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攻城（2）
人贵在有自知知明，人家女真人，天生是吃这碗饭的，而他不是，他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即使强行凶狠起来，也是一只羔羊。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宁愿在回到从前，回到那个父母兄妹都还健在的时间，在田间辛苦的耕作。
城头“噼噼啪啪”响起了一片爆豆声，徐福林周围扬起了一片尘土。那是鸟铳，那东西徐福林见过，威力很大，但打不准，特别离城墙还有三十多丈的距离。
但是令徐福林意外的是，他身边的同泽又倒下了一大批。
董家军的炮火比别家的猛，想不到连鸟铳也比别家准。
徐福林并不太在意，甚至跟自己打赌，赌自己会在距离城墙多少丈时倒下。
没想到他能坚持的距离比他想象中的更远，那高大的城墙就在眼前，只是这一大片木桩，上面缠满了铁丝，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福林还没想明白，十多名刹不住脚步的汉军士兵已经冲入铁丝网中，被缠满尖刺的铁丝缠住，脱不开身来，浑身上下不知被扎出多少孔洞，已经变成了血人，正“嗷嗷”的惨叫。
徐福林不想死得那么凄惨，他宁愿被城头的鸟铳一枪打死，于是，他一个急刹，险险地在铁丝网边缘停了下来，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那一霎那，徐福林忽然觉着自己很傻。反正是个死，他早就该趴在地上等死了，这里可没有督战的女真人，不用担心被砍下脑袋，魂魄回不了故乡。
于是，徐福林就这么趴在地上，嘴里不停的低声念叨着：“我死了，我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徐福林这么聪明，徐福林看到，一个个汉军士兵冲入了铁丝网中，被扎得满身是血，然后要么被城头的鸟铳打死，要么身上缠满铁丝在铁丝网中痛苦挣扎等死。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更像那个被女真人砍死的张秀才画的山水画。
“踏踏踏”马蹄声响起，女真人也冲了上来，也冲进了那片铁丝网组成的死亡澡泽。徐福林意外地发现，原来女真人并不比他强多少，虽然胯下有马，身披坚甲，但一样会被铁丝网上的尖刺所划伤，一样会痛得“嗷嗷”叫，一样被被城头射来的子弹击中打死，变成一具软绵绵的尸体，如同破布般搭在铁丝网上。
冲上来的女真人越来越多，他们根本不顾前方正在艰难进攻的汉军，徐福林亲眼看到一名女真骑兵随手一枪捅倒挡住他冲锋路线的汉军同泽秀才李，又看到铁蹄将两名汉军同泽的脑袋踏碎。那脑袋，如同被爆开的西瓜一样。
“他们不是我们的同类……”徐福林忽然想起从关内偷偷传来一种叫报纸上的一句话，这句话就是刚才被捅死的秀才李读给他听的。
原来，他们真的不是我们的同类！
徐福林心中想到。
“嗖嗖嗖嗖”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徐福林看到一片白羽像蝗虫般从天而降，射在离他只有三四丈远的那片区域，这时，那里的铁丝网基本被清除干净，簇拥满了人，有汉军，也有女真人。
朵朵血花绽放，一大片人倒下了，身上那一根根箭矢，就像一片片成熟待割的庄稼。
但是，这挡不住后来人，枪声不断响起，羽箭一阵一阵落下，人一片一片倒下。徐福林感觉自己身上至少已经被压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句还没断气，还在不停的呻吟。
任何队伍，只要肯付出血的代价，总是能前进的。
人潮不断向前涌动，一阵一阵，像拍在礁岸上的海浪，冲上去，化作无数碎屑，然后退下来，接着下一波再次冲上去……
徐福林去过海边，也见过海浪，一切显得格外相似，只是，这次被拍碎的是无数条生命，留下的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人潮终于退去了，箭雨不再落下，枪声渐渐稀疏，炮声也不再响起。
但是徐福林并没有趁着这机会逃离战场，他已经习惯把自己当成一具尸体，他觉着，静静地躺在这里很好。没有惊惶，没有恐惧！
没过多久，当“轰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那个不停呻吟的人，早已经没有半点声响。徐福林只觉得身上压的尸体越来越多，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色已近黄昏，这已经是第四次进攻了，广宁城依然如磐石般屹立在那里！而女真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弱。
代善在阵前走来走去，心烦意乱，不时拿皮鞭抽那些逃回士兵，大声喝骂斥责着。
在身后的旗杆上已经挂着二十多颗血淋漓的人头。
三千多人，三千多名女真勇士啊！就这么战死在阵前，至于汉军，代善已经无暇顾及，死的人更多，估摸着至少有六千多人。
自从女真人起兵以来，还没有哪次战斗，有这么大的损失，代善不知道事后怎么跟父皇交代。他只知道，再攻不下广宁城，迎接他的恐怕不会是皇阿玛一阵皮鞭的事。
代善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欲罢而不能。赌注已经推上了赌桌，想撤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他没有皇阿玛和八弟皇太极那样的气量，拿得起，放得下。
另外三个城门外的兵马都已经被代善调了回来，他已经不在意明军会逃走，如果明军真的肯逃走，他会非常高兴。因为那样，他毕竟还是拿下了广宁城。在皇阿玛面前，他的罪过会小很多。
“明军的大炮稀疏了很多！”一名牛录额真欣喜若狂，大声叫道。
不错，代善也觉察到了，这次冲锋，明军城头的火炮再没有那么激烈，只剩下十多门炮还在开火。而且，那令人生畏的鸟铳声也没有再响起。虽然还有成片的箭矢落下，给进攻的队伍不小的伤亡，可是抵抗明显小了很多。
“主子，明狗的火药一定用完了！”一名巴牙喇忍耐不住，上前献宠。
“就你聪明？”代善轻轻地踢了那巴牙喇一脚，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论刀子，女真勇士还没怕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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