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金牢头
“黄芪八十克,白术五十克,甘草三十克,党参......”
“这些药你且拿去,给你家夫人每日煎服,记住,早晚各一次,若有什么异常的事,可随时来这儿找我。”
年轻的小厮应了声是,便拿着药走了。
“回春堂”,是丰元县远近闻明的医馆,别说丰元县里的人爱来这儿看病,就是远在令都的人,也是颇有耳闻,每每都是不远万里,寻医而来。
回春堂的叶老先生,一手“还心针”施的独门独道,便是大荒城内的勺家,也是对其赞誉有加。要知道,勺家可是大荒城内有名的医药世家,族内有多位灵力高深的修灵者不说,门下弟子更是众多。他们以灵力为辅,或与人施针,或内堪病体,皆是一把好手。一个普通人能获得他们的赏识,也不妄丰元县的百姓们喊他一句叶神医了。
只是这位声名远扬的叶神医老来得子,对这个孩子,尤是溺爱有加,纵是他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他也不会对他责罚一句。
孩子渐渐长大,叶神医也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可谁成想,这孩子说闻不得草药的苦味儿,每每便是学到一半就溜了出去,这叫叶天华叶神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空有一身本事,老了却是无人继承,但也没法,谁叫这个叶当归是他儿子呢,他也不好逼他,故而也只好作罢,反正自己赚的钱也够他花的,他爱学不学,也就随他去吧。
可如今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却是叫他大吃一惊,也不知道近日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这个向来不喜草药味儿的叶当归竟然主动跑到他的药堂内替他抓药,这怎能让他不激动?
毕竟自己做梦都想让他的玩心收紧,好好的在自己身边学这一身本领,不然,怎会连名字都给他取成药名呢。
但还有一点是他所疑惑的。
这孩子对待别的病人都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怎么偏生对那金府来的小厮客气有佳。
叶天华怎能明白这孩子的心思。
原来,就在几天前,他与父亲一同前往金府为掌家的夫人瞧病时,竟是意外地看到了那位夫人的脸。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位女子,高挑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怎么看,都不像是俗世中的女子。
只是,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却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这叫他不由地一阵心疼。
他今年已是二十有一,也是到了发春的年岁,但怎奈却总是一副心比天高的模样。
‘我所心仪的女子,定是那与众不同的’,他是这般想的。
若是他,若是他能够娶到这样的女子,怎会狠心叫她日日跟现在这般憔悴?他定会悉心照料着她,呵护着他,叫她过着全天下最幸福的生活。
而金府的掌家,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面,往来招待他们并带路的,皆是下人或者小厮,这让他心头怎能不气愤。
美人在侧,却终日不见其面,这个金府的掌家,不是身子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
虽说父亲在问诊之后,他也询问过父亲,而他也只说了是气虚的问题,但在父亲躲闪的眼中他知道,事实定没有他想的这般简单。
父亲能立足丰元如此地步,除却那一身过硬的本事外,还有他那机敏的心思,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要不人人都说这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呢?
而父亲在跟自己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却是罕见地慌了神,这叫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小小的疑惑。
他在找机会,他在找一个能够独自进府的机会,他要好好探探金府的底。
而这机会,很快便来了。
金府的年轻管家找上门来,说是掌家夫人一病不起,希望叶天华前去查看。
而父亲从早上开始,便随着某位大人物的家仆,前去问诊,至今未归。
叶当归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拿好药箱,随着年轻管家去了。
一路小跑,二人终于来到掌家夫人的院落内,一路上,竟是半个人都看不见。
他推开门,看到床榻上的半截藕臂,当下也管不上避嫌,冲到她的身边,将三指覆上,为其把脉。
脉象清晰且跳跃,从寸到尺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他不由地轻声说了出来:“这...这怎么会是虚脉,这分明,分明便是喜脉啊。”
“果然,那老家伙就是在骗人。”
背后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吓得叶当归寒毛直竖,而原本躺在被子里的女子,此刻也是缓缓坐起。
一头乌黑的长发,虽说有些失了光泽,但却难掩那张美丽的脸庞,最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了一般。
随着披盖在她身前的那层薄毯轻轻滑落,叶当归也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
这位金府的掌家夫人,此刻却是不着寸缕,在他的面前。
叶当归当即闭上了双眼,他虽是个混的,但却还是有自己的原则,比如说他是定不会趁这般机会,窥视一个本与他毫无瓜葛的女子,虽说自己的心里是喜欢着她,但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掌家夫人啊。
“糟糕,他来了。”
原本阴冷的声音变的焦急了起来,而叶当归此刻也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年轻的管家拉着他躲到了床榻之下,没多久,门便被人粗暴地踹开了。
一个凶狠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妈的,那个臭婆娘又要出远门,也不知她每次都要去哪里去这么久,问问她又不说,脾气比老子还大。”随后,那声音突地一转,竟变的猥琐起来:“还好有你这个小娘皮在,快来让老子亲热亲热。”
随着床面一沉,叶当归知道,那个猥琐声音的男人正在做着什么事情。
粗重的喘息声,律动的床板,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满足,他恶狠狠地骂道:“你娘个不知廉耻的小东西,老子宠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娘的摆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给老子叫,给老子,叫——”
随着抽打人体的声音响起,叶当归知道,这个可怜的女子,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而自始至终,这个女子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不论是欢愉的,还是疼痛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她是个偶人一般,任由人偶师随意拆卸拿捏。
叶当归满脑子的不可思议,这...这还是他的妻子吗,为何对自己的妻子,也要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
他不解,但当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同于他缩在床底下的年轻管家时,他脸上的厌恶便更甚了。
只见这个年轻管家一脸的不屑,嘴里还不停地,无声地咒骂着。凭借着他的嘴形勉强认出来的几个字便不难知道,这个管家所说的,竟是丝毫不能入耳的污言秽语。
没过多长时间,那个猥琐的男人便离去了,可躲在床塌下的叶当归却是再一次的震惊了。
在那个男人离去之后,那个女子竟是立马从床底揪出了那位年轻的管家,继续与他做着未做完的事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她不是金府的掌家夫人吗,竟然跟年轻管家珠胎暗结,还如此疯狂大胆。
一直过了很久,直到年轻管家将他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他还保持着这般恍惚的状态。
女子看着眼前的叶当归,她轻声说了句话,意思应是叫年轻管家将他送出去,年轻管家自然是照办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那便是我们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记得,这些事情,切不可与别人说,以后,为掌家夫人瞧病,也只能由你来。”这是他从年轻管家那儿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叶当归在家里待了很久很久,他就像一只没了神魂的偶人一般,整日昏昏沉沉,而自己的父亲却也再没叩开过家里的大门。
直到某天,丰元县的衙差们找上门来,要他去认领尸体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已经死了。
他是在河里被找到的,捞起来的时候手里还拽着一个酒葫芦,怎么掰都掰不开,仵作连尸体都没验就结案了:“喝醉了,闷到河里去了。”
他没这个心力去找寻自己父亲的死因,支了几个钱便把那泡发的尸体草草埋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过的更加浑浑噩噩,几乎每天都会泡到酒馆里去。
当然,酒馆的人知道他有钱,便也没人会去赶他,但一个个的都在背后议论着,说是这个混世魔王,把他老爹给气死了。
他解释,奈何无人听他。
‘哼哼,不肖子孙便不肖子孙吧。’
他已然堕落,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带给他真实感了,除了那个小赌坊。
每每酒醉之后,他便会去那个赌坊。
“千金散尽还复来,加注,老子要买大。”
钱币很快便被他赌光了,小酒馆也不愿再做他生意了,铺面,房子,在那几场豪赌之后全都没了,他被人像一只猪一样,丢出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酒。
浓烈的酒香随着威风徐徐而来,他像一只狗一样在那个人的脚边舔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座牢门前。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牢房,幽暗的洞口里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喘息声。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颇为耳熟,就好像,就好像那个年轻管家与那掌家夫人苟且之时。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这是个噩梦,而他想,他想逃离这个噩梦。
“啪嗒...啪嗒...”
从牢房里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看着颇为面熟,就好像,好像那天的年轻管家一个模样,但却显得比年轻管家要来的沉稳,老练。
他悲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怒吼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没了。”
‘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是谁,是那个,年轻管家?他...他与自己又有何干?’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偷偷换掉了堕胎的汤药,是你换掉的,对吧!”
那个男子继续嘶吼着,但叶当归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从头到尾,也只见了那个年轻管家一面罢了,而且,而且还是他找的自己,怎么就,怎么就跟自己有关系了?
“哼,还有里面的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勾引了我的孩子,要不是她,我的孩子又怎会死去?还有,还有你,你也是吧,啊——你也是吧,你也尝过她的味道了吧,要不然,你怎么会把汤药给换掉,怎么会,咳咳...咳咳......”
男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去。
“我死了儿子,而你,也要付出代价,哼,这样,才算公平,对吧?”
男子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他,是他杀了父亲,是他,一定是他做的,一定是他,做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我要杀了,杀了他......’
叶当归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男子的背影,他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半夜时分,那个男子又再次来到他的身旁,他拿着一套衣服丢在了他的身前,他不敢反抗,顺着他的意思将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原来,这个男子半夜前来,是为了抬一具尸体,一具枯瘦老人的尸体。
他让他,与他一起将这具尸首从牢房中抬出,丢到了乱葬岗。
“从此以后,你便是他了。”他这么跟他说着。
从此以后,叶当归便是这金府的牢头了,那个人没有名字,故而他也没有名字,人们只知道叫他金牢头,仅此而已。
金府的暗牢因为常年不关人的原因,平常也是鲜有人至的。
当然,那个恶魔除外。
他每次前来,都会百般折磨牢房中的女子。
但他没有办法去解救他,也没有办法去揭发他。
因为金牢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故而他也只能是个老人,除此之外金牢头还是一个哑巴,所以他也只会是个哑巴。
他从来都没有进去看过她一眼,哪怕他知道,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他却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就像她没有办法反抗那个恶魔,那个恶魔也会对她做任何事情一样。
那个女子无时无刻不在呼唤着他,他知道,他,能听得到,那个女子虚弱的求救声,但他没有办法,因为,因为金牢头也没有办法,不是吗?而他就是金牢头,所以他又怎么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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