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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姜言三梦


  姜言那一摔,摔折了几根尾羽,尾后更是有两处皮肉外翻,疼得她脾气上来了,在胡宗琪怀里哼哼唧唧地哀叫不止。

  引得胡宗琪抱着她不断安抚:“好了、好了!不疼,不疼哦。”转而对着倪裳道:“你看‘大将军’现在,是不是越发娇气了?”

  倪裳掩唇娇媚一笑:“那是因为呀,我和军军都知道,我们有人宠。”说着纤指一点姜言的小脑袋,打趣道:“是不是啊军军,我们娇气,是因为我们有将军宠着。快别哭了,我让张妈叫了医生来。”

  “你们呀——!”胡宗琪无奈地摇头一笑,将一早见血的微怒压了下去。

  不时,张妈领了小楼里的医师过来给姜言看伤.

  四十多岁的男医生看后,提出将那几根折断的尾羽拔了。

  不知是怕疼,还是鹦鹉爱美的天性。姜言一听,一句“不要”便冲口而出。

  胡宗琪安抚地拂了拂她的后背,看了看那几根折尾寻问道:“可会在长?”没了那几根绚丽的羽毛,‘大将军’剪刀似的尾巴,便秃了一半,飞起来平稳性不知能不能保持?

  就是美丑上,于整个鹦鹉界来说,怕也是丑出了历史的新高度。

  男子轻推了下下滑的镜框,解释道:“鸟类换羽一年两次。一次是春天,春天要换掉冬羽以适应炎热的夏季。再一次是秋季,秋季要换上长有羽绒的冬羽,来抵御寒冷的冬季。‘大将军’过几日正要换冬羽,拔掉这几根尾羽,正好跟着一齐长。”

  “嗯,那便拔罢!”胡宗琪话落,便感觉手中的小身子猛然一抖,耳边哀鸣悲泣的声音亦是一顿,心下好笑,只得交待道:“‘大将军’怕疼,打上麻醉再拔。”

  男子闻言,看了眼医箱里仅剩的三只麻剂,稍一迟疑,便道了声:“是!”

  拔完尾羽,涂上药膏,姜言浸出了一身的冷汗,紧张的。

  胡宗琪拿了温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了一遍,倪裳上前帮忙都没让,只交待道:“日后‘大将军’的门窗,无风无雨的日子里不许关严。”

  吃完早饭,胡宗琪去前面办公,本想留姜言在小楼里休息。

  姜言想知道罗家的消息,哪会愿意。

  双爪扒着他的衣袖,掩着羞耻学倪裳般哀求道:“宗宗,你带着我罢!”

  在她刚翻出的记忆里,倪裳‘宗宗’一叫,胡宗琪是百求百应。

  胡宗琪一个弹指敲在她的脑门上,斜睨了身边的倪裳一眼,对着顺着衣袖爬进怀里的姜言训道:“‘宗宗’是你叫的吗?叫爸爸!”

  姜言一听,“认贼作父”这个词便从心里冒了出来,下意思地就摇起了头,“不行,不行!”

  又一个钢镚敲在了她的小脑袋上,“什么叫不行,我还当不得你爸不成?”

  姜言闻言觑了眼他黑沉的脸色,看了看面前的倪裳,小豆眼一转,只娇憨道:“倪裳叫‘宗宗’极是好听,我听了心如百花盛放,甚美!”

  “哈哈……,你啊!”胡宗琪轻点着她的头,对着倪裳无奈一叹:“‘大将军’犹如小儿学语,聪明懵懂不知好坏,不辩真假。日后在它面前,你说话注意着分寸。”

  “是!”倪裳低头轻应,妖柔无限。

  ……

  胡宗琪一到贤明楼,便要去开会。姜言身上的麻劲去后,不知是不是鹦鹉的小神经比较敏感,身上的疼痛似被放大了数倍,痛得她唯有哼哼唧唧的借着声音来发泄。

  如此一来,胡宗琪就不方便带她进会议室,留了她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让警卫员看守着。

  姜言待要反抗,胡宗琪已站起来走了。

  慢慢的药效上来,姜言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沙发上渐渐地打起了小呼噜。

  忽然一阵喧哗从会议室的方向传来,奔跑声、叫嚷呵斥声、拔枪声,嘈杂一片。

  姜言迷迷糊糊地被吵醒,摇着小脑袋打量着四周,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砰!”一声枪响。

  姜言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不顾警卫员的阻拦惊呼,展翅穿窗飞了出去。穿过层叠捅挤的人群,只见烟灰色中山装的男子,被警卫队扣压在地上,脚上的皮鞋、袜子脱丢在旁,耳朵被枪弹击中,血糊了半边脑袋,斯文俊秀的脸上苍白一片,眼睛里是难掩的惊惧,口里哼痛连连。

  听了片刻,姜言才明白,这人是胡宗琪身边的速记员杨政,他借上厕所之际,暗藏会议信息与鞋垫里,被早已盯上他的近卫队抓了个现行。

  “将人送进监狱严审!”

  “监狱”姜言闻声,转头望去,正对上胡宗琪扫来的视线,她忙扯了下嘴角想露出个讨巧的笑容,然而面上紧绷的硬壳凝固了她所有的表情。

  眼角的余光见一众人压着杨政就走,姜言来不及多想,心心念念的全是“监狱”,不顾胡宗琪的喊叫,转身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牢房门口,姜言停在空中,胆怯了。

  见到魏先生……他会如何呢?

  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是破口咒骂……是朝她丢石子、吐口水……

  牢房里的走廓上,姜言中空飞着,透过铁栅格的牢门,只见里面一个个或卧或坐或站的人,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伤痕累累……他们的目光或悲或愤或沉重或麻木或呆滞。

  姜言飞过,隐有几声的低呼:“大将军!”

  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从身后传来:“它怎么又来了?”

  “你听……审训室里……是不是有惨叫声传来……怕是又抓了人进来。它跟着那些爪牙一起过来的罢。”

  “快住口!什么都敢当着它的面说。”

  “一个畜生罢了!”

  “闭嘴!它听得懂,你想害了大家不成?”

  “听得懂?”

  “你以为呢,魏先生那次……听那些狱警的话音,它有七八岁孩子的智商。”

  “魏先生啊……若不是……”

  听到“魏先生”,姜言的身子于半空中上下起浮着,转身看向说话的那间牢房。

  “若不是姓季的惹事,魏先生何至于瞎了右眼……你扯我袖子干嘛”

  “它……它看过来了!”

  瞬间,除了姜言扇动翅膀的声音和一两声睡梦中的呻吟,寂静无声。

  姜言回身飞到那间牢房门前,待要问上一句:魏先生在哪。

  却见铁栅门内的几人,拖着伤残的身子于牢房的地上,飞快的挪动后退,眼里满是戒备、警惕、防备和仇恨。

  姜言张了张嘴,轻轻的鸣叫了一声,终是转身往里飞去。

  刚飞了几步,姜言的小豆眼便对上了,一双单纯好奇的乌黑大眼。那是个孩子,除了那双乌黑的大眼,其他全掩在长长的刘海和满脸的脏污里,大大的脑袋细长的脖子下,裹着件辩不出颜色的衬衫。似要证实些什么?姜言的双目往它肚子处扫了眼,果然吗?

  姜言的记忆里,好似也有这么个孩子。

  身在狱中,因为严重缺乏营养,长得头大、脖子长、四肢细小、肚子突出,像一颗秋夜里霜打的萝卜,被狱友们亲切地称为“小萝卜头”。

  只是……姜言闭了下眼,脑中浮过一帧画面,高高的钟鼓楼上吊着具瘦小的身子。

  看到姜言飞近,男孩身后的大人忙将他抱进怀里,急步朝后退去远离了铁栅门。

  望向姜言的目光,是难得的平和与稍许的戒备。

  男子应是刚受过酷刑,残破的衣衬还渗着鲜血与炮烙后的焦臭味。

  “爸爸,是‘大将军’!”男孩指着姜言,抑头对身后揽着他的男子道。

  男子抚了抚他的头,露出的五个手指,有竹签钉过的血痕。

  “嗯。”男子嘴没张,声音只在喉咙里滚了下,沙哑粗砺,似含了颗石子在里面。

  “爸爸,它坏吗?”

  男子怔了下,抬头扫了眼姜言。

  姜言心下一缩,她将爪子举到眼前,看了看,尖利如刀。

  见她如此,父子俩的眼里同时冒出了惊奇,男子抚在儿子头上的手不免重了一分,心绪更是复杂难辩。

  “爸爸,那些……”坏人(狱警)“说它忠心护主,是只好鸟。季叔叔骂它是孽畜,说它伤了先生的右眼……”看着门外空中垂头似忏悔的鹦鹉,男孩慢慢地住了声。

  “畜生——!你还敢来,看我不打死你——!”一声暴呵,伴随着呼啸而来的黑影从前面传来。

  姜言闻声侧了下身,躲过飞来的皮鞋。续而便听到“%¥#………#¥%%……”一连串的国骂,从对方的嘴里喷出。

  随着咒骂,男子的嘴角渐渐的溢出了白沫。

  沈壁将儿子护到身后,走近铁栅门,拧眉朝隔壁叫骂的男子怒呵道:“季宾!”还是如此冲动易怒,行事不管不顾。上次若不是他对着胡宗琪大骂,惹得胡宗琪身边的警卫暴怒,引发冲突,慌乱中大将军护主心切,上前抓他,又怎会误伤了魏先生的右眼。

  姜言从对方的国骂中,知道魏先生与他同间牢房,不免飞近了些探头往里看去。

  只见里面的稻草堆里,糊乱的躺着一个人,外面这么一番折腾,他似充耳未闻,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实难辨生死。

  姜言心下一突,不免焦急起来,转身飞到小萝卜头他爹面前,一指隔壁地上的人:“他怎么了?”

  沈壁双眸一阵紧缩,审视地打量着姜言。正待姜言心下哆嗦,转身要走之际,他才张口说道:“伤口发炎,昏迷不醒,急需要阿莫西林、青霉素。”

  声音撕哑含糊难辩。

  姜言歪着小脑袋目带寻问。

  铁栅门内的地下,他按在伤处,沾着血写下了“阿莫西林、青霉素。”

  四目相对,姜言从他不断重复张合的唇,眼里露出的肯求,读出了两字:“拜托!”

  姜言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飞中监牢,冲向了高空。

  望着姜言转瞬不见的身影。沈沛摇了摇身旁父亲的手,“爸爸?”

  沈壁回过神来,对上儿子探寻的目光,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嗯。”

  “它真的能带来药吗?”沈沛的小手摸上父亲又渗出血的伤处,眼里含满了期盼。

  沈壁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比谁都希望‘大将军’真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商,对他、对魏先生、对狱中这一众战友能有份怜悯,只是……可能吗?

  他不敢保证,自己和魏先生能否挺过这次。

  日后若无他们二人领头,传送消息或越狱行动只怕会搁浅。

  怀中的儿子还太小,没了他的照抚,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

  否不能,沈傅两姓血脉,便将断绝。

  不知地下相聚,岳父可会怨怪于他。

  “爸爸,我希望它能带来药。它带药来,我便认它是只好鸟。”

  沈壁只是将儿子往怀里揽紧了几分,低头将地上的血字用鞋底抹去,颇为自嘲地想,“尽人事听天命吧!”

  不知为何,刚才那一刻,他竟着魔般相信‘大将军’懂他,信他,终会帮他。

  姜言飞回将军府,回了闲裳楼,却没露头。

  隐在闲裳楼后面的一棵雪松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偶尔出现的佣人。

  早上她受伤时,听倪裳与张妈言谈间说,那医生就住在闲裳楼后面的一溜平房里的某间,毗邻的是间药房。

  姜言穿梭在闲裳楼后面的一排绿树间,从平房的这头找到那头,才于西边的第五间嗅到股药味。

  透过卷起的窗帘,透明的玻璃大窗,姜言眼前晃过那医生一闪而过的身影。

  姜言隐在一棵香樟的枝叶间,细细打量了片刻,药房里那人不停地走动着,似刚从仓房里运了批新药在整理。

  顺着香樟的枝杈,她下到了房顶,越过房顶来到后窗,后窗半开着。

  姜言悬吊着身子,探头去看,屋内除了那医生,还有两名助理。姜言心下不免有些泄气,众目睽睽之下偷药是不能了,只能等了。

  房顶上,姜言等得昏昏欲睡。

  “铛铛……铛”12点的钟声在药房里响起,姜言一个激灵从昏沉间清醒了过来,伸手去揉眼睛,羽毛划过眼睑鼻翼,一个喷嚏带着眼泪打了出来。

  姜言吓得将身子往房顶上缩了又缩,一时不敢再有动作。

  不知是姜言的喷嚏被钟声遮盖了,还是屋内的三人,沉浸在下班的喜悦中没有听到。

  很快姜言便听到关门落锁的声音,静待三人往中间的食堂走去。她才探头探脑地飞到后窗,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缩着身子费劲的钻了进去。

  屋内的新药显然还没有收拾完,地上、桌上、架子上堆满了各式西药,纸箱、打包带更是丢了一地。

  姜言14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行窃,还是青天白日下入室行窃。心下不免忐忑,翻找起药来渐渐急躁起来,一个不注意半边剪刀尾扫到柜台上堆积的盒药,似点到了多米诺骨牌,“哗啦啦啦……”药盒落了一地。

  远远地有脚步声跑来,姜言吓得缩在柜子下瑟瑟发抖,好在那人应不是医药房三人中的任一人,只在窗外朝里看了几眼,嘀咕了两句便端着饭碗走了。

  姜言自穿到这具鸟身里,耳尖了不少,连日来记得的前世事越多,脑袋瓜子也越发多了几个窍。

  她静等了片刻,只听那人又往返了两趟,不见屋中再有动静,方真的走了。

  她才从身下的药柜里穿出来,站在地上拍了拍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敢停滞,她忙将所有的药扫视了遍,只找到几盒阿莫西林。

  她知道对狱中因伤口发炎,而引起的高热、感染等一列并发症的诸人来说,真正管用的是青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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