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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晚宴


  皇帝一连考虑了几天,直到初七了,才在早朝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装了玉瓶的锦盒交给太叔奂。

  一本正经道,“当年宁相生失踪了,宁朝来多多少少,总会归罪于朝廷办事不利,朕心里也愧疚。朕听说柳府公子的眼睛不慎染了眼疾,特意让人将这药找了出来。这锦盒里装的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只缘和尚赠给朕的药,专治眼睛,或许能对柳公子有所帮助。”

  只缘和尚,那个给他锦囊,让他劝说宁相生将宁朝来赶出家门,用以保全宁朝来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尚?

  只缘和尚不图名利,只等有缘人,太叔奂觉得自己当日就是被这句话蒙蔽了。只缘和尚只是个云游四海的出家人,不会在相府出事时恰巧出现在长安,恰巧找到了他这个有缘人。

  太叔奂的直觉告诉他,只缘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事关宁朝来,事关皇宫。

  太叔奂拜道,“陛下,不知只缘和尚如今在何处?”

  若是他将只缘找到了,也许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能一举将挡在明月前面的云雾拨开。

  皇帝没有见过只缘,根本不知道只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拿出只缘和尚的名头,不过是为了让文武百官与宁朝来相信这药的真实性,柳兰死后,能减少对他的怀疑。

  太叔奂问起,皇帝又不能直接说自己不知道,只好敷衍道,

  “只缘和尚与朕也是偶然遇到,他身无长物,便将随身携带的药给了朕,说也许朕用得上,那之后,再没有见过。”

  说皇帝用得上,是不是早就算到皇帝会将药赠给柳兰,也早就算到柳兰眼睛会受伤,如此看来,倒与当初给他锦囊是一个道理,将事情算得分毫不差。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那么巧,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刚刚好而已。

  皇帝若是知道自己随口一说能让太叔奂毫不怀疑这药的价值,怕是睡梦中都会笑醒。

  确定皇帝“真的”见过只缘,太叔奂的心不安定起来,他追问,

  “陛下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只缘和尚?当时长安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要是皇帝给的回答与太叔奂遇到只缘的时间一样,那太叔奂可以确定,只缘与那个藏在深处的秘密一定有关。

  “太叔……”皇帝不耐烦的皱皱眉,“只缘和尚不过是个江湖人,朝堂的事才是要事,不要本末倒置。”

  太叔奂变得跟上阳一样聒噪,拿着说不完的话在他耳边嗡嗡的叫。上阳还好敷衍,太叔奂这里,才第二个问题,皇帝就招架不住了,若是再说下去,药的事情便要露馅了。

  “臣失言。”

  太叔奂拱手一拜,站回原位。

  只缘和尚,得查。

  皇帝交代的事,太叔奂再不愿意,也不能不去。太叔奂本该按之前承诺的一样,先递上拜帖,得了宁朝来许可再进去紫竹楼,可这个时候,太叔奂心里却不愿意见到宁朝来,便挑了个宁朝来小睡的时候去拜访柳兰。

  柳兰和柳芽儿各拎着几个灯笼,不顾风雪在竹林里走了一圈,还是决定不了到底挂在哪里才好。

  成亲时所有的布置都是宁朝来安排的,自是最好的,柳兰无话可说。就是觉得这片竹林太阴森了些,想挂几个灯笼,看上去热闹点。

  “柳公子。”启娘喊了一声。

  柳兰回过头,却看见站在启娘旁边的太叔奂。

  “太叔将军,那你们慢慢聊。”

  启娘说罢,出了竹楼。

  柳兰将灯笼递给柳芽儿,朝太叔奂走去。

  “柳公子。”柳兰走近,太叔奂拱手行礼。

  柳兰回了一礼,将太叔奂请到房中。

  两人面对面坐在软榻上,无形中还是透着尴尬。

  太叔奂清清嗓子,笑道,“柳公子重见光明,恭喜。”

  太叔奂刻意找了个话题,其实,恭喜的何止是柳兰重见光明。

  柳兰倒了茶,放到太叔奂面前,也客气道,

  “多谢太叔将军关心。”

  以前两人还能互相赏几个白眼,说几句冷言冷语,现如今,各自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与宁朝来的关系不一样了,却是没了可说的。

  “这是陛下给的药,说是只缘和尚赠的,对眼睛大有好处。”太叔奂拿出锦盒,推到柳兰面前,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是药三分毒,柳公子的眼睛既然好了,这药,就只当做陛下的一番好心收着就是,不要用了。”

  君心难测,太叔奂不敢确定皇帝是真心想要柳兰好。

  “多谢太叔将军。”柳兰将锦盒收下。

  皇帝要他做的事他亲自做了,便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太叔奂起身告辞。

  柳兰也站起身子,却是问,“太叔将军没有别的话要对柳兰说吗?”

  若只是为了一瓶药,太叔奂差人送来就好,不用亲自来到紫竹楼,太叔奂既然来了,定然还是有话想要对他说的。

  太叔奂看着柳兰腰上别着的玉佩,笑道,

  “柳公子这块玉看着秀气,倒不像男子的佩戴之物。”

  当初宁朝来看上他那块玉佩时,也是这般说的。

  柳兰不知宁朝来与太叔奂还有这样一段,只当太叔奂是真心说玉,脸上登时浮起一抹红色,不好意思的回答,

  “这是朝来赠与的,秀气是秀气,却是她的心爱之物,从不离身。”

  是啊,秀气归秀气,却是宁朝来的心爱之物。

  能将心爱之物赠与的人,必也是心爱之人。

  宁朝来的心爱之物赠给了柳兰,太叔奂的心爱之物却不知道该赠送给谁。

  “凭柳公子对朝来的心意,以后一定会将她当做手中的宝,小心翼翼守护着。太叔奂便不说什么了,希望你们两人可以……”太叔奂神情恍惚了一下,半晌后,终是想起后半句话,“可以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多谢太叔将军。”柳兰弓身答谢。

  待柳兰抬头,太叔奂已踏入雪中,渐渐远去,玄色衣角消失在风雪中。

  “蓉儿,这么大的雪,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听见宁朝来的声音,柳兰匆忙走出屋子,正巧撞见从他窗子处走出来的花蓉。

  花蓉小声讨好道,“柳公子,可千万别告诉公子我偷听你们说话,我只是喜欢太叔将军,想偷偷看他几眼,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启娘推着轮椅过来,柳兰笑着接过宁朝来手里的伞,举到宁朝来与启娘头顶,道,

  “她以为我不在,就拿小真出气,被我撞见了,我在惩罚她呢,这事儿你可不能偏袒她。”

  宁朝来看了一眼委屈的花蓉,笑道,

  “蓉儿的气量确实不大,既然柳公子有心管教你,你便再去窗边站一个时辰。”

  花蓉有气无力的走回窗边,哀怨的看着柳兰。

  柳兰冷哼,管她什么原因,偷听别人说话到底是不对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母氏圣善

  是夜,乌氏小楼还在库房为司笑语精心挑选嫁妆,贺赖进来小声禀告,李素舞来了。

  乌氏小楼眉眼一沉,放下手中的金钗。

  若不是紫竹楼的事不顺利,李素舞不会这个时候来。

  大堂里,李素舞心急如焚,在屋中来回踱步,见乌氏小楼进来,忙迎了上去,看见乌氏小楼身后的贺赖,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乌氏小楼跨进屋中,垂手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贺赖不是外人。”

  李素舞跟着乌氏小楼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说道,“有消息传来,柳兰那里出了岔子,或许不会服用药。”

  “是太叔奂跟他说了什么?”乌氏小楼掀袍坐下,嘲讽道,“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这种时候还能无动于衷,看着宁朝来嫁给别人。”

  李素舞偷偷看了一眼乌氏小楼的脸色,不敢答话。第一次做事向乌氏小楼表明自己的诚意就出了这样的事,既怕乌氏小楼嫌弃她不中用,又怕乌氏小楼责怪太叔奂。

  她也没想过,皇帝都说是只缘和尚给的药了,太叔奂还会怀疑。

  贺赖轻蔑的冲李素舞笑了一声,对乌氏小楼抱拳道,

  “王子,我愿前去紫竹楼。”

  不就是要柳兰的一条命吗?他自信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紫竹楼将柳兰的人头取来。

  乌氏小楼摆手,这事儿不是贺赖能解决的,要柳兰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他要的是柳兰死得其所。

  乌氏小楼不说话,李素舞更是紧张,手心都是冷汗。

  她说道,“若我去,一是能力有限,根本进不去紫竹楼,更谈不上对柳兰做什么,二是假使被宁朝来看见,我的身份便藏不住了,多年隐姓埋名毁于一旦。”

  李素舞低眉顺眼的站在乌氏小楼旁边,大气儿也不敢出。

  同是想覆了大汉的天下,但李素舞殷切得多,心急得多,自然要在乌氏小楼面前俯首,多一些卑微。

  乌氏小楼来回抚唇,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任李素舞冷汗连连。

  李素舞终是忍不住,扑通跪下,垂头道,

  “王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可就难再布这样的玲珑局了。”

  “美人这是做什么。”

  乌氏小楼给贺赖使了一个眼色,贺赖走过去将人扶起。

  李素舞道,“只要王子能助我报得大仇,我以后愿听王子差遣,王子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乌氏小楼收了笑容,“我怕到时候美人会舍不得儿子受苦。”

  李素舞发誓,“事关宁朝来的话,我不会对他心软。”

  就算没有乌氏小楼暗中作梗,她也不会让太叔奂沉迷宁朝来,无法自拔,有乌氏小楼帮着棒打鸳鸯,她求之不得。

  乌氏小楼鼓掌,有李素舞的这句话就够了。

  他道,“美人缝制的嫁衣很美,宁朝来远嫁匈奴的时候,美人一定要亲手帮她做一件独一无二的。”

  李素舞弓身答道,“王子想要的,我自然早早备好。”

  乌氏小楼起身出了大堂。

  这李素舞是个十足的狠角色,对司笑语狠,处处利用也就罢了,为了报仇,连她最爱的儿子也舍得伤害了。

  乌氏小楼开始好奇,李素舞耗尽所有,不顾一切想要报的仇,是什么仇。

  明日就是柳兰和宁朝来大喜的日子,柳兰不知是激动还是不安,翻来覆去,辗转半夜还是睡不着。他披衣坐起,将屋中烛火点燃,坐在软榻上,目不转睛看着桌上太叔奂拿来的玉瓶。

  眼睛好了,他自是不会再用其他药,他只是对太叔奂提醒他不要用药的那句话莫名感激。

  他以为他抢了宁朝来,太叔奂会不甘心,会与他说早晚要将宁朝来夺回去之类的话,会想尽办法阻止他与宁朝来成亲。可太叔奂什么都没做,除了看到他腰上玉佩后说祝福话语时刹那的失神,再无其他。

  太叔奂,若是宁朝来嫁给太叔奂,柳兰还是甘心的,但若宁朝来嫁的人是乌氏小楼,柳兰不愿意。

  柳兰摇摇头,他为何会拿这样的事胡思乱想,宁朝来要嫁的人是他,柳兰。

  窗外一阵冷风夹杂着寒意而来,吹得桌上烛火火焰跳动不止。柳兰起身关窗,再回过头时,软榻上多了一个人。

  柳兰从没见过乌氏小楼穿玄色的衣衫,借着不真实的烛光,他看见乌氏小楼整个人都笼罩在玄色当中,将他放在桌上的玉瓶拿在手里把玩。

  “柳公子,恭喜抱得美人归。”乌氏小楼轻笑着晃晃手里的玉瓶。

  柳兰拱手一拜,答道,“借王子吉言。”

  “不用谢我。”乌氏小楼起身,巨大的黑影要将柳兰吞噬,他道,“宁朝来在找宁相生,至今没能找到,你说会不会是我给的消息太少?”

  乌氏小楼身上的寒传到柳兰脸上,柳兰甚至能感觉到乌氏小楼衣衫上的雪花正一点点凝固。那压迫感逼得他不停的往后退。

  宁相生,在乌氏小楼手里?

  乌氏小楼扬唇,“好吃好喝将宁相生供养了五年,终于派上用场了,”

  “不可能。”柳兰故作镇定的迎上乌氏小楼的目光,“匈奴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姨夫若是在你手里,你早就拿出来威胁朝来了,怎会留到现在,来与我说!”

  “不信?”乌氏小楼将玉瓶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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