久前她还很狡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懂得哀求哭泣;不过就如今的情况而言,她的移情对博尔吉亚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在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征服米兰之前,对那不勒斯人的面具还不能摘下来,就看卢克莱西亚的真情与魅力是否能够说服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丢掉警惕,重新回到罗马,回到他的手心里。
他对卢克莱西亚说的话,倒不全是谎话,杜阿尔特确实接到了那对夫妇按时送来的信件,他的头一个外孙,正在西班牙的璀璨阳光下健康茁壮地生长着,他被寄养在博尔吉亚家族的分支家庭里,未来的命运之路圣父已经为他选择停当——他将会感应圣召,成为一个圣职者,他会披上红衣,就像他的舅舅曾经那样,但教皇不会允许他回到俗世——也许是出于报复之心,亚历山大六世不会让美第奇与博尔吉亚的血脉得以正式地传承下去。
不过那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教皇回到他的签字厅,对杜阿尔特说:“让米盖尔来见我。”
博尔吉亚家族的御用刺客很快就出现在了亚历山大六世的面前,他滑稽地向教皇鞠了一躬,而教皇罕见地给了来人一个好脸:“我之前让你去做的事情……”
“怎样?陛下?”
“不用去做了。”
米盖尔挑起眉毛:“哦,那他可真幸运。”
“没错,那家伙可以改名做幸运的杰姆了。”教皇说。
米盖尔鞠了一躬,没有说话,就退了出去,他还要回去收拾起自己的毒药和绳索呢,这是他为现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的弟弟杰姆准备的,十年里它们被拿出来不下三次,但一次也没能用到。
第一次是罗德里格.博尔吉亚刚刚成为教皇的时候,奥斯曼土耳其的巴耶塞特二世就来信要求教皇将他的弟弟杰姆归还,或是只是一具尸体也无所谓,为此他愿意出十万个金杜卡特;第二次在一年前,卢克莱西亚确定了与比谢比利公爵阿方索的婚约后,为了筹备她的嫁妆,教皇差点就同意了巴耶塞特二世的请求;第三次就是这次,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的胃口太大,为了凯撒.博尔吉亚的公爵领和公主妻子,圣库空荡的能跑马,而且这次巴耶塞特二世将金额提高到了三十万金杜卡特。
那么,圣父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转变了态度呢?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坐在他心爱的书桌后面,拿起那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读了又读,上面的内容简直可以说是荒唐,但他内心总有一个声音高喊着这就是事实,若说,先前路易十二的敲诈勒索让他愤怒,那么可敬的圣父在看到这封信后,几乎就没发疯——那是他的!他是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是莫莱的继承人!他理所应当该得到圣殿骑士团留下的每一枚金杜卡特,还有难以计数的珍宝与无法估值的圣物与卷宗!
教皇用他渗透了毒液的心回忆着路易十二的一举一动,如果路易十二已经得到了圣殿骑士团的遗产,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来一次次地勒索自己呢?当然啦,要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一来钱总是不会嫌多的,二来也能打消别人的怀疑,但坐在圣座上的人是谁?是罗德里格.博尔吉亚!他总有一天会将长矛刺入那只豪猪的肚皮!(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的个人纹章是豪猪)
他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怒气,改变了自己的一些计划,譬如说,对于异教徒杰姆.苏丹的安排,他是教皇,当然知道此人对梵蒂冈,罗马乃至整个欧洲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毕竟他也是奥斯曼土耳其的正统继承人之一,他是有权力与现在的巴耶塞特二世一争高下的,有他在,巴耶塞特二世每年都得向圣廷缴纳四万五千枚金杜卡特的贡金(当然,苏丹不会承认),同时,这位“正义者”(巴耶塞特二世的称号)基于奥斯曼帝国的利益,对地中海东部的谋划也不得不暂时放缓。
问题在于,亚历山大六世的伟大事业也总是缺钱也是真的,迫不得已,他也只得杀掉这么一只又能看家又能生金蛋的小公鸡,虽然他咯哒咯哒叫着的时候还挺有趣的。
不过现在有了路易十二,教皇就改变了原先的主意,他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损害自己的利益呢?当路易十二在法国的时候,教皇鞭长莫及,但等到他来到了意大利——查理八世或许就是他的前车之鉴。教皇的唇角微妙地上扬,他闭上眼睛,双手交叠在腹部,为了自己的性命,查理八世几乎掏空了法国的国库,路易十二总要比他昂贵一些。
沉浸在自己的美妙幻想中,教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将要做的事情在脑子里排列了一个先后,然后他召唤了杜阿尔特。
“将桑夏送回到那不勒斯去。”教皇说。
“遵命。”杜阿尔特说,一边有点意外地瞥了教皇一眼,教皇笑了:“总要有人告诉他们我对他们并无恶意,这些那不勒斯人!真正要他们命的可不是我!”
“还有……让卢克莱西亚和艾弗里离开罗马,最近这里不太平,就让他们……去斯波莱特大公国吧,那儿很安静。”
杜阿尔特奉命而去,但他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卢克莱西亚不愿意离开她的父亲,随后,卢克莱西亚就亲自来恳求她的父亲了,她跪在他的脚下,头放在他的膝盖上,这种如同孩童般的姿态让教皇心软,他再三解释,然后做出了退让——卢克莱西亚还是要去斯波莱特,但她可以代教皇管理与统治那座古城,这个任命可不一般,一般而言,它应该落在一个儿子而不是一个女儿头上。
“我希望你能暂时忘记你的爱情,”教皇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找回你的智慧与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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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盖尔.柯烈罗被派去护送卢克莱西亚与艾弗里,虽然,他的任务不止这一个,在回来的路上,他还要去一次西班牙,去探望教皇留在那儿的外孙,如果可能,给他带一张画像或是头发来。
可惜的是,这个举动并不是出自于一个外祖父对外孙的爱,或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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