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


  杨硕外出培训学习结束,重新回到了兴隆堡煤矿。

  在外出学习期间,她虽然被下岗进了矿再就业服务中心,但由于“朝里有人好做官”,回矿后不久,就被重新分配,去矿外包采掘队干了主管会计。不但没有了下岗之虞,反而官升一级,成了矿财务系统屈指可数的女主管。

  “塞马失马,焉知非福”,杨硕的这一波“因祸得福”的神操作,很好地诠释了中国这句古老的箴言,惊艳了时光,亮瞎了众人的眼。

  临行前,杨硕在矿人力资源部拿了工作派遣单,专门绕道洗煤厂财务科,来和往日的同事们话别。

  “哟,杨大会计来了!你这次培训学习可真值,不但学历加分,职位也升了,祝贺祝贺!”于曼丽眼尖,先看到了满面春风走进来的杨硕,打蛇绕棍上,先送上了恭维话。

  杨硕脸红了:“谢谢于姐,也没什么可贺的,只是赶巧罢了。我在等待分配,矿外包队的王会计退休了,我刚好顶了她的空位。”

  “咱们杨硕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和谦虚啊!”郝林由衷地夸奖道。

  “这说明咱家杨硕心好命好,好人有好报呗!”辛丽美最喜欢跟在于曼丽后面发言,以便和她针锋相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从第一眼看到于曼丽,就和她没有眼缘,说话更不投缘。每次不把于曼丽怼得面红耳赤,她都觉得自己劳神费力地侃侃而谈没有动力。

  “人呀,要多做善事多积德,人品好,霉运都给你让路,机会都垂青你。杨硕,好好干,哪一天姐落魄了,就投奔你去。”辛丽美故意拍着杨硕的肩大声说。

  “哎呀辛姐,你这样说我可真不好意思,严格点说,你还是我的入门老师呢,你可教了我不少业务上的东西,我还没好好感激你呢!”杨硕很真诚地说,“这次去报到时间紧,我就不请大家吃饭了,下次休班回来,我一定请大家去百福乐搓一顿,以感谢诸位哥哥姐姐们以往对我的帮助和关心。”

  “其实小杨有今天,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说机会只垂青有准备的头脑吗?小杨如果不学习,不进步,就不会有这次机遇。”周会计一语两的,既表扬了杨硕的努力,又婉转地中止了于辛二人的争端。

  辛丽美也不是真心想挑起和于曼丽的战争,对她的语言攻击只要点到为止即可。借着周会计的话把,她成功转移了话题:“杨硕,你到外包队,不是和王工程师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吗?那以后夏荷可方便了,捎点东西什么的,找你就行了。”

  “那可不,”杨硕很爽快地回答,“听说财务室和王工的办公室在同一座大楼上,我们见面可方便了。”

  “那感情好,以后不但方便夏荷捎东西,你还可以帮夏荷监督王工,那么个有才有貌的帅小伙,惦记的姑娘肯定不少。”辛丽美又幽了一默。

  “监督就没必要了吧,咱兴隆堡煤矿谁不知道王工对夏荷的感情,那可是响当当的保险牌的!哪个不自量力的冒失鬼会拿榆木脑袋撞南墙?不要命了她?”杨硕也是情商极高的人,插科打诨也有一套,和辛丽美一唱一合,也能逗得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夏荷被逗笑了,这会儿才插上了嘴,“杨硕,别听辛姐逗咱们玩了。不管怎样,好好干,干出点成绩来。别丢了咱们财务科的人,莫辜负了大家伙对你的期望!”

  “还有,什么时候找到白马王子,别忘了告诉辛姐一声,我们大家组团去喝你的喜酒!”辛丽美想得周到,把最好的祝福留在了最后。

  杨硕年龄也不小了,论起来比夏荷还大多半年。但她可能是受了表姐杨美对丈夫孙植花心吐槽的影响,对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心有余悸,老担心未来的丈夫如果和孙植一个德性,那自己岂不是要和表姐一样辛苦?所以高不成低不就,二十六七岁了还一直单着,在兴隆堡的女人圈里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黄金剩女了。

  “放心吧诸位,你们都是我的娘家人,我有什么好事,是不会忘了告诉你们的!”

  杨硕从来不介意别人开她的婚姻玩笑,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心直口爽的嫡传老师。反正自己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只是自己点头,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还是大有人在的。

  杨硕去外包队工作,确实方便了夏荷。王海滨工作越来越忙碌,回家休假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夏荷舍不得丢掉工作去照顾他,于是就尽自己可能地做一些丈夫喜欢的熟食,或者是把一些干净的换洗衣服,让杨硕给丈夫捎过去,再把丈夫脏了的换洗衣服捎回来。如此一来二往,杨硕和夏荷王海滨夫妻的关系越来越熟络,亲密。

  王海滨体恤妻子夏荷一个人在家,既忙工作,又带孩子,还要照顾父母,也不容易,所以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是尽量自己干。更何况善良的杨硕,有时候也会捎带着把自己来不及洗的脏衣服洗出来。

  对妻子这个充满爱心的小闺蜜,王海滨是满满的感激和喜欢。

  夏荷确实很辛苦,除了工作和孩子,还有娘家婆家的一大堆事。

  首先是大姑姐王海鸥,生病了,而且是大病。

  王海鸥在矿办公室干打字员,平时工作轻松,福利满满,社会地位高,是矿长面前的红人。再加上老爹的地位和夫家的人脉,更让她心气拔得老高。这也是她俾睨众生的资本和底气。和普通人相比,她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一枚,不但起跑线高,而且资源优良。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马拉松,那王海鸥绝对是一个天生的长跑能手,肺活量大,大长腿,一抬腿的距离就能让众人甩开膀子奋斗几年。

  没办法,有些人的人生就这么牛气冲天!

  矿中层以上的干部每年有两次健康体检的特权。王海鸥也在这种为数不多的特权人员之中。来医院负责健康检查的一般都是矿医院请来的省院专家,设备仪器先进,检查全面仔细。当然每年检查都有查出身体毛病的人,而且不在少数,有三高的,有脑梗心梗的,还有脂肪肝什么的。都是矿上的领导阶层,平时吃得好,动得少,有这些富贵病也不稀奇。

  可是王海鸥却被医生告知有乳腺囊肿,需要到省肿瘤医院做切片检查,以确定肿瘤的性质,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

  “如果是恶性肿瘤,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得癌了?”王海鸥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大夫。

  “也可以这么说,”医生不想瞒她。从检查结果看,病情不是太乐观,为了督促病人赶快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以免耽误治疗,医生只能实话实说。但眼前这个生命又太年青,看着她满脸的震惊和恐惧,医生也于心不忍,安慰她说“不要太紧张,即使是恶性肿瘤,这种病的治愈率也是很高的,况且你年青,身体好……”

  王海鸥已听不清医生后面说的话,她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回了娘家,一头扑在父母床上大哭起来。

  正在看孩子的许玉兰吓了一跳。她把孙女放回摇篮里,转身坐在床边,拍着女儿的背问道:“怎么了?和陈军吵架了吗?”

  陈军是大女儿的丈夫。他的家庭底色和王家不相上下,平时是矿太子团的一员,在机电科当副科长。对老婆王海鸥唯命是从,是出了名的“老婆控”。不过他对这个外号倒是全盘接受,还美其各曰:“有出息的男人,都怕老婆。”

  “陈军不敢惹你吧,你到底怎么了?”女儿一问三不说,只是哭。许玉兰有些着急了。平时这个大女儿比小女儿省心多了,她从小自立,处事能力强,很少有什么事麻烦到父母,特别是结婚以后,更是只报喜,不报忧,从未让爸妈在她婚姻上担过心。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妹妹,性格有天壤之别。

  “妈,我快死了,我得癌症了!”王海鸥转身伏在妈妈肩上,号啕大哭。吓得侄女王秋思也哭起来。

  许玉兰一愣,“你这孩子,别胡说,什么死了的,得癌症了的,多不吉利!”

  “真的,妈!今天刚检查出来,医生让我明天就去省肿瘤医院做切片检查。而且,”王海鸥止不住涕泪横流,“听医生说话的语气,好象还是恶性的!妈,我这辈子完了!”

  许玉兰手里拿着的孙女的奶瓶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许玉兰呆坐了一会,想起要去给当家人王一平打个电话。但她无奈腿抖得厉害,扶着椅子背才摸到电话机旁。她抖抖缩缩地给丈夫王一平、女婿陈军和儿媳妇夏荷分别打了电话,然后转身抱住痛哭的女儿,老泪纵横。

  夏荷先回到家,公公王一平和姐夫陈军还没回来。床头坐着抱头哀嚎的婆婆母女俩,女儿王秋思躺在摇篮里,脸上挂着泪珠,已经哭睡了。

  “荷花,妈的天塌了一半呀!”许玉兰一见儿媳妇回来,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夏荷的双手又哭起来,“你大姐病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夏荷听母女俩抽抽咽咽地说了半天,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妈,姐,你们都先别着急,在疾病没有确诊以前,一切都有可能。误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更何况这只是个一般的体检。”

  望着两个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绝望人,夏荷心里也突然难受起来:自从认识王海滨,大姑姐就一直是俯视众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肋过。没想到一场不确诊的疾病,竟然轻易地将她从天堂打下凡间。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妈,姐,一会儿等姐夫和爸爸来了,咱们再商量一下,我的建议是:明天一早,让爸爸找车,咱们送姐姐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等有了具体结果再想办法。”

  夏荷安扶好婆婆,望望一脸绝望的姐姐,再看看嗷嗷待哺的女儿,想了一下又说:“妈,你看这样好吗,大姐这几天情绪也不太稳定,你去医院照顾大姐几天,孩子我先带着,以后的事咱们再商量。”

  婆婆很感激地望着夏荷:“荷花,你心真好。只是你受累了。你大姐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我这个当妈的不放心呀,婆婆家的人毕竟照顾得不如我上心。只是苦了我孙女小秋思了。”

  “妈,你安心照顾姐姐,别挂牵小秋思的事了,我让我妈帮忙看一段时间孩子。”夏荷宽慰婆婆,也宽慰自己。自从生了孩子,婆婆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好的夏荷都有点不好意思。夏荷投桃报李,当然也开始拿婆婆当妈看待了。

  一家人都去医院陪大姑姐看病了,夏荷抱着女儿,去娘家找饭吃。

  自从兄弟媳妇赵丽丽被娶进门,夏荷就很少在娘家逗留。家里房子小,人满为患,赵丽丽受不得人多嘴杂,常常甩个脸子给众人看。弄得自己和父母都尴尬。所以除了逢年过节去下礼,夏荷很少进娘家门。

  但今天不行了,夏荷准备豁出去脸面,先求兄弟媳妇,再求自己父母,让他们帮忙看会孩子,因为自己不能丢了工作,还得上班。

  一家人都在。妈妈张文英一见夏荷,高兴极了:“荷花,妈正想给你打电话,让你下午来一趟。楼下你张婶给荷叶介绍了一门亲事,我想让你给参谋参谋。”

  夏荷吃了一惊:“啊,给荷叶介绍对象?荷叶才多大呀?”

  “接新年虚岁就二十了,也该找婆家了。我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你了。”张文英不以为然地说道,随即又叹口气,“再说了,荷叶她不是有病吗,人家不嫌弃能愿意娶她,咱也算烧高香了。”

  夏荷没活说了。

  “虽说介绍的这个人是个农村户口,离婚有两个孩子,但家境不错,有六间大瓦房,这个男人也不错,有手艺,在路边开个修摩托车的铺子,不少挣钱,比一般工人还强呢。”张文英对这个未来女婿的情况还比较满意,介绍起来语调很高兴。

  “妈,你疯了吗?怎么给荷叶找个农村的?”夏荷吓了一跳,“我不是嫌农村的不好,只是荷叶嫁远了行吗?她那个身体,有人欺负了怎么办?找个矿上的人,好坏不说,起码离得近,咱们眼跟前看着放心呀。”

  张文英把外孙女接过去递到丈夫臂弯里,捏了女儿的衣袖,拉她到厨房间,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荷花,你不知道,荷叶这两年癫痫病又发作了两回,医生说这种病越老发作越频繁。你说在这个家里,我又没工资,丽丽和小藕挣的钱自己存着,还有个孩子,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全仗着你爸那点退休工资,哪还有闲钱给荷叶看病?”

  “再说了,咱家房子小,荷叶老在家呆着,丽丽也不高兴,整天摔摔打打的,弄得一家人心里都不痛快。”

  “现在好不容易寻到这么合适一主,人家不嫌荷叶有毛病,就图她年轻有工作。咱们也别挑了,就这么凑合着吧。”

  张文英一口气给夏荷说了一大堆理由。

  “可是,这样一来,荷叶嫁过去就要当后妈吗?”夏荷不无担心地说,“男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那她以后还能要自己的孩子吗?”

  “哎呀荷花,你妹妹要是和你一样,我能不挑挑拣拣,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可荷叶脑子有病,不是个正常人,生个孩子正常不正常先不说,生下孩子谁给她看呀?那边婆婆有两个没娘的孩子要照顾,我又不能离了小柱子(孙子)。所以荷叶能不能要孩子,得看她的病情发展再说。就算不能要,只要对人家孩子好好的,将来不也一样。”张文英嫁小女儿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每一条都想得很到位。

  “妈,你就作吧,我看你早晚得害了你小女儿。”夏荷很担心妹妹,但也很无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拯救妹妹。

  “我害她干嘛,难道她不是我生的?”张文英不服气地反驳女儿,“我还不是为这个家着想,为大局着想。”

  “你是光为你儿子着想吧?”夏荷有些气愤,“你说你们这种人,有了事就想靠女儿,让女儿们去给你们出力劳神,可你们心里真正关心的,却是你们的儿子。公理何在呢?”

  张文英也生气了:“那谁家不是这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将来能养我老吗?我还不是得指着我儿子?”

  夏荷不想再和母亲有鸡无蛋地争辩下去,索性闭了嘴。

  下午的相亲是在夏家进行的,夏荷见到了即将成为自己准妹夫的那个人:五短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工作服,面相看过去比荷叶大了不止十岁八岁。但从举止说话来看,人还算老实本份。

  夏荷一声叹息;夏如海满面愧色,显然觉得把女儿嫁给眼前这个人,委屈了豆蔻年华的女儿;夏伯达也皱着眉头不吭声;只有张文英和赵丽丽热情地款待着媒人和那个男人。显然,赶快把夏荷叶嫁出去才是她们的目的。

  “茂才长得显老,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家里日子过得红火,两个孩子也不缀脚了,荷叶嫁过去,不能说享多大的福,但也绝对受不了罪。茂才说了,进门就让荷叶当家。”媒人们都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她们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谁也说不准。

  相亲成功,两家接着又商讨订亲、结婚的日子。

  借着这个喜庆劲,夏荷说了让妈妈张文英给带几天孩子的要求,没想到张文英和赵丽丽都痛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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