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岔路(2)
“你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以后经常约我夜谈,那我少不了得经常在这儿过夜,总不能一直睡客厅吧,所以帮你挑个朝向好的房间做客房啊。”白泽在云渊家中,一间间房间挑剔着。
“女朋友刚做完换皮术,你却不守在病床前?这样好吗?”
“老国王刚回来,明真理应陪在身边,可为了换皮,她不得不消失一周,明面的理由是去了自治州边陲访问,可此时若我也消失一周,你觉得老国王会放心?他说不定怀疑我拐了他女儿私奔,那肯定会派人暗地里追踪明真,反倒对换皮不利。所以啊,我本来就得时不时去王宫逛逛,再到其他地方逛逛,让那老头子放心。”
“随便你。”
“真随便我?那我挑这间!你明天买张床回来吧,床垫要好的,你反正也不缺钱。”
“我谢谢你,没多走一步,挑了书房……”
“那为了报答我,你就告诉我,你拿那两只猫,在做什么实验?你又是怎么把路给走开叉了?”
云渊将白泽带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简直就是个物理实验室,只不同的是,有两只猫慵懒地趴在电子仪器上,而这些仪器,几乎和整形医院的一模一样,但似乎又都小了一圈。
云渊一把抓过实验组,将一个类似探测脑波的头套戴在猫头上。
“让我猜猜,脑电波控制?你不会是想让实验组的大脑产生一个命令,然后通过远程传输,让对照组的肢体执行相应的动作吧?这在有些实验室里已经实现了啊。”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云渊一边说着,一边拎住对照组的颈毛,故意在白泽眼前晃了晃,再一把扔出了房间。“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催眠术早已应用到临床,可脑波的远程操控却至今还在实验室中成就寡然?”
“为什么?”
“和你一样,不顺应时势。世界是什么样的,你非喜欢反着来……”
一句话听得白泽眉头紧皱,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批评他。
“物质和意识之间本就存在着一道极深的鸿沟,这道鸿沟,绝不是靠人类现今的物理知识跨越得了的。可那群执着于脑波远程操控的人,却硬要用A的意识操控B的身体,看似好像突破了物质和意识的界限,但其实根本就是在隔靴搔痒,因为他们做的事情顶多只能叫翻译,在大脑指令和身体执行之间,归纳总结出一张语法对照表,照本宣科地刺激B的对应脑区……这能算是质变吗?他们只是看到了意识远山的云烟雾饶,就以为一只脚已经跨出了物质的界碑了?哼!可笑!我早就说过,用意念直接控制一个人的身体是不可能的,因为肌腱、骨血,那些组织,都太低级……”
“那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以夷制夷!人本就是物质和意识的嵌合体,要攻破他人的意识,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利用你自己的意识。想取道物质,在人类今天的物理水平下,那不是弯路,那根本就是个死胡同。”
“可你也说过,要达到真正的永生,精神境必须被突破。”
“写信!”
“什么?”
“人是永远会沉的船,而基因,是那封必须被送达的信,信的逃逸过程,叫遗传。”
“你的意思是,效仿基因的策略,将逃逸这个概念应用到意识的层面,在精神境实现意识的遗传?”
白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突然以从未有过的明晰呈现在他眼前。(音:saints and sinners)
“攻城略地,步步为营。过去,信只有逃离沉船,才能保存自己,今天,有了储蓄池,船便可以无限航行下去,如果信上的墨迹随时光淡去,我们就不断誊写信的内容,让信自己在船上遗传。而且,过去,这封信,由基因撰写,今天,这封信,人类自己写!”
“告诉我,你已经有誊写的方法了?”这次,换白泽双眼放光。
“路漫漫其修远兮咯……”
白泽深泄了口气,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你往猫头上插那么多电极做什么?”
“路虽长,可不代表我没踏上去踩两脚啊。更何况,如果路还没走,那哪来的岔道呢?”
云渊将猫整个放进树脂箱,按下了控制键,突然,整台机器运转了起来,猫头的电极有节律地闪耀着,与此同时,另一个放电箱内,灰白的粉末突然开始震动,看似随机地跃动起来。
“磁粉?电磁感应?”
“对,声波是振动波,都能录制,而脑电本身就是电波,翻译都不用翻译,用电磁感应,直接就能录制磁带。但脑电波发现至今,应用却有两个难度,一在于精度,二在于破译。就像你在船上誊写信件,只看得出是方块字,却拆不出笔画,就更别提理解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了。所以,首先我得解决第一个问题。我在猫身上做实验,不断用线圈加强脑区周围的磁场强度,用更多更密的自旋电子去轰击大脑,这样就得到了更高精度、更连续的大脑放电倒模,接着,和录磁带一个道理,用磁粒记录下来即可。”
白泽看着云渊身边的磁粒箱,完全想象不出一条磁带的样子,何况,用什么做播放器呢?
“可你即使录制下了磁带,如何播放呢?靠这个磁粉箱吗?人的意识可以具象化,那你难道让磁粉演示出脑相具体内容吗?这不可能啊。”
“你又走入思维定式了,磁粉再微末,那也是物质,物质和意识间有太高的转换壁垒,突破不了。磁粉只是记录媒介而已,意识的内容,要由意识自己来读取。”
“用人脑来读人脑?”
“对!”
“可每个人脑的映射路径不一样,神经元的分布也不同,你录下A脑的思维通路,硬生生嵌套进B脑中,读出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啊。”
“所以我才说,不小心走出了一条岔路。”
“什么样的岔路,能让你得罪全世界?”
“也有可能得到全世界。”
“所以是什么呢?”
“睡前故事到此为止,睡觉!”
说罢,云渊从房间取出一叠被子,甩到白泽身上。
“又睡沙发?”
“不然呢?”
“可以不睡啊,我觉得你讲故事我可以听一晚上。”
“我讲不动了。睡觉去!”
把白泽赶上沙发后,云渊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内。
“你自己怎么不睡?”
“你管我……”
夜深了,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云渊独自坐在书案前,盯着公主的雕像出神。她提起钢笔,拔开了尾部的绳套,露出的,是一柄刻刀。雕像,已经慢慢有了明晰的五官。桌面上放置着一套绘制彩塑的颜料盒,每个小格内,都盛着仿佛是矿物颜料的粉末。不知何时,公主的雕像旁,又多了三尊同样大小的石膏像,只是,全都没有脸……
云渊打开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她自己的3D头像,只是下一秒,切换成了公主的。云渊将手指探向发间,突然,那仿佛是颜料的粉末,竟被什么东西吸引般极速飞向云渊的脸部,当粉末停下来时,坐在书桌前的人,已变成了公主。
“公主”轻轻打开书房的门,熄灭了点在客厅不起眼处的迷香,默默走向白泽。
“白泽!”
“嗯?”白泽微朦着双眼,神色迷离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仿佛是一场梦。
“公主”凑向白泽身前,握住他伸出的手,却被白泽一把搂入怀中。
“我好怕失去你,你父王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个男人,以后,要我如何自处?”
“在我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不够!若要你在我和王座中做出选择,你会选择哪个?”
“有了王座,便有了你。世界,是我们两个人的。”“公主”的手指在白泽的下颌骨游离,“告诉我,你会如何处置云渊?当我们完成了心愿,她便无用了,留着她,很危险。”
白泽的眼神依旧迷离,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幕纱,可心,却是坦坦荡荡地展现在“公主”面前。
“我会说服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哪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公主”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若她不愿意呢?”
突然,“公主”敏感的神经探测到空气中略微的异样,她立刻从白泽怀中跳起,恢复了本来面目后直接甩了白泽一个大耳光。
“别说话,有人!”
白泽也立刻从梦中惊醒,他无暇思考自己为何会做那么奇怪却真切的一个梦,只有敏锐如猎人的感官告诉他确有危险在靠近。
“拿着,必要时防身!回卧室去。”白泽竟从身上掏出了一柄手枪递给云渊。
“那你呢?”
可事实上,云渊根本来不及回卧室,大门就被打开了,她就近躲进了掩体。
暗中,四五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摸索了进来,可从脚步声中,白泽却听出了,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一个黑衣人猫向白泽所在的掩体,将背后暴露给了白泽,白泽身形立显,背后一击直劈颈脊,黑衣人应声倒地,可白泽自己却暴露了,瞬间引来黑衣人的围攻。几番较量,白泽以一敌四,自落下风,可黑衣人也讨不到好,情急之下,一个黑衣人竟拔出了枪。
枪声骤起……突然,一道身影飞扑白泽,生生为他挡下射来的子弹。
“云渊!”白泽慌地将云渊抱到沙发背后。
“喊什么喊……疼而已!”云渊皱着眉头将枪递给白泽,“帮我我挡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慌乱之中,白泽竟一时忘了云渊全身的皮肤都改造过,强度,胜过钢丝五倍。
不过一分钟,客厅的灯光骤暗,迷蒙中,漫天都飘舞着某种奇特的粉末……当灯光再次亮起时,所有黑衣人都发现自己对面站着的是白泽,惊异之下,抬起枪口,将子弹射穿了对方的头颅……
望着地上躺了四具自己的尸体,白泽幽怨地看了眼云渊,无奈地叹了口气:“睡觉,我累了。”
次日清晨,白泽是被榨汁机的噪音吵醒的,尸体,却都不见了。
“冲厕所了?”
“血里混了炭粉冲厕所,不然味道太大。肉和内脏里放了料酒,煮熟了再搅成肉糜,这样看不出是什么肉。就是骨头有点麻烦,即便放了醋酸,也弄得我搅碎机和榨汁机的刀头都快断了。”
“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知道吗?”
“我还以为是你派来,要灭我口呢。”
“我要灭你口,就不至于找这么些蠢货了。”
“哦?那下次你找些有挑战性的,不然我还没热完身,就结束了。”
“哼,逞嘴能,昨天是谁那么奋不顾身地扑过来,为我挡子弹呀?”
“你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了,我皮再厚,力气也抵不过四个男人。还不如给你挡了那枪,救下你,便也救了我自己,反正又不少块肉。权衡利弊而已,别想太多。”
“没意思,我回实验室了。话说,你白天补个觉,就好给我去买床和床垫了。”
白泽驱车,却未回实验室,而是直接开往了夏宫。
“她是魔鬼,你知道吗?”书房里是明安安歇斯底里的尖叫,“白泽,你不要被她迷媚了双眼,她根本就不是人。”
白泽看着眼前痴缠的郡主,无奈至极,“她明明是个人,你怎么说她是魔鬼?”
“我翻了舞会那天的录像,根本没有她入场的照片。可你知道我找到了什么吗?我记得她的衣服,我很清楚地记得她的领针,穿着那身衣服的人入场时,脖子上的脸根本就不是她,真的是个男人,我查过,那张脸,是涷国的领事,可领事那天根本就没来过王宫。那个女人,她变了张脸你知道吗?”
白泽难以置信地看着郡主,他从未想过,郡主会有如此细密的心思。
“我承认,我昨天派人去了她家,我只想把她绑过来,看看她到底凭什么可以把你迷成这样。可你知道吗,我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五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去了她家,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她根本不可能是人,她真的是个魔鬼!”
“安安,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请不要乱掺和进来。还有,下次再要做这种事,别再傻到派自己宫里的保安……”
云渊终于碎掉了最后一根人骨,她松了松肩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给自己倒了杯血橙汁,悠闲地逛到储物室门前,手指探向了发间。
储物室的门打开了,那个被白泽劈碎了颈椎的黑衣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棉布……
“公主”来到他面前:“说吧,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沉默着。
“云教授是我的朋友,你动她便是与我作对,供出背后的主人,或许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黑衣人依然沉默。
“公主”抿了口血橙汁,踱出了储物室,她将手指重新探向发间。
当储物室的门再次打开时,黑衣人望着眼前的女人,激动得不断挣扎,口虽被封着,却努力吐露着呜咽的字眼。
这次,云渊一张倨傲的脸,化成了郡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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