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华伦斯坦之死
“厄灾焚灭·炎精之剑！（Slamander Phlogios）”
斯梅塔娜手中的漆黑剑锋瞬间爆发出汹涌的烈焰，火焰又凝聚为一匹之凶兽。它如同战神的驷马般矫健，狂奔着带来焚烧与毁灭；亦如同沙罗曼之龙般狂暴，张开将万物吞噬绝灭的巨颚——然后，将万物以炎刃之齿咬碎！
刹那间，覆盖在龙贺云身上层层叠叠的冰之龙鳞便尽数破碎、升华，水汽在炽热的超高温之下迅速膨胀——然后爆发！
“轰——！”
蒸汽爆炸瞬间便令白茫茫的水汽弥漫了整个车厢，遮蔽了斯梅塔娜与让娜的视角。不过，斯梅塔娜仅仅是随手将手中紧握的漆黑长剑凭空一挥，便迅速的掀起狂风般的气流，吹散了扩散的白雾。而被斯梅塔娜结结实实命中了一次的龙贺云的身躯则再次暴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龙贺云浑身的衣物都被烧尽，但这却绝不能勾起任何情欲——相反，她浑身被猛烈地火焰碳化，只余下煤灰色的残躯。她没有化作四处飞舞的飞虫，不知是知道因为对于拥有大范围攻击能力的斯梅塔娜而言那样细小而零散的目标反而更加好烧，还是已经失去了那样做的余力。她浑身的骨骼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散架，而在她的喉咙中则发出细碎的嘶吼，仿佛垂死的困兽。
毫无疑问，站都站不稳的她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斯梅塔娜并未因此就停止她的攻击。
“下地狱吧。”斯梅塔娜高举黑剑，收敛光焰。面对着理应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她打算以纯粹的骑士剑击给予眼前的罪人以光荣之一死。她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骑士的庄严与圣女般的悲悯。仿佛不像是于战场上杀戮的血腥战士，反倒像是为罪人执行无痛的死刑的斩首者或是为其祷告的司铎——这是她仅存的慈悲——虽然她崇尚着圣母的怜悯，但即使是圣母玛利亚亦要求圣女贞德舍弃自我满足般的妇人之仁。
更何况，眼前的敌人并非是值得可怜的人类，而是潜伏在暗世界的“幻魔毒姬”、是光是存在着就浮现出难以遮掩的凶厉邪恶之气息的人形魔物，对她的怜悯便等同于对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不公与残酷。
刹那间，一剑挥下。
但就在这时——
“砰！”
随着一声脆响，一声金铁相撞般的铮鸣，斯梅塔娜手中的利剑竟然飞向空中，径直的刺入了车厢的顶棚——那残缺的宛如干尸的龙贺云竟再次暴起，凝聚出一柄寒刃，弹飞了仅仅使用了本身肉体的斯梅塔娜的攻击。
“呃——”斯梅塔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双臂一下麻痹起来。她虽然下意识的想要喊叫出声，不过身为“军神后裔”的贵族的荣誉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直至出血，也没有喊出半声哀鸣。而“龙贺云”也没有理会她是否惨叫，而是沉默的对着斯梅塔娜挥起了手中的冰刀。
斯梅塔娜不禁惊愕起来，她完全没想到眼前这残破如此的“活尸”竟然不仅仅是回光返照，还能连续不断的以自己的能力进行攻击——不，就仿佛是被谁给操控了似的！但无论如何，这都让斯梅塔娜顿时暗喊糟糕，即使她想要迅速的再次使用攻击能力，那也必须硬撑这一刀了。
“圣母垂怜！”她连忙迅速的祈祷起圣母玛利亚的加护，而同时那把冰刃便是迅速的砍在了斯梅塔娜的肩膀之上。但玛利亚的加护终究是起效了，那把冰刃撞在斯梅塔娜的外套之上竟是发出了钢铁相击的声响，那红色的外套就如同化作钢铁的盔甲一般，一下子止住了冰刃的前进。
而与此同时，让娜也仿佛“惊醒”，她脸色一沉，迅速的再次“代祷”。这回，金发的少女手中的十字形仪式剑突然燃烧起说不清是黄金、赤红亦或是纯白的神圣之火，同时令代表“圣米迦勒”的十字架散发出了太阳般的光芒。而少女亦同时高喊咏唱道：“大天使长圣米迦勒，将吾等从战争中守护（Sancte Michael Archangele， defende nos in proelio）！”
“化作吾等之坚盾，抵御群魔的邪恶与诡谋（contra nequitiam et insidias diaboli esto praesidium）！”
“质问何人似神者（Quis ut Deus），此即为吾之恳求（Amen）！”
轰——！
忽然，仪式之剑上的火焰便汹涌的燃烧起来，化作燃烧的六个翅膀、羽翼，又于羽翼中凝聚出持有一把双螺旋状的火焰之剑的光之天使。祂立于让娜的身后，一剑斩出，释放出一道螺旋前进的汹涌炎浪，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击到了龙贺云的身前，然后再次“轰”的一声，便令其身躯再次被火焰烧灼，彻底化作了灰烬！
而在这一剑之后，那白光之天使亦在同时消散于虚空当中。
“呼……”而看到这一幕，斯梅塔娜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从紧张中恢复过来。她回过头去望了望让娜，却发现让娜身体微颤，伫在原地一动不动。额头更是在一瞬间紧皱起来，浮起了几道皱纹，如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作为让娜的主人，她自然知道这是让娜因为刚才差点让自己受伤而感到了自责。
斯梅塔娜自然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扶起了少女，将让娜抱进了怀中。她搂住了自己这位仆人的腰肢，令少女的小脑袋倚靠在她自己的身上，急忙关切的问道：“让娜！没事吧？”
“没事……可是……”让娜沉默了一会儿，唯唯诺诺的吐出了几个字，像是挣扎般的说道：“……对不起。”
斯梅塔娜顿时轻笑起来，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不是让娜的错，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事实上，让娜刚才的协助确实迟缓了一点。不过，斯梅塔娜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怪罪让娜呢？在她的心中，让娜一直是一名脆弱、需要自己时时刻刻保护的少女，她美丽纯粹的就宛如无垢而生辉的钻石。斯梅塔娜自然不忍心让她沾上半点污垢与痛苦。
斯梅塔娜不禁凝视着怀中的少女，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让娜那原本灿烂如太阳的金发竟有些黯淡，而那原本如碧海般湛蓝的双眸也因此黯然。
“真的没关系。”看到这样的让娜，少女骑士连忙再次安慰起来：“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那家伙还能再次站起来，让娜没反应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话音未落——
“……！？”
突然，斯梅塔娜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意识也在刹那间断线，变得一片空白。
她眼前一黑，感官之中只剩下了自己所爱的金发少女带着哭腔的喊声。
“……对不起！”
……什么嘛？
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已经分崩离析，斯梅塔娜才没有经历撕心裂肺般的自我怀疑或是不敢置信，而是直接接受了一切——自己，被背叛了。她的意识中，不禁闪过了早已熟读的剧本台词，那是她看过许多次的描述其先祖的悲剧，数不清的演员曾在她的面前诵读其句。但是，她却从未想过终有一天说出这句台词的人会是她自己：
“我现在几乎又众叛亲离，犹如当年离开累根斯堡诸侯会议，那时候我身边没有一人除了自己。”
——《华伦斯坦之死》第三幕第十三场。
【名词注释】
圣母玛利亚之祝福：在席勒所著的《奥尔良少女》中，圣母玛利亚赐予了贞德祝福，令其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身手矫健、冷酷无情，成为了无情的杀戮兵器。
圣米迦勒：四大天使之一，司掌着“火”之天使。同时也是圣女贞德所见到的天使。
米迦勒祷文：文中所出现的两处拉丁文句子都典出自教皇利奥十三世之弥撒。
质问何人似神者（Quis ut Deus）：米迦勒的名字在希伯来语中意为“谁与神相似？”，是一个问句，相当于拉丁文中的“Quis ut Deus？”，在旧约中可以看做其对撒旦的质问与嘲笑，因此这里称为“质问何人似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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